21 紅杏枝頭鬧(六)
馬車在別院外穩穩停住,管家領着一衆仆從恭敬候着。趙雍如常自己先下馬車,又去扶蘇禧。衆人行禮過後,由管家在前頭領路,帶他們去房間休息。
他們從王府帶來的東西,仆從一樣一樣小心搬下馬車,跟在後面送到了屋子裏。東西倒不是很多,一一擱下,趙雍便将他們全部遣退,沒有留人收拾。
蘇禧看着他們全都走了,房門也被關上,扭頭看趙雍。她臉上一點遲疑和為難,仿佛對眼前的情況無所适從,猶豫的問:“妾身……之後都要在這兒休息嗎?”
趙雍人坐在桌邊,聞言一笑:“本王只帶你一個出來,你到別處去睡,是生怕旁人瞧不出來不對?”他似已堪破她心思,轉而卻只說,“來。”
蘇禧走到他身邊,趙雍擡手虛點一點旁邊的位置,示意她坐。蘇禧坐了,趙雍伸手取過兩只茶杯,又提了茶壺斟滿熱茶,将其中一只杯子擱到她的面前。
“是還得委屈你一陣子才行,”趙雍口中說着,喝了口茶道,“等這件事過去,你有什麽想法盡可提出來,再與你做別的安排。本王先前答應過的事,算數。”
趙雍答應過的事,是曾和她說過的回報。
蘇禧看看他,複颔首應一聲。
見她應下了,趙雍視線從蘇禧臉上移開,掃向他們帶來的那些東西。她瞧見了,也跟着他看過去,便開口說:“妾身來收拾吧。王爺……可以先去休息一會。”
趙雍一時笑:“我來幫你。”片刻前倒的熱茶,蘇禧始終沒碰。故而起身之時,他又說,“本王親手倒的茶,是不值得許姑娘一嘗麽?”說完,他徑自的走了。
蘇禧沒來得及回答趙雍的話,将茶水匆匆灌下,燙得舌尖疼也顧不上,立時間追了上去。趙雍說幫她,便是真的幫她,東西要怎麽擱、怎麽放,悉數先過問她。
正經說起來,這麽一段時間,雖然蘇禧和趙雍之間并沒有發生過什麽,但比起最初的那種隔閡與陌生,也已經有了明顯的不同。至少趙雍在她面前不太端着了。
這是難免的。古話也一樣說過——“百年修得共枕眠”。哪怕沒有任何的親密,那樣子天天同出同進,是很難完全拉得開距離。接觸了,見識了,也多些判斷。
趙雍如今對許瑩繡何種态度,若說男女之情仍有些差距,可也必然不是最初那些印象。體現到系統的數據上,是有一些好感了。于蘇禧而言,這是努力的方向。
東西收拾妥當了以後,丫鬟送熱水進來與兩人梳洗淨面。遲一些他們用過午膳,趙雍到床榻上去休息,蘇禧不好到別處去,拿了自己帶來的醫書在窗邊坐着看。
坐在窗邊的人周身被裹上一層金燦燦的光,微微低着頭,逆光中看不分明她臉上的表情,卻感覺得到她身上的那一股恬靜。柔軟發絲散在頰邊,引人想去撥開。
趙雍遙遙看一眼蘇禧,見她将自己安排妥當了,總不好特地叫她到床上來。收回目光閉上眼,他整個人陷在錦被中,因覺得乏,不多會便睡着過去。
屋子裏一直十分安靜,沒有人打擾,這一覺趙雍睡得十分舒服。他睜眼時,夕陽已斜落,原本是坐在窗邊看書的人,趴在手邊的小幾上睡着了。
趙雍掀開被子下了地,他穿好衣服走過去,人也沒有醒來。走到近前,一層暖黃色的光亮落在瑩白的一張小臉孔上,叫她的眉眼都暧昧了,影影綽綽。
她手臂壓在一本書冊子上面,趙雍瞧了瞧,看明白是醫書。半晌之後,趙雍走出房間。一聲關門的響動傳來,蘇禧睜開眼,她的身上,有人幫忙披上一件披風。
趙雍去了書房,蘇禧自己用的晚膳。別院裏頭有溫泉,她來了自然是要享用的,何況趙雍周道,甚至提前吩咐過底下的人。因而遲一點時,蘇禧便先去了沐浴。
泡完溫泉回來,趙雍仍未歸,蘇禧自己把頭發擦幹了,用簪子松松挽在腦後便又坐到燈下一邊看書一邊等他。趙雍回屋休息已是夜深,走進裏間便瞧見她。
蘇禧将書合上,站起身只立在桌邊。
她問:“王爺要休息了嗎?”
趙雍換過了一身衣服,一派神清氣爽的樣子,顯然也是清洗過身子了。
他颔首,蘇禧便又說:“妾身先幫王爺換藥。”
趙雍裸着上半身躺在床上,身下鋪着一床薄毯。蘇禧輕車熟路幫他上藥包紮,臉上是異常正經的表情。因為太過正經,整個換藥的過程,便沒有一絲旖旎色彩。
約莫一刻鐘後,包紮完畢,蘇禧別開眼低着頭,仔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妥當。
趙雍坐起身,将裏衣穿好,問:“明日可有什麽打算?”
蘇禧扣好藥箱的搭扣,看看他,搖頭。
趙雍說:“那一起出去轉轉吧,山上的梅花都已經開了。”
“好啊。”蘇禧提起藥箱,微笑着說,“在來的路上,妾身便聞見了梅香。”
趙雍一颔首:“早點休息。”
翌日,蘇禧和趙雍用過早膳一道出門。他們沿鋪着石階的盤山道往上走,山路蜿蜒在梅林中,所過之處,無不是滿樹的梅花,或白或紅,幽香萦繞鼻尖。
山林裏除去鳥叫聲便沒有了什麽響動,蘇禧跟在趙雍的身後,認真在爬山。不妨前頭的人忽然止步,她差點兒撞上去,穩住身形,退了兩步:“王爺?”
趙雍回過頭看蘇禧,笑:“不聲不響,倒是差點以為你丢了。”
蘇禧也笑笑:“妾身又不是小孩子。”
趙雍說:“到前邊來。”
蘇禧怔了怔,擡腳走到他身邊,同他并肩而立。
他們繼續走,趙雍問:“梅花如何?”
蘇禧眼睛看着四下裏數不清的梅樹,笑道:“确實好看得緊。”
趙雍沒有應,略等了等,一笑問:“就這樣?”
蘇禧這才望向他,也笑:“妾身是嘴笨了,對着這般美景,竟說不出好話來。”
“是說難以言表?”趙雍微微而笑,“這般評價,不低了。”
蘇禧順着話題問:“王爺覺得呢?”
趙雍聞言,略略沉默道:“年年歲歲花相似。”蘇禧瞧他一眼,他自己大概也反應過來了,又笑,“後面半句,便先不要了……罷,只當方才什麽都沒說過。”
蘇禧低頭看着腳下石階,往前邁了一步,說:“王爺是君子。”
趙雍臉色不變問:“何謂君子?”
蘇禧老神在在的樣子說:“王爺不是色|欲熏心之人,很正派。”趙雍看她表情,卻不像表明心跡,而更像是在與他陳述一個事實般。
他沒有接話,蘇禧也變得沉默。
在這一種相對無言之中,他們仍舊是往梅林深處走去。
行至半途,從一株綠萼梅花後面忽然蹿出一只通體雪白的兔子。它動作不利索,後腳處被鮮血染紅的部分格外刺眼,顯然是受傷了。
蘇禧和趙雍此時雙雙瞧見了它。對視過一眼,蘇禧丢下趙雍,快步上前,輕松将受傷的兔子給抱了起來。白兔子在她懷裏掙紮兩下,被她順一順毛便乖乖不動。
“也不知是怎麽受傷了……”蘇禧感覺到她懷裏的白兔子正在瑟瑟發抖。
趙雍說:“便帶回去吧。”
蘇禧點一點頭,仿佛是認同了,口中道:“抱着是挺沉的,應當很肥美,正好叫小廚房做個紅燒兔肉,給王爺補補身子。”
趙雍:“……”
一瞬似乎瞧見蘇禧懷裏的兔子抖了抖,他終于失笑,無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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