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浪靜
浪靜
羽天一瞬間笑容滿面。一個素來不茍言笑的人笑起來的沖擊力可是要比一個常年笑哈哈的人大多了。艾淺咬死了唇瓣,嘴唇因為極度的窘迫而紅潤飽滿,看上去很有令人品嘗的欲望。
只不過再借給羽天一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付之行動,做出這種“冒犯主人之大不韪”的事,只能握住艾淺的手放在如玉的臉頰上溫柔地蹭了蹭,像極了邀寵撒嬌的小狗,兩只眼睛也亮得璀璨如星。
“謝主人。”
艾淺抽出了那只被他“非禮”的爪子,幹咳了兩聲,強作鎮定:“先別激動,我還有條件呢。”
羽天一滿腦子都是“和主人住在一起”這件令他心花怒放的事,想也不想就立即應聲:“唯主人之命是從。”語氣莊重嚴肅,猶如接受長官命令的士兵般認真。
艾淺“嘻嘻”的笑地開懷,摘下了頭頂上的帽子,坦坦蕩蕩地吩咐:“變成小鳥站在我頭上,被帽子擋住就不會有人發現啦~注意!沒有我的允許堅決堅決堅決不準變成人形!”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音,不禁撓了撓耳背,好奇地問:“什麽聲音?”好像是什麽東西碎掉了。
羽天一面無表情地回答:“沒什麽。”他扔掉了手裏剛才薅掉的幾縷拂塵毛,郁氣沉沉地依言行事。
鬼使的腳力不慢,她成功地趕在閉寝之前回到了宿舍樓內。艾淺深吸一口氣,聽着宿舍內的喧鬧和嬉笑聲,站在門外猶豫了半天。
404從來沒有早于零點時老老實實安靜過。
黎璇對床有着深刻而堅固的情誼,曾因在床上連續睡上48小時而被稱作“鐵打的身體”,她和另外兩個舍友關于半夜不睡覺還K歌、打電話的問題吵過不下十次,艾淺在一邊拉架也毫無作用。
對艾淺來說,每次回宿舍都是一場精神上的洗禮,讓她更為深刻地認識到造物主的神奇,再感嘆現在的小屁孩有多能鬧騰。
羽天一在她頭頂上小幅度地跳了跳,艾淺意識到他悶了太久,就把帽子取了下來,羽天一抖了抖翅膀,窩在小帽子裏。盡管他現在是只鳥,艾淺也能看得出那雙鳥眼中的委屈。
她用食指給小祖宗順了順毛,小聲說:“待會兒我進去之後,你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準發出動靜,聽話哈。”
門被艾淺小心翼翼地推開。黎璇在醫院,但這兩位舍友不知道出了什麽情況,只以為她夜不歸宿,哂笑不止:“不回來正好,省的咱們玩的時候被倆綠茶|婊啰嗦,礙事。”
艾淺聽自己在她們嘴裏成了“綠茶|婊”,默默無語了幾秒。最愛鬧騰的女生戴着耳機,對着電腦和男朋友視頻,沒有立即聽到艾淺開門的動靜。艾淺對着另一個打游戲的馬屁精舍友打了一聲招呼:“我回來了。”
馬屁精沒說話,眼皮子掀了掀算是知道了。
直到小情侶甜言蜜語膩歪了半天,把艾淺惡心得寒顫連連,她才發現艾淺已經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鬼鬼祟祟躲在我身後幹嘛!偷看啊?真不要臉。”炸毛精立即炸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男朋友有多優秀,是個香饽饽誰都想啃。
馬屁精趕緊奉承:“就是,你回來怎麽也不吱個聲啊,怎麽能偷看人家隐私呢。”
艾淺千年來見過的奇葩中,這倆姑娘的另類程度只能算是下等,還沒能力對艾淺的心理造成實質性的攻擊,她最多也就是當做被狗咬了一口。
她立即道歉:“對不起啊小茹,我看你在聊天嘛,和晶晶打了招呼後就沒想打擾你,你誤會了。”
葉之茹陰陽怪氣地掃了一眼孟晶晶,居然冷笑了一聲,把耳機取下來後重重地往桌上一摔,一言不發地上床睡覺,404罕見地在零點之前安靜了下來。
只不過太安靜了,宿舍裏像是死了人一樣沉默。
孟晶晶的神色有些慌亂,又不敢對葉之茹怎麽樣,只能惡狠狠地瞪了艾淺一眼,後者裝作害怕地縮了縮,把被子蓋過頭頂,枕邊是微微顫抖的鳥兒,艾淺撸|了它的小身子一把,把它塞到了被子裏。
玄仙和邪靈都會一門傳音法術,即便不張嘴也能和對方交談。
羽天一的聲色聽起來有些發抖,估計是氣得不行:“主人,此等凡人如此猖狂,何以留其賤命?”
艾淺用指尖戳了戳它的小腦袋,笑嘻嘻地解釋:“這種能随口道個歉就解決的事兒,犯不着大動肝火。”
“那您也不該遭受這般屈辱。”羽天一忿忿不平。
艾淺又是好一通順毛:“狗咬狗才好玩兒。再說了,我還能和兩個小屁孩計較嗎?乖,快休息吧。”
葉之茹具有強烈的占有欲,再加上戀愛腦少女智商奇低,她總是懷疑閨蜜會搶走她的男人。可愛漂亮的艾淺是葉之茹最大的敵人,不提醒她而讓她男朋友看見艾淺長相的孟晶晶,無疑會被當做故意的。大小姐對馬屁精又怎麽能有真正的姐妹情呢?
艾淺無奈地搖了搖頭,想了些事後拿起手機發了條短信,然後呼吸綿長,不多時就睡着了。鬼使的身體很特殊,他們可以随意在人類和魂靈中切換,作為溝通陰陽兩界的使者,所以艾淺會餓、會累也會痛,卻不會死。
第二天被奪命連環call吓醒的艾淺一睜眼就對上了在她臉上蹦來跳去的羽天一,顫巍巍地接了電話:“……喂?你好。”
何昊澤忍無可忍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已經中午了,艾淺同學你還要睡到什麽時候?”
艾淺納悶他打電話來幹什麽:“唔……學長有什麽事嗎?”
“鬧市區的店鋪我已經給你買好了,這家店歸在了月河集團旗下,年底要交給集團30%的分紅,虧了集團補,賺了都歸你。”
不愧是何昊澤,辦事效率高得一匹,十二小時不到就搞定了。
艾淺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羽天一不防摔在了柔軟的被子上,翅膀無力地抖了抖,艾淺慌張地揉了揉羽天一,之後激動地對着電話瘋狂感謝:“謝謝,謝謝學長,我這就去。”然而她又想起了什麽,問:“學長,那具體位置是哪裏呢?”
“就是先前困住我的那家奶茶店,我讓人把它隔壁的兩堵牆給推了,合并成了一間,敢困我就是這個下場。”何昊澤那邊的環境有些嘈雜,“至于名字,你是店長,店名你來定。我的助手會找時間把營業執照和相關證明交給你,目前還在裝修,剩下的事你自己解決,就這樣,bye。”
艾淺還沒來得及說上什麽,另一頭就挂了,估計是何昊澤失去身體的這四年來積攢的麻煩事有點多,他需要處理。
艾淺笑眯眯地跳下了床,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鬧市區新開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奶茶店,白天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特別,可是一到晚上,總有形色各異的人影在店內閃動,偶爾還能聽到慘叫和哭泣聲,在幽黑的夜顯得格外詭異。然而這一切在鬧市區中根本算不得什麽,人類是追求刺激的生物,神秘反而讓他們有了更大的欲|望去探索其中的奧秘。
夜未央,逐漸成了鬧市區中最紅火的店之一,也成了邪靈界4區鬼使處理鬼魂執念的固定辦公處。
艾淺拉了個即将輪回的鬼魂作臨時服務員,把冷落了幾天的羽天一順毛了一番,才在夜未央的後臺拿出手機,點開新信息。
【老大】:來1區。
她的白衣在濃黑無光的夜中煞是顯眼,裙裾飄飄,長發柔順,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攝魂鈴懸在腰間發出清脆的響聲,猶如她的标志,在衆多鬼使中一眼便能認出身份。
判官坐在臨時地府的主殿輔位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極有頻率地敲擊着鍵盤,擡眸掃了一眼:“你的計劃不錯。”主位懸空了一千年,即便如此,判官也從未想過坐在上面感受一番。
艾淺笑眯眯地彎了眼:“謝謝判官大人。”笑容乖巧,單看外表當真是個可愛的鄰家少女。
判官略有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你一個人可以嗎?需不需要我給你調派些人手?3區和5區最近比較清閑,那倆臭小子整天遛狗撸貓,也沒個正事,讓他們來4區幫忙也算給你減點負擔。”
艾淺吓得連連擺手:“不要吧大人,他們兩個在的話我才有負擔呢!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判官“……”了很久,合上了電腦後思索了片刻才說:“依你。大隐隐于世,夜未央聚集了更多靈氣适合用作解封結界的鬼魂,比以往947個鬼使一只一只找要方便的多。不過鬼使和人界的粘合性過高的話,難免不會引玄仙出山,他們如果插手,你就會很危險,蓄意解除封印、放出冥王這種事一旦被玄仙知道,怕是會引起三界之戰。”
艾淺弱弱地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自己身邊就有一只比狗皮膏藥更粘人的玄仙,只能打了個哈哈圓場:“沒事的大人,解封王上是重中之重,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一定會把危險降到最低。而且,最主要的任務是查清楚鬥篷客和黑貓的身份,有調查事件作掩飾,玄仙不會輕易發現的。”
判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艾淺僵硬地笑了笑:“沒有啊。”
“你好像很排斥我往你身邊安排人,是要隐瞞什麽秘密麽?”判官站起身,背手向她走來,軟底皮鞋在地上摩擦,艾淺只覺得心都要跳出嗓眼了。她當然排斥身邊有判官的人,尤其是3區和5區那兩個混蛋,一旦被他們發現了羽天一的玄仙身份,她一定會死的很慘!
她裝無辜地搖頭:“怎麽會呢?您一定是誤會了。”
判官定定地望了她很久,才輕聲嘆了一口氣:“算了,在十殿受刑的那一百年,你心裏早就把我罵了個遍,我知道你不服,說話總留三分假。”
艾淺谄媚地笑:“大人瞧您說的,我一向很尊重您吶~”
判官勾了勾唇:“以你的能力,除非故意,否則怎麽可能是鬼使中的墊底王?”
艾淺的食指漫不經心地卷着垂在胸前的卷發,聽判官繼續說:“你直到現在還以為濫用職責救人是對的,所以不願意幫鬼魂消除執念,因為那意味着你要眼睜睜地看鬼害人,甚至要幫他們親手殺人。”
艾淺滿面惶然,愕道:“您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判官解開了襯衫袖上的一顆紐扣,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食指在手機觸屏上劃來劃去,頗為無聊,大抵是不想搭理艾淺,随手一擺,讓她愛去哪去哪。
艾淺回到了夜未央的後臺,面上似笑非笑,羽天一正滿面焦急地尋找失蹤的艾淺,一見她回來,羽天一欣喜地上前,只差沒搖着尾巴歡迎主人回家:“主人……”
艾淺一瞬間完成了表情的轉換,笑眯眯地踮腳摸了摸羽天一的腦袋,然後抓住他的一縷長發,把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個遍,才一只手托着臉唉聲嘆氣:“不行啊——你長得太好看了,每天來奶茶店的小姑娘們會像被勾了魂一樣喜歡死你的。”
羽天一愣了愣,蹭了蹭艾淺另一只手的手背:“主人喜歡麽?”
艾淺一邊摸着他的腦袋,感受柔軟的發絲,一邊情不自禁地回答:“長得好看我當然喜歡呀。”
“若天一很醜,又如何?”羽天一好像不太高興,艾淺已經掌握了順毛的正确方法,不緊不慢地說:“美麗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中擇一。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
羽天一微微一笑,眼神專注,他問:“那主人看天一如何?”
艾淺郁悶,這不是要她變相地誇人嗎?不過為了防止這尊神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而哭哭啼啼,艾淺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相信第一直覺,而且你這麽乖,我很滿意的。”
第一直覺?在漫天的飛羽中與他的初見,除了擔心自己會摔死之外,更多的是那一瞬間心髒漏掉的一拍,以及,內心深處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感動與苦澀。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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