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6 章

九點一刻,傅南生走出影棚,迎面便和吳邵撞上,夜色中,他裹得依舊嚴實,只是近距離看見那雙墨色眼睛,傅南生馬上便認出他來。

“怎麽回事?出來這麽晚?”不用看表情也知道吳邵肯定拉着臉。

傅南生咬唇不說話。

吳邵只當他累了,霸道拉住他的手腕,“走走,跟我去放松下。”

傅南生掙紮不動,只有氣無力道,“我想回去休息了。”

“啧,第一天拍戲就這樣,以後可有你累的,再堅持一下。”

吳邵一激,傅南生勉強打起精神,他搖了搖要炸裂開的腦袋,望着眼前拉着他埋頭走的黑色人影,一時間好像分不清他到底是誰。

“來,這裏,坐上來。”吳邵帶傅南生來到一個沙地摩托車跟前,他先坐上駕駛座,然後拍着後座的位置,得意地讓傅南生上去,“來啊,快!”

傅南生沒有反應,吳邵短暫的好脾氣馬上消失,使力将他拽上去,甕聲甕氣,“坐好!”

摩托車發出轟隆聲,在這個被劇組占領的喧嚣野外不算很炸耳,但是車子一旦遠離了人群、燈光,四周開始安靜下來時,也開始黑了下來,天地之間除了摩托車燈和天上的月光遙相呼應,什麽光亮都沒有了。

“去哪兒?”傅南生小聲問了句。

引擎聲很大,吳邵不知道聽見他的問話沒有,只見他忽然拉下口罩,張開雙臂,笑着問傅南生,“痛快嗎?”

為什麽會這麽問,因為此時的吳邵非常痛快!

上一次這麽痛快迎風大笑還是在少年時期,後來不管是拼搏奮鬥還是成名享受,他都沒有這麽痛快地笑過了。

西北的夜風微涼幹燥,不時有沙子吹拂到臉上,傅南生持續了很久的幹渴在這裏好像瀕臨了臨界點,他摸了摸臉上幹燥的皮膚,不經意間,摸到了他自己都不知何時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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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邵。”傅南生鼓起勇氣,大喊,“我們去哪裏?”

“吳邵!吳邵!”盡管很大聲了,吳邵好像還是聽不見他的聲音,傅南生雙手攏在嘴邊,向着他的後腦勺大喊,終于,摩托車停了,炙熱的空氣凝結,吳邵這兩個字剛剛吐出,帶着埋怨、不甘,清晰地飄散在空氣中。

“傅南生,我可真喜歡你叫我的名字。”吳邵回頭,攬住傅南生的肩膀,兩人腦袋挨着腦袋,離得極近。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傅南生警惕的眼神像是小白兔,激起了吳邵滿心的歡喜和憐愛。

吳邵親吻他的臉頰,輕聲道,“等我一下。”

然後,他快速下了摩托車跑遠,直到黑暗吞噬了身影。

“吳邵!”傅南生驚訝大喊,然而沒有換來任何回應。

他緊張下車,走了幾步,突然,一點光亮劃破黑暗,接着,更多更多的光亮點燃了黑暗,帶着彩色的弧度,跨越了時空,在空中爆炸。

是煙花。

不是很大,卻很亮。

像一朵朵絢爛綻放的花朵,嘭地一聲,定格成此生最美好的樣子。

吳邵捂着耳朵跑過來,将傅南生攬在胸前,他剛好就到吳邵的下巴,吳邵也就很方便地支在他的頭頂,一起欣賞眼前的煙花。

“怎麽樣?好看嗎?”

“好看。”

傅南生記得,第一次團體賽表演結束的時候,舞臺四周燃起了煙花,足足有一人高,他們九個人被圍在煙花中間,看不清下面的評委和觀衆,突然有人拉住他的手,将他從ending pose中拉起來,傅南生這才看清,他的隊友們在以為他們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他們的比賽舞臺上,大肆跳躍歡笑。

傅南生被感染了,只是他的舞蹈細胞太少,不足以支撐他用來表達喜悅,所以,他只是伸出右手,純粹地圍繞着一圈煙花在跑,好像這樣就能大膽地和美好互動。

可誰知,實際上攝像機完全可以捕捉到他們在煙花後的舉動,所以他們笨拙又活力的樣子被所有人看到,而且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

“你在比賽的時候,好像很喜歡煙花。”吳邵突然開口,竟然和傅南生想到了一起去,傅南生小幅度掙紮了下,沒有掙紮開。

短暫的煙花就在此時結束。

傅南生的心頓時冰冷下來。

他不習慣,也不喜歡吳邵對他的關注和好意,以前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

“傅南生,有些話,我想對你說。”

吳邵聲音低下來,他從背後扶着傅南生的肩膀,不讓他動作,也不讓他轉身,好像背對着他說話能給自己更多勇氣一樣。

“我,其實……”向來□□霸道的他,卻說不出完整句子。

“其實,那個人是我,就是那個…在黑暗中…的人……”吳邵說的話太過于模糊不清,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表達出想說的內容沒有。

傅南生聽到卻是肩膀一震,表情悵然。

“你聽明白了?”吳邵感受到他的震動,激動轉過他的身子,兩人對視下,傅南生毫不閃避。

怎麽不明白呢?前腳孟廣旭剛告訴他真相,後腳吳邵就趕着坦白身份,他們兩個合起來騙他還騙得少嗎?

“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是誰,你根本就是認出我了,非要裝作不認識我,是不是?”吳邵激動搖晃傅南生,變得聒噪啰唆,“我就知道,你怎麽可能認不出我呢,我的聲音,我的氣息,我的身影,你該很熟悉了對不對?”

吳邵太自大了,他的自大影響了正常的判斷,也看不出傅南生眼底的敵意。

“為什麽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吳邵梗着脖子,突然嘆氣,“好,對,就當第一次騙你了,之後沒有騙過你!”

“為什麽要針對我?為什麽要折磨我?”傅南生發瘋了一樣,雙臂用力掙脫吳邵的鉗制,身體跌跌撞撞向後倒退。

“我沒有針對你啊,也沒有折磨你。”吳邵緊張上前,在快要抓住他的時候定住,因為他看見了傅南生眼底的了無生氣,好像一具破碎的娃娃,他小心問,“你怎麽了?南生?”

“吳邵,我認識你嗎,我招惹過你嗎,啊?”傅南生捶打着自己腦袋,歇斯底裏,“他,他騙我,折磨我,我認了,可你是誰,你從哪裏冒出來的?我根本不認識你,你為什麽要和他一起騙我,折磨我啊,啊,你是誰啊你!”

“傅南生!傅南生!”吳邵終于上前,困住傅南生的兩只胳膊,防止他再打自己。

“你在胡說些什麽!我是吳邵啊,我跟誰一起騙你折磨你了啊?”吳邵成功讓傅南生動彈不得,但是兩人已經一起跌入幹燥的沙土裏了。

吳邵氣息急促,呼吸間滿口都是沙子,又氣又急,雙手雙腳鎖住傅南生,大聲質問他,“別動!你給我說清楚,你在說誰,啊?”

“孟廣旭。”三個字如三個沉重的枷鎖,從傅南生嘴裏說出來壓抑可怕。

“孟廣旭?我操!”吳邵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媽把我和他放一塊兒!傅南生,你他媽找死!”

吳邵氣得恨不得掐住傅南生脖子,讓他再說不出這種欠鬧的話!只是,他沾滿沙子的手剛一滑動,竟然擔心沙子的粗粝會擦傷傅南生細嫩的皮膚。

完了,吳邵想,他可能如他們此時在沙土中的處境一樣,陷進去了。

“傅南生。”吳邵攙扶住傅南生坐起來,讓身上的沙子滾落,沉沉嘆氣後,放低聲音,“我保你晉級,給你找老師教你唱歌教你跳舞,在網上都在罵你的時候讓你退賽,還為了找你差點和導演鬧掰,後來又讓你如願進組,把身邊最好的經紀人和助理給了你,現在又推掉所有工作,閑得蛋疼來陪你,你告訴我,我為你做這麽多,是為了什麽,為了折磨你嗎?”

“你騙了我……”

“我騙你什麽了!”吳邵覺得差一點就把一顆心捧出來了,結果傅南生還能說出騙他的話,這讓他好不容易低下去的嗓門再次高亢。

“對,當初是我被鬼迷了心竅,吃了他給的藥冒充他上了你,第二次就沒有了,我沒有吃藥,也沒有冒充他,那個時候,你知道我不是他的,不是嗎,除此之外,我哪裏還騙你了!”

“你!”傅南生覺得快心梗過去了,吳邵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些話來!

“我什麽我?你說啊,我到底騙你什麽了?那一天,我甚至還冒險将你救出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就會被推在大衆面前,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啓夢的二公子,你以後還會有安生日子嗎?你還躲得了嗎?”

“你是說,招待會那天,是你?”傅南生不敢相信,“可我問過你,你……”

“我去過鳳興大樓!只是…那個時候還沒有做好準備告訴你,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根本沒有認出我。”吳邵焦急解釋,“其實也該慶幸那天我去了,正是因為我去了,才知道你叫南生,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否則,這一輩子,我可能都不知道,那個帶給我沖動和快感的人是誰。”

真的是他嗎?竟然真的是這樣一個人,在他孤獨落寞的一天,在他認為全世界抛棄他的一天,将他從深淵裏拉了出來。

可是……傅南生怔住,在孟廣旭告訴他真相之後,他以為,吳邵和孟廣旭是一夥的,是專為欺辱他的存在。

這麽說,從吳邵的種種反應來看,是自己誤會他了嗎?那麽他到底應該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呢?

“吳邵,你到底是誰?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傅南生輕輕呢喃。

吳邵哭笑不得,仿佛也沒了力氣辯解,學着傅南生的語氣輕輕道,“我是吳邵,是……嗯…是為了拯救你而冒出來的,是你的天、你的地,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依賴與相信的人。”

傅南生這段時間不僅學習書本上的知識,還學習了一些網上邊角料的知識。

比如,就有人發問了,問某演員在拍戲時,說的話那樣深情,眼神那樣飽含愛意,演對手戲的演員會不會沉溺進去,會不會分不清演戲與現實。

有人的回答很有意思,說這考驗的并不是演對手戲的演員,而是這位演員本身。

他說謊言說多了,容易變成真,哪怕是深情的謊言也一樣,你一遍一遍在說這些臺詞的時候,就像一遍遍給自己洗腦,據說還是心理研究表明,謊言真正騙的那個人是自己,因為說着說着就當了真,所以在說謊言的那個人眼睛裏,你是看不到一點說謊的痕跡的。

那麽,此刻的吳邵,是不是曾經說過上百次這樣的話,所以才會看起來那麽真摯。

傅南生和吳邵在月光照耀下的沙地上坐着對視,點燃過的煙花煙霧飄來,傅南生有些上瘾地輕嗅着化合物的味道。

下一秒,吳邵的唇壓了上來。

這是一個包含着煙花和沙漠氣息的吻。

吳邵一點一點□□着傅南生幹涸的唇,像是舔舐受傷的同伴,傅南生渴極了,好像他的吻能解了自己的渴一樣,第一次主動給予吳邵回應。

他的手不自覺抱住吳邵的頭,從腦後游移到耳朵上。

當初,就是靠着這只耳朵,傅南生認出了他不是孟廣旭,如今,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能再次撫摸到這只耳朵,并且主動沉溺地和耳朵的主人親吻。

“南生……”吳邵喘息着離開他的唇,嘴角笑意放大,而眼底是深邃的欲望,“再下去我可忍不住了。”

傅南生任由吳邵擦去他嘴角的水漬,垂目紅了臉。

“我給你哼個曲子吧,你拍戲的時候我在外面寫的。”

吳邵抱住傅南生的腰,頭靠近他的耳朵,手指打着節拍,輕輕哼了起來。

吳邵哼曲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傅南生不敢相信的那種溫柔,好像這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

這種溫柔的假象将他整個人包裹,進而産生一種被這個人深深愛着的錯覺。

愛。

這個傅南生無私付出卻從未獲取過的東西,曾傷他至深。

一直到現在,他都害怕再次碰觸。

現在,這樣美好的假象給了他一丁點關于愛的痕跡,傅南生不斷顫抖退縮,擡手掐了下手背,企圖喚醒自己的沉溺。

“嘶……”

“怎麽了?”吳邵停下來,焦急問他。

“沒什麽,我想回去了。”

“好,回去。”吳邵認為今夜的計劃非常完美,從此,他和傅南生再沒有隔閡,沒有秘密,這世上再沒有他害怕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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