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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蘇沅還是心神不寧,因她不知道怎麽阻止蘇文惠嫁入張家!沒想到,蘇文惠在及笄禮上就已經見過張夫人了,那張夫人還當了正賓,如此說來,難道堂叔堂嬸是已經想與張家結親了嗎?還是只是認識,并不曾有此考慮?她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情,使得蘇錦斜睨了好幾眼。

兩人給老夫人請安時,老夫人問道:“辦得如何?我是老了,不然也去湊個熱鬧。”

雖然沒有去,但老夫人還是很關心蘇文惠,禮也送得很是貴重。

蘇沅眼睛不由一亮,想到正賓的事情,老夫人定然也疑惑,興許能問出什麽來,便是道:“人不多,但是大家都很喜歡文惠姐,送了許多貴重的賀禮。不過有位張夫人我一點兒不識,聽三表妹說,好似原來二表嬸是願意當正賓的,誰想到堂叔竟然已經定了張夫人,說是住在寶雲街的。祖母,那張家難道與他們家很要好嗎,以前都沒聽說過的。”

老夫人不由怔了怔,皺眉道:“是嗎,你們姨祖母都沒有同我說。”

許是口頭上與蘇明誠提了提,既然請了,也就算了,她那妹妹定是不想挑撥關系的。不過憑着她們姐妹倆的感情,蘇明誠是應該請韓氏才對,韓氏的父親是大學士,非常的有才華,韓氏作為陸煥雲的夫人也是德才兼備,那張夫人難道比得上嗎?

越發奇怪,老夫人側頭問李嬷嬷:“寶雲街的張家,我怎麽沒什麽印象了?許是年紀大了,忘性也大了,竟是記不起來。”

李嬷嬷從小就伺候老夫人,在京都也居住了幾十年,掌管着數百奴婢,耳目靈通,笑道:“張家去年搬來的時候您是問起過的,不過張家都是陌生面孔,你忘了也正常,他們家本來也根基不深,不過麽……”她意味深長,“張夫人卻是五軍都督蔣複的表妹。”

蔣複手握重兵,經常在校場操練兵馬,誰人不知,就是蘇沅都是聽說了的,他是曹國公夫人蔣氏的親弟弟!

一下明白了緣由,蘇沅心想,難道蘇明誠不選韓氏,非請張夫人當正賓,全是因為張家與曹國公府的關系?她突然對蘇明誠的印象非常的差,就因此,蘇文惠才丢了命!

那是完全錯誤的選擇。

她很是不滿的回了院子。

天氣漸漸冷了,昨日甚至下了一場小雪,打開門吹進來的風冰寒入骨。

葛氏穿着金玉海棠紋的秋香色通袖大襖,與坐在太師椅上的陸煥揚說話。

兩人中間的案桌上擺着一套汝窯出來的青梅茶具,非常的精致,表面瑩白的好像玉一樣,這是先帝三十年前賜予他們侯府的,聽說世間燒得如此完美的茶具不過三套,當時哪家不羨慕他威遠侯?可這種事情,已經很久不再有了。

陸煥揚沉浸在往事裏,聽見葛氏道:“世子爺将才打到的狐皮送過來,可見對老爺何其敬重,我們是不是應該請他來用頓飯?”一邊觀察丈夫神色,一邊試探,“就是不知母親可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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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府裏是太夫人做主的,葛氏雖是侯爺夫人,卻樣樣都要禀報。

“不用,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就去請來。”陸煥揚眉頭擰了擰,“叫廚房好好準備。”

葛氏立時眉開眼笑,忙着吩咐下人。

門口邬平探頭探腦的,像是有要事禀告,陸煥揚見葛氏招來一個又一個下人,便是站起來朝外走去,邬平趕緊跟在身後。

兩個人行到書房,陸煥揚關上門道:“查到什麽了?”

邬平道:“侯爺,難怪二公子那麽容易就上任了,原是皇上欽點的!”

那個窩囊皇帝?

陸煥揚失笑:“皇上怎麽會插手?他難道想要策兒幫着他煉丹不成……”說着一頓,“他們到底何時認識的?”

“就是在桐州!”邬平想表明自己的忠誠,說道,“屬下查了許久,甚至問到幾個小黃門,才知道這樁事情!侯爺,您應該也記得,前幾年皇上鬧着要尋仙土,太後娘娘便是派人随身保護去了好幾個地方,途中原是經過桐州的,聽說皇上與二公子一見如故,兩個人還抓了蛐蛐鬥呢,皇上在那裏停留了四五天。這回聽說二公子回來了,便是與太後娘娘說要二公子做府軍前衛。”

是做玩伴罷?

沒想到這兒子真是出息了!

陸煥揚一時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喜。

“侯爺,您還有何吩咐?”

陸煥揚長嘆口氣:“下去罷。”

邬平就離開了書房。

突然,裏面傳來一聲響,好像是茶盅摔碎了。

邬平聽得心驚,他雖是陸煥揚的心腹,卻并不明白,為何陸煥揚而今會這樣對待陸策,這興許只有倪慶來才知道了,因為那日是他陪着侯爺出門的,回來時就好像換了一個人。

他搖搖頭,站遠了些。

陸策換上暗紅色的禁軍服,今日晚上是他當值,應該要去宮裏了,陳煥予他在腰間挂上長劍,一邊道:“邬平應該是查到了在禀告侯爺。”

自己無端端去做了府軍前衛,甚至都不通過吏部,哪個會不好奇,更何況還是父親,陸策唔一聲:“那最好。”回頭吩咐陳煥,“将院子裏的雞帶上,我可是花了一百兩銀子才買到的,興許可以鬥得過皇上的鐵将軍。”

陳煥苦笑,走出門去。

長着血紅色雞冠的公雞十分的兇悍,一有人靠近就在草編的籠子裏咯咯的叫,把籠子撞得東倒西歪,陳煥的手差點都被它的尖嘴啄到。

陸策看得笑起來:“等會兒你記得壓我這邊,保管你能贏錢。”

他走過去,将籠子一把提起,那雞嘴啄在手上毫無知覺,反倒是那公雞好似受到驚吓一般,突然搖晃起腦袋來。

陳新已經叫車夫備好馬車。

陸策把雞籠放在車前,鑽入車廂。

此時是下午,街道沒有早上那麽的熱鬧,但各種吆喝聲還是此起彼伏,從車窗裏飄進來混雜着各種吃食的味道,香甜,油膩,說不出是誘人還是令人厭惡,陸策把眼睛微微閉上。

也不知過得多久,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有幾十個人湧到了附近,有人厲聲道:“将路上的人都查明了趕回去,不要出來,你們一家家的搜!不管是宅子,還是鋪面,什麽地方都不要放過,誰要是遺漏了,提着腦袋來見我!”

那是衙門的人。

陸策睜開眼睛,将車簾拉開來:“鄭捕頭,您這是抓誰呢?”

“公子是……”鄭訓是應天府的捕頭,忙着搜捕,沒有注意馬車是哪個府邸的,只見這少年生得劍眉星目,非常的俊秀,又瞧見穿着禁軍的服飾,便猜測是哪個勳貴家的公子爺,面上便是堆滿了笑。

“這是威遠侯府的二公子。”随行的陳煥發話。

威遠侯府?鄭訓的神色稍許有些變化,說道:“回公子,剛才胡大人在衙中被刺殺了,報到應天府,聽說有人看見刺客逃到這條街上,”他拱手,“要緊事在身,先告辭了!”

陸策笑一笑:“辛苦鋪頭了,希望您能順利抓捕刺客。”

鄭訓便是說“承你吉言”,轉身離開。

如無意外,鄭訓說得胡大人應該是戶部左侍郎胡文成,這胡文成是個不折不扣的奸臣,從小小的主事升到侍郎,全靠他認得幹爹蔡庸,恨不得連蔡庸的洗腳水都喝。傳聞胡文成為孝敬蔡庸,四處搜刮民脂民膏,在江西任職時,弄得怨聲載道。

沒想到調至京都,卻被刺殺了!

陸策心頭閃過一個想法,招來陳新:“你去查查到底怎麽回事兒,這胡大人是怎麽死的,死狀如何,查到了速來宮中。”

陳新身法鬼魅,應聲便消失在路口。

馬車往禁宮行去。

因得了皇上的令,陸策是可以帶刀的,便是直行到文德殿。

殿中空無一人,倒是殿外偌大的庭院中,雞叫一聲接一聲,不管是公雞,還是母雞,都有十數來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個農莊。

一個穿着雪白色道袍的少年慵懶的歪在榻上,渾身好似沒有骨頭,見到陸策,只是手指勾了勾道:“你總算來了,朕等你許久,等得都看到雞生蛋了,”說着指一指地上,“瞧見沒有,有三只,”吩咐一個小黃門揀起來,“晚膳就做這個。”

小黃門支吾:“皇上您不吃些別的嗎,光是雞蛋……”

那少年正是當今皇帝祁徽,聽到這話忽地惱怒起來,将手裏把玩的一塊玉石扔在他頭上叫道:“朕還能吃什麽?你倒是說說呢,多嘴多舌的,朕吃什麽還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狗奴才,趕緊滾吧!再讓朕看見你,非把你扒皮不可!”

小黃門吓得臉色發白。

祁徽生來病弱,從小就不能多吃什麽,可相貌卻像他生母麗妃,非常的俊秀,因還年少,幾乎可以說是秀麗,白皙的皮膚,長眉,鳳眼,無一處不像是畫出來的,只可惜性子極其乖張,小黃門原是好心卻被斥責,連忙揣着雞蛋逃走。

“皇上別動怒,小心傷了身子。”陸策上前行一禮,叫陳煥把雞籠提上來,“微臣尋得一名猛将,皇上再不用擔心您的鐵将軍沒有對手了。”

“是嗎?”祁徽一下眉開眼笑,從榻上跳下來,在雞籠前踱步。

那公雞突然就張開了毛,可不正像是要上場殺敵的将軍嗎?他擊掌道:“好,甚好!你這只雞非常好,叫什麽?”

陸策道:“叫銅頭。”

站在旁邊的陳煥忍俊不禁。

銅鐵相争,到底哪個勝?祁徽好勝心上來,向身邊的一幹禁軍,黃門招手道:“來來來,都來押注,看看你們誰的眼光好!”

衆人早就習慣了皇帝這番做派,一個個都圍上去,押注幾乎是對半開。

兩只雞都提到中間,将籠門打開,互相看一眼,突然就沖了出去,一時雞毛與叫聲紛起,參與賭局的人原先多是附和,但随着兩只雞的鬥争越來越激烈,他們也開始起勁了,看得目不轉睛,摩拳擦掌。這文德殿哪裏還像個處理政事的地方,倒是與民間賭坊一樣了。

一個小黃門在院門口看得會兒,飛快的離開。

最後還是銅頭贏了,陸策拿着銀票,瞧見姍姍來遲的陳新,遞給他一張:“你可錯過好戲了。”

陳新趁着拿銀票的時候,低聲禀了一句,陸策眉宇間閃過絲笑意,也不知是冷笑,還是微笑,使得他好似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氣韻,引得祁徽都看了過來。

“是不是有什麽稀奇的事情?”祁徽又懶散的歪在了榻上,“雞鬥完了,又沒意思的緊,你有什麽好玩的趕緊說來聽聽。”

“也算不上好玩,就是今日入宮時在街上聽說了一樁事情,胡大人被刺殺了。”

“哪個胡大人?”祁徽眼睛一亮,“在京都被刺殺了嗎?有趣有趣,可抓到誰了,膽子竟然那麽大,莫不是什麽江湖人士?朕記得在華山時,不是遇到幾個青城派的高手嗎,是不是這些人,是想當游俠嗎?”他越想越興奮,指着陸策道,“快給朕去查!”

周遭的護衛聽聞,由不得發笑,因祁徽從來都不管政務,知時日不多縱情玩樂,這會兒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很快就抛在腦後,倒是弄得查案的人累得人仰馬翻,忍不住朝陸策投去同情的目光。

做個玩伴,也不容易!

陸策卻當回事兒一樣,鄭重的領了命離開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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