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26

Chapter26

結賬的時候,南嘉魚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好端端,為何顧叔會給蘇暖打電話。無論蘇暖的父親曾經做過什麽,能讓顧叔特地打電話,也證明了他的狀況實在不好。

這個時候,他想勸蘇暖去醫院看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最後後悔的還是她。猶豫了許久,南嘉魚終于開口:“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我不想去,”蘇暖的語氣十分平靜,冷靜到自己仿佛不是當事人,輕輕推開了他的手,“今天的晚飯,不去吃了,我想一個人靜靜,你送我回去吧。”

“好。”

南嘉魚提着購物袋沒有反駁,這件事情,如何抉擇,最終還得看蘇暖能不能從過去走出來。身為男友,他應該理解她的心思,可是身為過來人,這世上的巧合太多,眼睛看到的不一定真實,人往往會沉浸在自己的主觀感受中,就像當年他們分手,他沉默了七年。

一路上,蘇暖沒有說話,直到拒絕了南嘉魚,打開家門,走到玄關處,她才紅了眼眶。

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全在這一刻爆發。高考那年,是她悲劇的開始,她的父親離開,家中除了一套老房子,什麽也沒留下,自此過上了靠獎學金、補助金過日子的生活。

如今,那個人回來了,肝癌,她該怎麽接受?她就是個縮頭烏龜,沒有面對的時候,尚能堅強地活着,可是一旦碰到了這些傷心事,她只想蜷縮在一個角落裏,自己哭。

家裏是黑着的,只有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她甚至來不及打開燈,或者說,她不願意開燈。只有在黑夜裏,才敢放肆一回,盡情地掉眼淚。就像是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不願意将最難堪的一面暴露在外人眼裏,包括......南嘉魚。

內心隐隐發酸,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委屈?有什麽好委屈的,那些年都堅持過來了。可是還是忍不住難受,蘇暖覺得自己得了一種怪病,可是,無藥可醫。

她害怕見到父親,甚至害怕他肝癌晚期的消瘦模樣,那樣,她會忍不住原諒他,原諒這個一走多年,杳無音訊的男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眼睛早已發澀,幹澀到流不出一滴眼淚,紅紅的眼眶就像是兔子一般。這裏,只有她一個人,她抱緊了自己的胳膊,緩緩站起身來,打開燈。暖黃色照在身上,卻依舊覺得,這樣的夜色,過于冷清。

這裏的每一個地方都是那麽熟悉,在感受過溫馨以後,将其抽離,不管過了多少年,心裏仍然會有一個地方空着。不過,哭過了,生活還得繼續。

蘇暖替下鞋子換了拖鞋,放下背包向衛生間走去,清涼的水澆在臉上,頓時覺得是那樣舒服。水珠在睫毛上輕顫,毛巾擦在白皙的臉上,露出一雙微紅的眼珠。

趿着拖鞋,找來鑰匙,緩緩來到另一間卧室。這裏,七年沒開過門,如今門一打開,塵土迎面而來,還有那結在牆角的蜘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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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年出事以後,蘇暖就将這間房子鎖了起來。起初是害怕自己傷心,後來,鴕鳥的心思,讓她不想觸碰那些傷心往事。她一個人可以活得很好,就像那些舊事沒有發生一樣。

可是,如今,她還是選擇了打開這扇門,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懦夫的選擇。她可以繼續自欺欺人,可是現實不允許。她的父親回來了,在一切塵埃落定,她得到了關于他的消息。

手裏握着雞毛撣子,蘇暖一遍遍地刷着牆壁上的灰塵和蜘蛛網,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這是她父母的房間,當年的擺設,全數沒有動過,床單上鋪着白布。衣櫃和床頭櫃緊鎖着,她一點點擦拭,一點點回憶當初。

深夜,手機鈴聲适時響起,是南嘉魚打來的。

蘇暖從地上起來,跑到玄關處接電話。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她就察覺到了家門口有人,南嘉魚一直沒回去,他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這會兒,等自己處理好情緒,他才打來電話。

門打開的一瞬間,南嘉魚提着餐盒問道:“哭夠了嗎?”

“誰哭了?”蘇暖有些口不對心,将門打開以後,就往客廳走去。本來已經夠難堪了,還被他逮住紅眼眶,南嘉魚笑了笑沒說話,跟着進來關了門。

“晚上沒吃飯吧,我剛剛去附近買的。皮蛋瘦肉粥,還有蝦餃。”南嘉魚沒再提其他事情,只是晃了晃手裏的袋子,拆開塑料袋往出掏餐盒,随後皺了皺眉說道,“呃......涼了。”

能将熱騰騰的粥涼個徹底,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估計是感覺到屋裏開了燈,才打電話過來的。他沒有說多餘的話,蘇暖也沒有抱怨什麽,兩人就這樣看着,眼神中的默契十足,避免掉了預想中的尴尬。

“等着吧,我先放到微波爐裏熱熱,”蘇暖接過餐盒,“你也沒吃飯,我去拿勺子。”

将粥倒入碗裏,幾分鐘,微波爐就将東西加熱。蘇暖端着最樸素的粥,和南嘉魚吃了一頓極為簡單的晚飯。她的胃口不太好,粥沒喝幾口,蝦餃也只吃了幾個。

南嘉魚舊話重提:“我明天陪你去醫院吧。”

放下勺子,蘇暖對着他說道:“時間太晚了,你早些回去吧,我還要收拾一下房子。”

“去看看吧,萬一呢?”

蘇暖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只是,心裏有道坎兒,始終過不去,只好沉着臉道:“我還沒準備好。”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南嘉魚的好意,蘇暖不是不清楚,只是她現在心裏一團糟,什麽事情都不願去想。她确實沒準備好,面對父親,到底是該原諒,還是決絕些。雖說打開了那扇門,可是心裏到底是有抵觸的。

“那我陪你去見見顧叔?”看着蘇暖垂下的頭,南嘉魚心頭有幾分不忍心,這些年,他錯過了什麽。對于他而言,這逝去的七年是難熬的,可是對于蘇暖而言,何嘗不是噩夢呢?想了想,他擡頭,對視道:“我陪你,不管是收拾房子,還是去見顧叔,亦或者是去醫院,我陪你。”

“我明天要陪楊依萌參加她前男友的婚禮,改天吧,改天再去看顧叔吧。”蘇暖嘆了口氣,“畢竟,我上學那段時間,顧叔總是幫着照料,如果沒有他和楊依萌,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活成什麽鬼樣子。”

南嘉魚不知道安慰些什麽才好,只能重複道:“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那段最艱難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剩下的,只會更好。

收拾完餐桌,南嘉魚幫着蘇暖一起打掃舊屋。每一顆落在地面的塵土,都彰顯了主人的心情。原來,他的笨蛋,心情曾經那麽糟糕,糟糕到将這間屋子,鎖了整整七年。

在擦拭床頭櫃的時候,蘇暖發現了一個日記本,一個帶鎖的日記本。這應該是她父親的,小的時候,她見過。只是它變了顏色,開始泛黃,變舊。

蹲在地上,她緩緩站起身,試着用自己的生日打開,沒成功。又試着用父親的生日打開,也沒成功。再之後,不抱希望地試了試母親的生日,日記本“咔”的一聲打開了。

南嘉魚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從一旁走來,順口問道:“怎麽了?”

蘇暖的神色更加複雜,猶豫了許久,才道:“我爸的日記本,密碼是我媽的生日。”

這才是讓她想不明白的,如果密碼是自己的母親生日,那麽,他們當初為什麽要離婚?這本沒帶走的日記本上,記錄了什麽?蘇暖看着泛舊的本子,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真夠諷刺的,既然兩人沒了感情,他不顧一切地卷走了所有的錢,又将密碼設成了母親的生日。這世間的感情,變化如此之快,快到讓人沒有察覺。

她想,如果不是高考那天母親出了車禍,她甚至可以認為,父親一直出差。他們可以回來一起聚餐,慶祝高考結束,慶祝她拿到了美國一所大學的全額獎學金。她可以和南嘉魚一起出國留學,讀她最喜歡的專業,然後,去洛杉矶轉一圈,或者是看看自由女神的雕塑。

如果......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件事,該有多好?如果當初,母親沒有發生車禍,該有多好?如果當初,他們沒有分手,該有多好?那樣,就不會蹉跎了七年的時光,她還是當初那個女孩,還可以笑着。

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是晚了,時間如流水,逝去再無法返回。

南嘉魚感受到了蘇暖眼底流露出來的氣氛,接着問道:“不想看看裏面寫了什麽?”

想,怎麽不想?可是蘇暖不敢,這裏面的秘密,是屬于她父親的,她怕從中偷窺到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寫了這麽多年小說,她太擅長捏造狗血的段子,什麽移情別戀,什麽小三大戰女主,甚至還有什麽為了賭博傾家蕩産。

如果生活真的這麽狗血,一定會讓她失去對于未來、對于愛情的信心。

但這些依舊敵不過一句好奇,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緩慢地、顫抖着雙手,打開了日記本。

熟悉的字跡,讓她隐隐想起來曾經的畫面,那時父親坐在燈下抄寫《黨章》,半舊的藍色鋼筆字已經褪色,記下最後一段話:對不起,我要走了,我會回來。——5.28

這是什麽意思?蘇暖一時沒反應過來,徒剩下惆悵。而南嘉魚自看到這句話,突然沒再說話。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如果他猜測不錯,當年的事情,可能會有不能說的秘密。但是既然如此,蘇暖的父親為什麽七年都沒再回來?卻在七年後的今日,得到了消息,還是顧叔打來的電話。

他不能說,也不敢說,畢竟,一切都是猜測,如果抱有希望,卻在最後被打破,他的笨蛋一定會更加心痛。而解決的辦法,就是避開不提。

收拾完舊屋,天色已晚。這樣的狀況,他本想待在這裏,看着蘇暖入睡。可是,他的笨蛋那麽害羞,一定不願意自己留在這裏。南嘉魚洗了手走出來,看了眼依舊在沙發上發呆的蘇暖,說道:“早點睡吧,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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