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入夢

入夢

“你這負心郎,留我一人孤守空房,你如此薄情,便莫怪我無意!”

那魍魉從幽怨變得惱怒,場景又開始震蕩,再度剝落後,又成了那副荒涼蕭條的模樣。只不過天色混沌,窺不見一絲光亮。

梵音猛地睜開眼。

手中漸漸凝出一支柳條,直朝某個方向去。

後院內風聲呼嘯,卷起一陣黑色漩渦,枯葉被卷入其中,漩渦的中心站着道身影。

那道身影很奇怪,一頭長發與水草糾纏在一起,遮住了整張臉,只能隐隐約約看得見咧着的嘴。漏出的手臂浮腫發黑,像人的胳膊,手掌卻更似獸類那般尖寬厚,還有尖銳的指甲。

身上的衣物也怪,上半像男式的盤扣衫,下半是破碎淌着水的紅裙。它看到人的瞬間,愣了一下:“你不是張郎?”

梵音看着那張藏在長發下仍舊變幻莫測的臉,心中隐隐猜到些什麽,面上卻勾起一個玩味的笑:“我何時說過我是?”

“敢耍我?納命來!”

尖銳的利爪伴随着一聲嘶吼襲來,眼看就要掐住面前那人的脖子,人卻陡然消失在眼前。它敏感的回頭,一條長柳“啪”的一下打在身上,瞬間皮開肉綻。

“啊啊啊我殺了你——”

它徹底被激怒,化作一道鬼魅水影沖向梵音。

她卻是半點不急,再度從它眼前消失,來到它身後,又是一鞭。

那只魍魉再次試圖攻擊她時,身形明顯慢了些許,就更是抓不住她,接二連三被那條柳鞭鞭了數次,身上的水流越淌越多,腳下的地變得濕滑泥濘,它終于停下,滿是怨念的盯着眼前的人。

“你是何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傷我?”

梵音差點聽笑。

這魍魉看來有些腦子但不多,倒打一耙的手段過于拙劣,還是個急性子,沒想象中那般難對付。

她擡起手中柳條,一言不發向它甩去,魍魉這次反應倒是迅速,堪堪避開了她的鞭子,身形一閃:“傻子才與你鬥!”

要跑。

梵音立刻跟了過去,手中快速結出一層封印,打向游廊角落的枯井,但那只魍魉更快一步鑽了進去,氣息瞬間消失。

梵音腳步定在井邊,深深凝視了幾秒,随後輕啧一聲。

它被她打成重傷,再加上這層封印,一時半會兒也無法作妖,就留到綜藝錄制完再收拾吧。

她不疾不徐卷起鞭魂柳,向井口狠狠抽上一鞭,先是一陣輕微的顫動從井口向四周發散,而後天穹傳來咔嚓咔嚓的碎裂聲。

一道皎白的月光從天穹的裂縫中灑了下來,照了滿地銀霜。原本的水潮褪去,又剩了大片枯葉塵埃。

魖魊破,界門開。

如此龐大的一片魖魊被破,魊主定會受到不小的反噬。也是它蠢,居然只做出了兩層幻境,不但沉迷于此,還主動收起了一層,只為更快尋到“張郎”的蹤跡。

梵音撿起井邊那顆通體漆黑隐隐流光的魊石碎塊,在手邊端看片刻,想起什麽,伸手在半空畫起了符文。符文完成的瞬間閃爍了幾下,很快又暗了下去,原本半空出現的一點黑洞悄無聲息收回。

她皺了皺眉,思忖。

這世界恐怕出了大問題。

地獄竟斷了與人間的通道,鬼門無法開啓。

“天使姐姐,你要去哪兒,我,我送你一程吧?”

董彥哲跟在人身後,一口一個姐姐叫個不停。

之前梵音突然過來給他們塞了一塊木牌,那時候腦子已經僵住不會思考了,再加上一番沖擊在前,真就愣在原地沒敢動。

直到剛剛,她過來找他們,跟他們說沒事了。

那一瞬間,董彥哲仿佛看到了她身上的翅膀。

梵音略顯不适的蹙眉,本想說讓他關心好他旁邊仍處于昏迷狀态的女生,路上她聽了幾句,兩人應當是伴侶,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男女朋友。

視線落到他手中的手串時,立刻變的臉色,語氣也淩厲了些:“你可知你手上戴的是什麽?”

“啊?你說這個啊?”董彥哲反應了一下,看到自己的手串,一時間都忘記了剛剛的驚險經歷,頗有些自得的道,“當然知道,這是嘎巴拉,我當時花了好多錢才搞來的。”

梵音目光深沉:“所以你知曉這手串上的珠子是什麽骨頭制成的?”

董彥哲看她表情不太好,無意識的開始結巴:“當,當然知道,不就是人的眉心骨嗎…怎麽了嗎?這個當時買來的時候人家寺廟的人告訴我開過光的,該不會有那…那東西吧?”

他的一句眉心骨把旁邊兩個男生都驚了一下。

一個人只有一塊眉心骨,自然只能做一顆珠子,而他那條手串,少說也有幾十顆。也就是說,他把幾十條人命戴在了手上。

意識到這一點,李霄和陳正不由得撤步和他拉開距離。他們知道董彥哲膽子大,沒想到能大到這地步,明知是這種東西還敢玩。

梵音臉徹底黑了。

難怪他一開門就觸發了魖魊,驚動那只魍魉。剛剛沒有仔細看,此時她才發現,這人渾身都萦繞着一股陰邪之氣,簡直不要太容易吸引那些魇怪的注意。

不過她沒想過,這種在以往只有邪修才會碰的殘忍物件,現在竟仍然存在,還被一些人當做玩物。真是半分對于神鬼的敬畏之心也無。

“沒有。”她聲音冷硬,“不過時常把玩這等兇物,遲早會被盯上。屆時無需你獵奇,它們自會找上門來。”

她還是第一次這麽不想提醒一個人注意危險。

董彥哲此時此刻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那怎麽辦?天使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我以後不玩這些了成嗎?”

董彥哲慌不擇路,立馬扒下了那條手串,扔到地上,一腳踹飛幾米遠,一副要哭的表情:“我都扔了,那些東西不會找過來吧?”

梵音觑他一眼,沒說會不會:“你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無論做什麽都不會太順利,最好謹言慎行,盡量避免做那些比較冒險的事情。”

李霄忍不住開口:“那個,我想問一下,我們這兩個同伴什麽時候能醒?”

“魂受驚了,半小時後能恢複。”梵音落下句話,本打算直接離開,想了想,又回頭多說了一句,“不要為了尋求刺激去試圖觸碰一些尋常無法接觸到的東西,這世間生靈沒有你們想象的那般簡單。”

她實在不太理解這樣的行為,在她眼裏,如同送死。

“謝謝。”李霄垂眸,又把一直放在口袋裏握着的木牌拿出來,“這個……”

梵音不太在乎:“送你了。”

他還想說些什麽,轉眼人已經走遠。

陳正攙着女朋友,犯愁:“劉蕊和張思琳怎麽辦?咱們等她倆醒了再走?”

不然這樣騎車,他也怕她們坐不穩,真出事了那就完了。

董彥哲卻心有餘悸:“別,別在這待了吧?要不叫車?然後摩托明天讓司機過來弄回去。”

陳正一尋思也行,點點頭。

一旁的李霄點開打車軟件叫車。

董彥哲腦子發懵,東想西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半晌才拍了拍腦袋:“哎呀應該要一下那天使姐姐的聯系方式的,萬一以後遇到什麽事呢。她看起來就很強,是不是那些什麽玄門的人啊?”

他們家做房地産生意,他爸之前買地啊或者工地動工前都會請玄門的人幫忙瞧一瞧,他一直對他爸這行為不屑一顧,認為他蠢的給人送錢。

有了這麽一遭,他瞬間就相信了。

陳正唏噓:“你沒看人姐姐剛剛看你的表情啊?你玩那種東西,你是真嫌命大了吧?”

董彥哲啞然:“那不是看別人都說這玩意兒靈嗎,那時候又不懂事,那串珠子都戴了幾年了我也沒見有什麽不對勁。不過聽那姐姐那麽一說,我好像這幾年确實總倒黴。”

陳正啧了一聲:“你那珠子哪個寺買的啊?”

董彥哲想了想:“就南清市那個萬靈寺,前幾年去那邊爬山的時候碰到他們的高僧,說這手串與我有緣,問我願不願意要,六十萬便宜賣我,說是很靈。”

陳正咋舌:“你絕逼被坑了。”

董彥哲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哦,我草?”

李霄睨他一眼:“你該不會想去找人算賬吧?”

董彥哲看他:“你怎麽知道。”

“別去。”李霄看他面露不解,無語抽了抽嘴角,“能賣這種東西給你,你覺得他們真是正經和尚嗎?确定不會被再暗算一次?”

董彥哲腰都繃直了,只能認栽:“行,不去。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算小爺倒黴,真服了。”

陳正在旁邊仔細回憶了一下:“不是,我突然覺得,剛剛那個姐姐好眼熟啊?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

董彥哲打趣:“你得了吧就你這臉盲症,看個美女就覺得眼熟。”

“不是,我真覺得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看過這張臉。”陳正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被他這麽一說,兩人也跟着回想了一下。

李霄微皺起眉,沉聲道:“我好像,也在哪裏看過。”

三人再度陷入沉思。

車不久後到達,幾人陸續上了車,離開這裏。

他們前腳離開,後腳三個身影從不遠處樹林中走了出來,為首的男人俯身撿起地上的手串,若有所思。

旁邊叼着根棒棒糖的女孩拍了拍摩托車車座:“老大,要不要一起查查他們?”

男人收起那條手串,偏頭看向旁邊略顯稚氣的少年:“阿旗,掃描儀。”

少年立刻遞過手中的箱子。

男人接過,取出箱子裏的儀器往園內走:“先查之前的那道能量波。”

女孩咬碎了棒棒糖,随手扔掉棍子跟上:“我也是第一次監測到那麽強烈的波動,這裏一定發生過什麽,可惜來晚了。”

他們在監測到此處異常時就已經在着手往這邊趕路了,只可惜來的時候那道能量波又消失了。

她回想了一下,只覺得粗瞥了一眼的那女人着實不簡單。他們三人明明已經刻意斂息隐藏,她在途經時卻好似感受到了什麽似的,在他們周圍停了幾秒才離開。

最重要的是。

她看不懂對方的能力主向,感受不到對方的實力,更無法辨析她出自哪家。

難道不是那些玄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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