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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過了一整夜,戚長亭才幽幽轉醒。他艱難的支起身體來,摸了摸還在腫着,但已經不疼了的後頸上的腺體,擡起手臂來看了看。果然,他青色的血管上,多了一個細細的針眼,應該是昨晚給他打過抑制劑了。劫後餘生的脫力感席卷了他。他靠在床頭上回憶着昨天下午的一幕幕。如果不是那個叫唐好歸的出手為他解圍,他現在可能就不會躺在自己的床上,而是被拖去哪個犄角旮旯裏了。唐好歸……名字很陌生啊。明天上學的時候一定好好打聽打聽,這唐好歸究竟是何方神聖。

“Omega的信息素可以很沖,alpha也可以擁有溫和的信息素。”戚長亭聞着自己身上濃濃的桂花香味,突然想起了唐好歸說過的這句話。他深以為然,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猛然間,他想到了唐好歸身上的白酒味。按理說應當是十分沖的,他的卻不這樣,反而是十分平和的。他開始懷疑唐好歸的alpha身份了。也許,從一開始,這個擁有着白酒味信息素的人,就是個Omega呢……

“叩叩叩——”敲門聲打斷了戚長亭的思緒,他收回神思,揚聲問:“誰?”“我,你然叔。”戚然的聲音隔着門板想起。戚長亭又沖門外喊:“然叔,你自己推門進來吧,我好疼啊,下不了床給你開門。”門應聲而開,戚然的面孔出現在門邊。

“在自己家還要問敲門的是誰?”戚然拖了把椅子,在戚長亭的床前坐下,擡手摸了摸戚長亭的後頸。手下一片鼓脹,卻已經不再發燙,這讓戚然稍微放下了擔憂。

戚長亭舒服地靠進床頭,往身上扯了扯被子:“我以為是我爸呢。不想讓他進來。他看見我躺在床上,肯定說我嬌氣,又要罰我了。”戚然對自家兄長一貫的養孩子措施也十分無奈,所以并未與戚長亭在這件事上糾纏,而是開門見山,問起了那個白酒味信息素的事。

“昨晚你回來的時候,身上一股亂七八糟的信息素味道,怎麽了,跟別的alpha打架了?”

說到這個,戚長亭便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叫跟人家打架啊,是他們一群人圍毆我,他們以為我是個Omega,想欺負我。但是他們沒打過我。”

“這麽說,你是憑一己之力就把他們都打跑了?”這與實際顯然不符,戚然眯起了眼睛。

戚長亭期期艾艾起來,似乎在思索要如何開口。

“這也不是。就是……當時跑出來了個人,跟他們說,我是alpha,然後稍微動了動手,那些人就全跑了。要不是因為我昨天易感期,肯定不用別人救!”

小小的少年勝負欲很強,不會承認自己的弱小。戚然把他從小養起來,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戚然都能知道是什麽意思,更不要說他這點小心思了。他也能理解戚長亭,甚至欣賞他這種想法。

“是個白酒味的alpha?”戚然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臉上挂着意味深長的笑。那扳指是當年戚長亭的爺爺臨死前給戚然的,老爺子一開始并不想認自己親兒子給自己帶回來的這個便宜兒子,所以他在世的許多年,雖然讓戚然衣食無缺,還讓戚然跟戚成一起上學,但态度上對戚然并不算熱絡。出人意料地,他臨死的時候,突然把戚然叫來床邊,握着戚然的手,不由分說給他套了一個扳指。戚然掙紮都沒掙紮動,只好收下了扳指。這個板指,就等于是承認了戚然的身份,說明老爺子從心底裏承認了這個兒子。

“你怎麽知道?”戚長亭一臉吃驚,湊近了戚然問。随即,他反應了過來,擡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濃重的桂花味之中,夾雜着幾種并不太好聞的alpha信息素味道,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白酒味。

“這香味在你身上待了一天了還沒散盡,他到底怎麽着你了?”戚然一臉玩味,斜着眼勾着唇看戚長亭。

“他就伸手在我腺體上摸了一把。不過說來也奇怪,他碰了碰我的腺體,我就不難受了。”戚長亭摸着腺體,回憶着昨天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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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然若有所思地盯着戚長亭的腺體,手托在下巴上:“這就奇怪了,按理說,救你的應該是個alpha,可你被他信息素沾染的時候,居然感到舒服而不是被冒犯的煩躁。”“我也覺得奇怪,但是我現在還想不明白。”

“今日陳醫生也跟我說了,那個人的信息素對你應該是有幫助的,起碼可以減輕你在易感期時的痛苦。說不定也能促進你腺體早早長好。他要是個Omega就好辦了,無非是費點勁找到人,你也算alpha裏頂尖的青年才俊了,讨來給你做個媳婦也不是不行。可偏偏是個alpha。可沒有幾個alpha願意綁在一個比自己強的alpha身邊一輩子的,你倆也沒法進行标記。”說到讨來給戚長亭做小媳婦時,戚然沖戚長亭暧昧一笑,十分揶揄。

“也不一定是alpha呢,反正他跟我說的那些話,讓我覺得他不像是個alpha,倒像是個比較強勢的Omega……哎呀算了算了,我也說不準。而且就算他是個Omega,你怎麽就能保證他一定願意當我的Omega呢。”

戚長亭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戚然說的離譜。他晃晃腦袋,奇異的發現,自己竟然并不反感跟唐好歸在一起。

“行,那你先跟我說他叫什麽,我先派人查着,要真是個Omega,肯定給你讨回來做老婆。要是個alpha,無非是多花點錢雇他,哪有人會跟錢過不去的。”戚然起身,伸手拍了拍戚長亭的腦袋,“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戚然轉身要走,卻被戚長亭叫住了:“哎,然叔,我爸啥時候走啊。”“這麽盼着他走?他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他給上面遞了辭呈,不過我聽說上面不肯放他退休,硬是又在這邊給他安排了個差事。不過這下離家近了,不用十天半月不回家一趟了。”“啊這樣啊,那他過兩天會不會又把我往訓練場裏丢?”戚然沒有立刻給戚長亭回答,而是垂頭思索了一陣。雖然他跟着大哥許多年了,也算是摸準大哥的脾氣了,但還是不敢妄加斷言。更何況如今大哥打定主意要好好跟兒子處好關系了,究竟要不要把兒子往訓練場裏丢,還真未可知呢。

“怎麽了然叔,你直接說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見戚然一直不說話,戚長亭心裏就有了底。他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

“哦,這倒不是。我跟你爸說了,你最近身體不好,不能讓你太累。”戚然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大哥心疼孩子的概率大些,故而也就放心的跟戚長亭承諾了。戚長亭一聽不用去訓練場,眼睛都開始放亮了,他拉着戚然的胳膊,像小時候那樣撒嬌,卻全然忘了他今年已經快十八了,早都不是以前那個肉嘟嘟的小胖子了。戚然搓着一手臂的雞皮疙瘩,甩開他走了。

出了門的戚然馬不停蹄吩咐人去找一個年紀和少爺相仿,信息素是白酒味的人,不管是alpha還是Omega都要帶到戚家來。手下人不解何意,紛紛猜測然哥可真是未雨綢缪,這就給少爺選上妃了。

可他們不知道,被整個戚家惦記上了的這個“妃”,正在自家逼仄狹小的廚房中做飯。唐好歸摸了摸有些腫脹的臉頰,輕輕皺眉,嘶了一口氣。手中的竹筷子在鍋中攪動着,鍋裏的面條正随着一上一下的開水起伏。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戚長亭将鍋裏的面撈進兩個碗裏,想了想,把其中一碗裏挑出來了一些,放進另一個碗裏,然後端了出去。

“媽,吃飯了。”唐好歸将兩個碗分別放在不大的餐桌兩側,然後自己坐到了面少的那邊,高聲叫着。片刻,從卧室裏走出來一個瘦小的女人。她面容憔悴,臉上還帶着紅色的巴掌印和淚痕。不難看出,她年輕時應當是頗有姿色的,大大的杏仁眼,高挺的鼻梁,雖然幹裂沒有血色但依舊能看出風韻的嘴唇。但此刻那雙漂亮的眸子裏蓄滿了淚水,沒有一點神采,像是油盡燈枯一般。她眼眶通紅,雙頰凹陷下去,一看便知是營養不良。

“媽,你又哭什麽,我已經把他趕走了。有我在,他不敢再來打你了。”唐好歸替母親将臉上的淚痕擦幹,把筷子遞到母親手裏。“媽不怕他打,只是你以後可別跟他硬來了,看看你的臉被他打的,都腫了,明天可怎麽去學校啊。”唐好歸的母親周敏,一個柔弱的女性Omega,一看見兒子臉上的紅腫,淚馬上就流下來了。她顫抖着手去摸兒子的面頰,又怕碰疼了兒子,于是進退為難。

“不疼,媽。快吃飯吧,要不然面該坨了。”“暮暮啊,你那碗裏的怎麽那麽少,你是不是又偷偷多給我了?媽吃不了那麽多,你正長身體呢,得多吃點。”周敏皺着眉頭,擡起碗來就要往兒子的碗裏撥,唐好歸忙攔着了她的動作:“不是啊,媽,是我吃飯快,又比你先吃,這才看着我的比你的少,你放心吃你的就是了。”

唐好歸小名叫暮暮,他也不知為何取這個名字,但自他出生起,他媽媽和那個名義上可以稱之為他父親的人,都這麽叫他。他也問過母親為什麽給他起這個名字,母親只是笑着摸摸他的頭,眼神裏顯出濃重的哀愁,仿佛在透過唐好歸,看另一個人。

唐好歸沉默着扒着面,思緒回到昨天。昨天救了戚長亭後,唐好歸沒有在那個巷口多加停留。他看到了巷口停的那輛其貌不揚的黑車,猜到是戚家的人來接戚長亭了,于是放心地回家了。他家住在這個城市的最外層,低矮的老式居民樓破舊髒亂,這裏住的,除了唐好歸和他的母親之外,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很少有年輕人,所以這一片的治安也非常差,但勝在房價低廉,唐好歸和周敏能負擔得起。唐好歸剛走到樓道口,便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攔住了。他認識這位老人,是住在三樓的孫奶奶。孫奶奶已經七十多了,兒女都不在身邊,只有周六才會帶着孫子孫女來看看老人。老人家精神矍铄,腿腳便利,雖然年紀大,但一點都不顯老,說話也中氣十足的。但老人喊住唐好歸後,卻沒有像往日那樣十分熱情的大聲和唐好歸打招呼,而是将唐好歸拽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跟唐好歸說話:“小唐啊,你跟奶奶說,你家裏究竟是不是你跟你媽兩個人?”唐好歸在外一直說自己早年喪父,跟母親相依為命,老人問他的時候他慌亂了一瞬,但随即保持住了鎮定:“是啊孫奶奶,我們家就我跟我媽兩個人住……不會是有人來了吧?”唐好歸想到了一種可能,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他圓圓的眼睛眯了起來,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緊繃的姿态。“剛剛我上頂樓曬衣服,看見有人進了你家的門,是個男人!”“對不起啊孫奶奶,我騙了你們,我爸沒死,只是他對我們母子特別不好,我跟我媽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沒想到逃到這裏來還被他發現了。”唐好歸的拳頭悄然握緊,面上顯露出厭惡和狠厲的神色,他想趕緊上樓看看母親的情況,但孫奶奶拽着他的衣袖,他顧忌着老人年紀大了,不敢使勁掙紮,怕傷到老人。

孫老太太長嘆了一聲,神情十分同情和不忍:“哎呀小唐,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那個男人不像什麽好東西。不過你別擔心,我兒子兒媳今天來看我了,我看那個男的不像好人,就留了個心眼,打發我兒子兒媳上你們家串門去了。有外人在場,他不會怎麽着你媽媽的。”唐好歸這才放松了一些,他擡手揉了揉眼睛,像是擦掉了什麽,然後鄭重其事地謝過孫老太太:“多謝您了,孫奶奶。不過我還是不放心,得趕緊上去保護我媽。”“孩子啊,別害怕,奶奶跟你一起上去,晾那個壞東西也不敢動你。”孫老太太從年輕時候起就嫉惡如仇,還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街道主任,專門為弱勢的Omega和孩子讨回公道。她一聽唐好歸和周敏遭受過欺淩,當即就按捺不住了,唐好歸想伸手扶她走,卻被她一手揮開,然後自己健步如飛,噔噔蹬跑上了五樓——唐好歸的家。

剛到門口,他們就聽見一陣喧鬧聲。老式的建築隔音都不算好,他們能隐約聽見周敏在痛苦的慘叫。唐好歸一腳把門踹開,就看見那個他名義上的父親正騎在周敏身上,高高舉起拳頭要砸向周敏。周敏側躺在地上,被唐興一手死死摁住,逃脫不得,她雙手抱住頭,身體因恐懼而戰栗着,嘴裏嗚咽着發出痛苦的掙紮聲。孫老太太的兒子兒媳兩人想去拽住唐興,卻被他一把推開,連連倒退幾步,相互攙扶着才站穩。唐好歸頓時火上心頭,一個箭步沖到唐興面前,用力一推,唐興居然趔趄了一下,趁這個機會,孫老太太的兒子趕緊上前把周敏從地上拉起來,扶着坐到了沙發上。孫老太太的兒媳顫顫巍巍從兜裏掏出手機,報了警。

“你又來幹什麽!”唐好歸指着唐興的鼻子怒罵,而後者卻一臉不屑:“我老婆跑了,我把她帶回家,有什麽問題?”孫老太太仗着自己年紀大了,唐興不敢奈何她,于是走到唐興面前攔着他,不讓他對唐好歸動手:“幹什麽幹什麽,又打老婆又打兒子,你還算是個人嗎!”“老太婆,快點滾開,要不然我連你一起揍。”唐興畢竟還是怕惹事,只是在孫老太太面前威脅一樣的揮了揮拳頭,卻不敢出手。

“誰是他兒子,我都嫌晦氣。”唐好歸梗着脖子,厭惡一樣的擦了擦手。“小兔崽子,跟你那媽一樣不是什麽好貨色,瞧瞧這一身alpha的信息素味,年紀小小就跟着一群alpha去鬼混,賤種。”唐興皺着鼻子,斜着眼打量着已經長得快要和他一樣高的唐好歸,嘴裏不幹不淨的罵着。唐好歸是從小被他罵慣了的,早就對他這樣的污言穢語麻木了,但在場的三個外人都是一臉的忿忿。他們認識的唐好歸是個懂事聽話,學習上進,有禮貌會來事,還樂于助人的好孩子。他們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對這個動手就要打人的唐興一點好感都沒有。

坐在沙發上的周敏本來正低着頭抽泣,一聽唐興有用那樣的話來罵自己的兒子,不知從何處來了一股力氣,站起身指着唐興的鼻子就罵:“唐興,你是個什麽東西!從我生了暮暮以後,你看看你幹的那些事叫人事嗎!不就嫌棄我的暮暮是個Omega嗎,我家暮暮有哪一點不如那些alpha了。你覺得自己一個alpha,多驕傲啊,但我看你連我暮暮的十分之一都不夠!”唐興冷哼一聲,絲毫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我怎麽了?老子滿心期待以為你能給我生個alpha,結果又他媽的是個Omega,當年那個就不說了,可這個呢,從小就跟我對着幹,以後也是給alpha當玩物的命,讓他上個屁的學!早知道我就早早的把他掐死了,省的長那麽大了都不知道早點找個有錢有勢的alpha,好來孝敬我!”“我呸,你做夢!”唐好歸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揮出一拳,正中唐興的面頰。一抹刺目的紅色血跡順着唐興的唇角就淌下來了。疼痛傳到唐興的大腦中,他瞬間就像是瘋癫了一樣,死死揪住唐好歸的領口,拳頭不要命一樣往唐好歸身上招呼。唐好歸雖然躲閃的及時,但也還是挨了好幾下,他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出拳一下比一下狠。

“小唐啊,快放開他別打了,嬸嬸已經報了警了,一會就有警察來收拾他,你別被他打傷了啊!”孫老太太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連拍着自己的大腿。她幫不上什麽忙,只能一個勁勸唐好歸放手。唐好歸充耳不聞,只想着打死這個從小就對他們母子非打即罵的人渣敗類。

正當唐好歸掄起拳頭要揮出一拳後,樓下想起了刺耳的警笛聲。唐好歸脫力般垂下手來,指着門口:“快滾,別讓我再看見你。”唐興這會反倒反客為主起來,雙手抱臂往牆邊的椅子上一坐:“就讓警察看看你這個不孝子怎麽把你爹打成這副模樣的!”孫老太太用拐杖重重杵了杵地,聲音透着濃濃的無奈:“你抛妻棄子在先,還說出那種話來罵你的妻兒,我們可是都聽着的,你以為警察會幫你嗎,還不趕快滾!”唐興眼神飄忽了幾圈,仿佛是相信了孫老太太的話,于是站起身來,不甘心地用手指頭狠狠一指他們母子,用手背胡亂擦着嘴角的血,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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