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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翌日一早,喬家衆人皆聚集在了府門外。
“喬婳”這個名字,是當初陶氏提前給腹中孩兒所取的名。即便喬大爺撿了喬寧歸來,但陶氏也不舍得将“喬婳”這個名字給她用。
如今總算尋到女兒,陶氏會将本屬于她的一切皆給她。
為迎喬婳歸來,喬家衆人都到齊了,就連喬大爺與喬二爺也露了臉。
喬寧就站在老太太身側,臉上神色娴靜,眉目溫和,看不出一絲囧怕,年紀不大,竟有幾分過盡千帆的卓然,安靜若晨花初綻。
喬宏毅眼角的餘光看了幾眼喬寧,見少女坦蕩心安,他薄唇輕揚,笑意溫和。
喬宏毅自是期盼親妹妹歸來,但前提不能傷及喬寧。
他不曾見過親妹妹,喬寧卻是在喬府長大,沒有孰重孰輕,二者皆重要。
這時,陶氏身側的梅婆子歡喜道:“來了、來了!小姐回來了!”
衆人朝着巷子望去,就見一輛青帷馬車緩緩駛來,馬車後方跟着喬府的幾名護院,另外還有一名面生的年輕男子。他朝着喬府這邊望過來,又看了一眼馬車,眉心緊蹙。
“我兒——”陶氏未語淚先流。
馬車一停下,陶氏就疾奔馬車,車簾從裏面被人撩開,一少女秀麗面龐出現在衆人視野中。
衆人看清少女的臉,立刻就能篤定。
她就是喬家人。
喬婳的容貌,有三分随了陶氏,另有七分像喬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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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
找對人了!
總算是找着了!
老太太尋常時候不顯露,但哪個祖母不憐愛自己的親孫女呢?只不過,陶氏這些年難免近乎瘋狂,她這個祖母只能暗中焦灼,免的鬧得阖府不消停。
“小姐,這位就是您的母親。”前去接應喬婳的婆子介紹說。
來喬府之前,婆子已将所有一切皆告知了喬婳。
故此,喬婳對喬府衆人都有些印象了,更是知曉喬府收養了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養女。
“我兒!”陶氏一把将人抱住,當場一通大哭。
喬大爺走上前,一腔柔情無處宣洩,剛要将妻女摟住,陶氏意識到他的存在,忽然單臂推開他,赤紅着眼,怒斥:“你少假惺惺!若非當初你沒有及時接我回京,我也不會路遇流匪,更是不會與婳兒骨肉分別!”
陶氏的話夾棍帶槍,直接諷刺喬大爺,讓喬婳當場僵在原地。她從前嫉恨過自己父母,但前陣子得知喬家一直在尋她,她又釋然了。此刻,聽了母親一言,她又想,會不會是父親害了她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喬大爺怔住,不可思議的看着陶氏。當年,陶氏回京的日子,是她自己所定,她卻又提前了一日回京,且沒有命人給他送信,讓他如何提前去接應?
喬大爺讪讪一笑,眼眶微潤,擡手想去碰觸喬婳,卻又擔心吓着她,堪堪放下了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老太太蹙眉,怒視長媳,低喝:“一家子今日好不容易齊全,你是見不得我老婆子歡歡喜喜麽?非要在今日挑刺兒?!婳丫頭今日歸來,是喬家的大喜之事,我看誰敢生事端?”
陶氏:“……”
她自己的女兒尋回來了,她高興都來不及,她又豈會生事端?!
婆母分明偏袒大爺!
喬大爺神色赧然,始終穩住情緒:“母親,大夥都先進府吧。”
喬宏毅這時開腔,嗓音醇厚低醇,甚是氣勢,仿佛不容反抗:“且入府再說。”
喬宏毅看了一眼陶氏,算是警告。
即便陶氏是自己親生母親,喬宏毅也不會允許陶氏亂了喬家的規矩與體面。
喬家二房幾人面面相觑,長房的事,他們不便插手,今日也只是給老太太一個面子,這才阖家出動。
喬寧跟在老太太身側,剛要擡步跨上臺階,就察覺到一道明顯的視線,她順着視線望過去,剛好與喬婳對視。
喬寧一愣。
其實,她試着換位思考過,大抵能夠理解喬婳的心思。畢竟……她自己也是流落在外的孤女,她也想尋到自己的至親。
上輩子,陶氏與喬婳給了她不少創傷,這一世,喬寧想盡可能回避那些糾葛,遂主動向喬婳釋放友好,她莞爾喚了一聲:“三姐姐,既然你回來了,那喬家三姑娘就是你了,我便排行老四吧。”
脆生生的“三姐姐”,沁甜悅耳。
喬寧的主動,讓陶氏無話可說。但一想到長子對喬寧的想法,陶氏又眼不見為淨,當真後悔當初收養了喬寧。
喬婳又不禁打量了幾眼喬寧,擠出了幾絲笑意。她從前在賈家時,街坊鄰居都稱贊她生得好看,然而,今日一見喬寧,她竟莫名自慚形穢。而更為關鍵的是,頂替她當了十幾年喬家小姐的這女子,未施粉黛,也沒有特意打扮,似有種空靈之美。
喬婳面上淺淡一笑,不知是不是喬寧的錯覺,她仿佛感覺到喬婳眼中,有一抹陰沉之色一閃而逝。
喬寧挽着老太太,緘默不語。
她不想給自己尋麻煩,何況,她的确欠了喬家的養育之恩,故此,這一世喬婳沒有對付她之前,她不會對喬婳充斥敵意,這輩子她提前躲得遠遠的,豈不是什麽事也沒有。
喬婳此前是被賈家收養,賈家雖算不得大富大貴,但小有富足,并未苛待過喬婳,還将喬婳當做童養媳養大。賈清是喬婳的養兄,此次也一道入京了。前世,賈清聽從喬婳吩咐,數次迫害自己。故此,喬寧一看見賈清,便本能的面色煞白,有些後怕。
“阿寧,怎麽了?”喬宏毅緩了幾步,剛好與喬寧同行。
衆人一道去老太太的海棠居。
喬寧側過臉看兄長,笑意溫婉:“大哥,我沒事。”
喬家到底不是久留之地。
她需得盡快找到自己的至親。
倘若還是像上輩子一樣尋親無果,但也得另想法子,盡快嫁給她的将軍。
可惜,她不知道顧遠琛到底會從幾時開始心悅她。
從前時候,顧遠琛只要碰見她,就會尋她麻煩,不是堵她的路,就是拽下她的耳珰,她彼時以為顧遠琛一直很讨厭她,才會那麽對待她。
如今想來,有沒有一種可能——
她的将軍,其實是在求關注?
這個念頭閃過,喬寧更是堅定了主動接近顧遠琛的心思。
衆人行至海棠居。老太太親自見了賈清,當面謝賈家對喬婳的養育之恩。
賈清并未提及童養媳的事,他不敢惹了喬婳不悅,少年個頭高大,容貌周正,站在老太太面前,态度甚是恭敬:“老太太,家父家母需得照料店鋪生意,遂不能親自送妹妹……送喬婳歸府,便由我這個養兄相送。”
老太太打量了幾眼賈清,老人家見多識廣,看得出來,這孩子還算正派,笑了笑:“既是婳丫頭的養兄,那便在府上小住幾日吧。”
賈家對喬家有恩,喬家自然不會虧待了賈家。既然賈家的兒子來了京都,喬家得提攜着一點。
賈清颔首:“那就多謝老太太了。”
陶氏又急不可待的詢問了賈清一些事,得知女兒非但沒受苦,還念過幾年書,學過女紅,陶氏這才破涕為笑:“甚好、甚好啊!祖宗保佑!”
這時,管事邁入廳堂,上前禀報:“老太太,陸大公子來了。”
衆人聞言,又紛紛看向喬寧。
自從查到喬婳的下落後,喬寧的處境就十分微妙。她與陸雲卿的婚事也變得不可測起來。
喬宏毅與喬寧對視,對她溫柔一笑,像是給予她安撫。
喬寧明白兄長的好意,她也回以一笑,笑容燦爛純真,像春日裏開到靡荼的野薔薇,雖是嬌嫩,但亦可以野蠻生長。她身上仿佛既有嬌軟美人的軟弱,也有铿锵玫瑰的韌勁。
喬宏毅始終記得,喬寧幼時生病又不敢告訴母親,她燒紅了臉去書房尋他,說只要吃上一碗銀耳蓮子羹就能好。他把她抱在身上,哄她服藥,明明都站不穩身子了,還強撐着身子離開,說是不能打擾了兄長看書。
他看着她長大,從幼時孤苦伶仃,到如今含/苞/待放,他參與了她十多年的成長。
老太太剛要開口邀請陸雲卿進屋,陶氏已迫不及待:“速速請陸大公子!”
老太太臉上掠過一抹嫌惡。
陸家如今再怎麽鐘鳴鼎食,喬家也犯不着如此巴結……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喬家的姑娘嫁不出去,非要盯上了陸雲卿不可。
老太太給了喬大爺一個眼神示意,暗示他自己處理好後宅之事。
喬大爺無奈輕嘆:“……”他若能料理好陶氏,也不會夫妻二人長達數年不和。夫妻二人多數時候都是雞同鴨講,話不投機半句多。
陸雲卿邁入廳堂,他逆着光款步走來,一襲裁剪合體的月白色錦緞長袍,墨玉冠束發,幽眸中盛着淡雅如霧的光,始終給人如沐春風之感。他太過完美,以至于旁人尋不出他身上一絲缺陷。
陸雲卿一踏足廳堂,仿佛天光都籠在他一人身上,衆人視線皆被他吸引了過去,他手中提着一只鳥籠,裏面養了八哥。身後跟着兩名小厮,這兩名小厮皆捧着托盤,上面擺放着名貴見面禮。
陸雲卿先是朝着老太太、喬大爺幾人行禮,這便準确無誤的認出了喬婳:“喬姑娘,歡迎你歸來,薄禮一份,算是給喬姑娘的見面禮。”
陸雲卿虛手一指,小厮将見面禮呈上前,是海南珍珠項鏈、富貴雙喜銀步搖、金蝶蝶須嵌珍珠蜂戀花金頂簪,另外就是幾匹名貴料子,皆是上品。
喬婳在來京都之前,陶氏派過去接她的婆子,就已經提及過陸家長公子,并且着重描述了陸雲卿的學識、容貌。
喬婳剛好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得知自己是京都高門千金後,她也幻想過遇到如意郎君。
她自是絕無可能再當賈家的童養媳。
官宦世家與小農商賈之間的差距,本就是跨不過去的鴻溝。
“多謝陸大公子。”
喬婳看着陸雲卿風華月貌的臉龐,眼神癡癡,心髒猛地快速跳動,面頰也逐漸燙了起來,她從前生活在荊州邊境小鎮,不曾見過這般雅人深致的男子,何況,她還在母親腹中時,就與眼前這男子有過娃娃親。
喬婳潛意識裏便覺得,她與陸雲卿之間早就有了牽絆。
賈清抿唇,站在一旁,目光直直望着喬婳,喉嚨一陣酸澀。
陶氏越看陸雲卿也越是滿意。
她的心肝嬌嬌就該配如此出衆男子。
這廂,陸雲卿面不改色轉過身,親手提着八哥,走向喬寧:“表妹,這個給你玩耍,它會說話,還會唱歌,你定會喜歡。是我親自去西市挑選。”
衆目睽睽之下,喬寧不便拒絕,只好收下:“多謝表哥。”
她頭皮發麻,不明白陸雲卿為何要在今日的場合,也給為她送東西。
此刻,喬宏毅飲了一口溫茶,眼底神色一閃而逝。
老太太也稍作思量。
陸雲卿喊喬婳,為喬姑娘。
可他卻喚喬寧為表妹。
陸家不缺錢財,金貴的重禮與親自花功夫挑選的八哥,這二者哪一個更貴重,老太太心中自是有數。
喬家設了洗塵宴,除卻陸雲卿之外,還邀請了喬家的族中人。
但陸雲卿并沒有久留,吃了個便飯,就是告辭離開,他為人辦事素來滴水不漏,也不易讓旁人看出真實心思。
陸雲卿從離席開始,喬婳的目光就忍不住追随着他,直到陸雲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廊庑下。
喬婳心跳加速,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原來紅鸾心動是這滋味……
她此前與賈清一道長大,賈清待她極好,他們還偷偷親過嘴兒,但喬婳毫無心動之感。
***
本朝民風還算開化,女子并非整日拘在後宅,坊間還有抛頭露臉做買賣的年輕婦人。
喬家的洗塵宴結束後,喬寧就帶着流雲出門了。
扪心自問,她很是豔羨喬婳,被至親尋找了十多年,從未放棄過她。
喬寧亦不知自己的至親是否也在苦苦找尋她。
她來到京都城最負盛名的茶樓,這裏嘩聲鼎沸,每日登門的茶客絡繹不絕,很方便打探一些消息。她戴了幂籬,起初并不能看清走在自己前面的人是誰。
但顧遠琛從踏足茶樓開始,就留意到了身後的女子,她頭上的雪色輕紗幂籬在風中飄逸,讓他聯想到昨夜夢中的白衣女子,再用眼角餘光定睛一看,眼尖如顧遠琛,一下就認出了喬寧。
顧遠琛腿長步子大,卻是忽然頓了頓,但也僅此一瞬,又繼續往前走。
他無意識擡手撓了一下鼻梁,好看的唇揚了揚,流出幾分意氣風發的風流,不禁輕輕搖頭。
啧,喬三姑娘竟然又盯上了他。
以為戴着幂籬,他就認不出來了?
昨日才“贈”了他一把定情梳子,今日鬼鬼祟祟跟蹤他,又想作甚?
顧遠琛一想到今日來茶樓的任務,不免又是一陣煩悶。
女子只會幹擾他的視線啊。
喬三姑娘,她真的不該出現。
可他也沒法直接阻止一個姑娘對他窮追不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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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