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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風微涼,月華如練。

少年人的步子十分輕快,身姿矯健,從背影去看,恨不能一躍而起。他踏入府門,身後束發随着他的動作而左右搖晃,誠覺之心情甚好。

茂生與白曉風面面相觑,簡直不忍直視。他們家的四公子好歹也曾領兵作戰,乃三軍将帥,如此行徑,成何體統?!

顧遠琛剛要去後宅,跨過影壁,迎面就撞見老國公爺不知幾時已經站在此地。

清冷月色之下,老國公爺肅重的面龐,面色沉沉。即便如今這把年紀,依舊精神矍铄,肅重威嚴:“臭小子,你氣息不穩,面頰發熱,但并未飲酒,到底是怎麽了?”

顧遠琛仿佛被人掐住了七寸:“休得胡說!我沒有!”頗有種不打自招之感。

老國公爺冷哼:“你沒有什麽?”

顧遠琛:“……”

不對,他這腦子,怎麽好似今晚不夠用了?換做是從前,老爺子休想從他嘴裏套話。

見面前少年一腔鬼心思都寫在臉上,老國公爺懶得追問到底,他是過來人,當然知道這個年紀的浪蕩少年人,滿腦子都是什麽玩意兒!

老國公爺言歸正傳:“容妃想見見你,皇上如今對你沒甚防備,你若也想見你母親,可以入宮。”

顧遠琛臉上神色驟變,仿佛瞬間凝上一層寒霜,纨绔之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深沉與陰冷。

其實,他一腔反骨,随時會黑化。他自己都不敢保證,一旦他要報仇,會做出何等駭人的事出來。

顧遠琛望向天際銀月,如此皎潔,落在浩瀚廣袤的人間,幹淨純粹。可事實上,這人間肮髒龌龊,滿目瘡痍。

“老頭子,你說……這一切到底是因何而起?父親和母親從未有過錯,咱們鎮國公府更是沒有過錯,因何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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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孫倆面對面站着,老國公爺順着顧遠琛的視線也望向天際,喃喃低語:“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顧遠琛一下就明白了。

其實,他什麽都懂。

他只是不想說。

很多事說了也無益。

“老爺子,你總是一針見血,這樣可不好。人生在世,難得糊塗。”顧遠琛上前一步,擡手拍了拍老國公爺的肩,試圖寬慰祖父。

這時,老國公爺眸色一怔,一雙虎眸怒視着孫子:“你身上有女子的香氣,說!到底幹什麽去了?!”

顧遠琛也不替自己辯解,昂首說:“我一個血氣方剛的康健男子,這深更半夜,我還能幹什麽去了?”

老國公爺眼看着就要暴怒:“你……”

顧遠琛卻對他擠眉弄眼。

祖孫兩人一下又打了起來。

茂生和白曉風面面相觑,雙臂抱胸,安靜的看着,早就習以為常。

***

陸府,上院書房。

陸雲卿的人在喬府外蘇醒後,立刻趕回陸府禀報消息。

“大公子,那顧四委實可惡,将屬下擊暈之後,亦不知是否潛入了喬府?”

陸雲卿聞言,閉了閉眼,像是隐忍着極大的怒意,旁人或許以為顧遠琛只是鬧着玩,也未必去是奔着喬寧而去,但他卻很清楚,顧遠琛盯上了他的阿寧!

陸雲卿從太師椅上豁然起身,大步流星行至博古架旁,拔下了他的佩劍,這又是殺意騰騰往外走。

屬下被這一幕驚到了。

但凡跟在陸雲卿身邊的人都知曉,他這人絕不會輕易表露出情緒,能讓他徹底失控之事,委實少見。

頓了頓,屬下才反應過來,立刻追上去:“大公子息怒!隔壁鎮國公府有重兵把守,光府兵就有千人,萬不可沖動。”

按着大殷律法,一品爵以上的将門,可私養府軍千人。鎮國公府作為本朝數一數二的将門之戶,自然也有專門的府軍。

陸雲卿這一鬧,對他自己毫無益處。

何況,誰也不能篤定顧遠琛當真去夜闖閨房了。

陸雲卿行了數步,終是戛然止步。

他凝望前方,眼底一片蕭瑟,手中佩劍映着月色,發出森冷寒光。

***

翌日,無早朝。

陸雲卿辰時之後,就帶着從集市買來的早食,直接去錦香院見喬寧。

這個時辰,喬寧也才起榻沒多久。也不知是前陣子風寒未愈的緣故,還是因着重生了一回,身子還是有些虛。

陸雲卿就在錦香院的亭臺下靜等,以他如今的身份,朝中不少政要官員都不敢對輕慢,但此刻,他卻格外有耐心。

喬寧聽聞消息稍稍詫異,她不明白陸雲卿這樣早來見她作甚?

即便她的容貌像極了他的心悅之人,他也犯不着如此惦記。

其實,喬寧很是好奇,陸雲卿所愛之人究竟是誰?

以陸雲卿今時今日的地位,難道求而不得麽?

今日不是給老太太晨昏定省的日子,故此,喬寧也懶得特意打扮,她從閨房走出來時,發髻随意用玉簪挽了一個髻,不作任何修飾,鬓角幾绺發絲剛好落在細嫩的耳垂處,身着一件水粉色居家襦裙,未施粉黛,嬌顏清媚,一雙水眸瑩潤潋滟,才十幾歲的芳華年紀,舉手投足間已是國色生香。

但陸雲卿此刻卻笑不出來。

女為悅己者容。

女子只會為了自己喜歡的男子打扮,可喬寧半分不在意儀容,就這般随意出現在他面前,可見,在喬寧心目中,并沒有将他視作至關重要之人。

她從前可并非如此。

陸雲卿眼底神色忽閃而過,面上不露他色,将油紙包裹好的酥油餅遞給喬寧:“阿寧,這是西市那邊鋪子的糕點,你最是喜歡了,趁熱吃了。”

喬寧莞爾,面上客客氣氣。

她上輩子理應不是死于陸雲卿之手,與陸雲卿成婚後,也算不得被他苛待,他只是不喜歡她而已。

所以,此刻,喬寧對陸雲卿是沒有恨意的。

恨與愛一樣,都會消耗人的精力。

這一世,喬寧只選擇做有意義,且值得的事。

“陸表哥,多謝了。其實,您不必給我帶早食,府上的早食就很合胃口。”少女笑意溫婉,但甚是疏離。

陸雲卿薄唇微抿,旋即笑了笑,問道:“我們阿寧即将及笄,可想要什麽生辰禮?”

他早就準備好了生辰禮,但還是特意詢問一句,不過只是想尋一個理由與她多說幾句話。

他見過喬寧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樣子,後來,他踏平九洲四海,也再也遇不到同樣的女子。

喬寧根本不知自己哪日出生,對生辰也不在意:“不勞陸表哥費心,我并不想辦及笄禮。”養母恨不能毀了她,又豈會真心實意給她操辦及笄禮?

喬寧想用态度告訴陸雲卿,她不想嫁他了,也不會繼續癡戀他。只盼以陸雲卿的心智,可以盡快放棄她這個替身,如此,對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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