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upid

Cupid

令黎嘉茉有些意外的,原起居然在六點五十的時候發過來他預約的自習空間的記錄截圖。

先看了下地圖,确認自己能按時趕到後,黎嘉茉回複:【我馬上到!】

過了半分鐘。

【7:喝什麽?】

後面跟着一張圖,是圖書館咖啡吧的産品單。

雖然黎嘉茉沒有特別想喝飲料,但還是象征性地點了杯熱牛奶。

車在圖書館前停了下來,黎嘉茉下車,刷卡進圖書館。走路的過程中,腳後跟的痛感無限擴大,讓她只能把重心稍放到另一只腳上。

到了原起約的位置,桌上已經擺好了文具,卻是空無一人。黎嘉茉坐了下來,剛想給原起發微信說她到了,便看見原起手拿着一個袋子邁步過來。

煙灰色套頭衛衣,籃球褲。

一雙灰白色調的板鞋,上面的LV标識,饒是黎嘉茉這樣對奢侈品了解不多的人也認識,她看見過亓宸媽媽背這個牌子的包包。

原起從袋子中拿出一杯牛奶,遞給黎嘉茉,而後才坐下。

牛奶的溫度透過杯壁,蔓延至黎嘉茉的指尖,暖洋洋的。黎嘉茉道了聲謝,把牛奶放在一旁,看了眼時間,剛好七點整了,便翻開書本。

翻至第二單元前,帶過前面一單元的書頁,黎嘉茉便商量着問:“要不先把昨天上的複習一遍?鞏固一下。”

卻聽到原起說:“我早上複習過了。”

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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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嘉茉沒想到原起居然回去後還會學習,心下登時生出冤枉了好人的負罪感,當機立斷,跳過學過的部分,翻到練習題,遞到原起面前:“那你寫一下這個第二大題?”

說完,她的視線往原起那擠了擠,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而原起的神态沒有絲毫變化。此時微低着頭,立體且舒朗的眉骨如劍一般矗立着,再往下,是随着睜眼的頻率輕輕扇動的睫毛。

看得黎嘉茉有些出神。

他的睫毛還挺長的……

可下一秒,被她緊緊盯着的那張臉忽地側了過來,長睫擡起,那雙幹淨又平靜的眼睛注視着她,帶着點疑惑。

黎嘉茉吓了一跳,卻又因為發現原起的眉頭似乎微微蹙起而分了心,沒能及時別開眼。

原起:“?”

偷看別人被抓包,心跳有些做賊心虛的慌亂,黎嘉茉強裝鎮定地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寫你的就好了,我就是看你睫毛太長了,有點震驚……啊。”

意識到自己又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了,黎嘉茉驚呼一聲,雙手自然彈射,将犯罪工具給捂住。又在下一秒反應過來這個極其愚蠢的條件反射後迅速放下了手,心中為自己的冒失默哀,同時,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熱感。

不用照鏡子都知道,她現在的臉肯定紅透了。

各種各樣的思緒在腦中糾纏成了毛線團,緊緊纏着黎嘉茉的心髒。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愈演愈烈,仿佛就在躍出胸腔的邊界了。

終于,黎嘉茉偏過臉,重新對上原起的視線,只是眼神閃躲,說話的音量下降了不止一個調:“對不起,我從小就喜歡自言自語,我媽說過我很多次了,但是我有點改不掉。我剛剛也沒有偷偷觀察你,就是不小心走神了……”

聲音越來越小。

講到最後,黎嘉茉都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

如果現在地板上出現一條縫,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如果縫不夠大,那就把頭塞進去。

最後一個音節收尾,黎嘉茉便死死抿住唇,不敢再輕易張口。

她甚至不敢去看原起的表情,直到坐在身邊的人緩緩開了口,她才像得到赦免一般,重新把頭轉過去。

“哦,沒事。”

原起神情平靜,說話時,情緒亦沒有絲毫起伏:“我以為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黎嘉茉趕緊擺擺手,指了指原起手裏的課本,順着原起的話岔開話題:“你繼續做題吧!”

原起嗯了聲。

重新把視線落回書面。

頭顱随着視線的轉移低伏了下去,左耳清晰地暴露在黎嘉茉眼前。

黎嘉茉不太知道射擊項目的訓練标準,但她猜想應該大部分訓練都是在室內完成。

因為原起的皮膚很白,是那種幾乎見不到任何風吹日曬痕跡的天生的白。

也因此,在那晃眼的白之中,淺淡的紅色亦無處可藏。

黎嘉茉似乎看見,原起的耳根子處攀上了薄薄的粉色。

但東窗事發在前,這一次,她不敢再盯着原起亂看。只當是自己的錯覺,便匆匆收回了眼。

-

九點的時候,原起還在做題。黎嘉茉便沒出聲提醒,等原起做完、她講完後,時間已超過二十來分鐘。

黎嘉茉整理了書包,餘光中,原起看了眼手機屏幕又将之熄滅。

拉上書包拉鏈,拉鏈聲落下的瞬間,那道清勁的聲音淌過她的耳:“喝完了嗎?”

黎嘉茉回頭,反應過來原起說的是她那杯飲料。

“喝完了……”

那句“我等下把它扔了”還沒說出口,就見男生伸出手,取過杯子,重新裝回最初的飲品袋子。

頓兩秒。

黎嘉茉:“謝謝。”

她這才發現,原起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用品,仍坐在位置上,看起來像是在等她。

但也有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比如原起可能只是剛好想在這坐一下,因為他完全沒有等人的樣子。

于是黎嘉茉又攥着書包帶子等了會兒,見原起仍沒有要走的意思,才試探性地問了句:“走吧?”

話語落下,就見原起收起手機,輕嗯一聲,拎着那個飲品袋子起身,單肩挂着的書包随之升起。

黎嘉茉又發現他的肩寬闊平直。

有些出神地想起原起的訓練項目,好像要把槍架在肩膀上,那如果是溜肩的話,槍豈不就滑下來了?

正想着,頭頂落下一道聲音。

“怎麽了?”

“啊。”黎嘉茉擡頭,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視線相撞的那一刻,她問:“我又走神了嗎?”

原起頓了頓,“應該吧。”

他也不知道黎嘉茉是不是在走神。

他只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他的書包上,但又想到黎嘉茉那時的話,覺得她可能是神游,也可能是又關注到什麽特別的地方了。

不知道為什麽,心像被狗尾巴草拂過一樣,原起有點想知道黎嘉茉在想什麽。

有點想問,卻又覺得不合适問出口。

不過下一刻,心中的搖擺停止。

因為他聽見黎嘉茉問:“你們射擊運動員的肩膀是不是都要像你這樣啊?”

原起有些疑惑:“我?”

“就是……”黎嘉茉伸出兩根食指,對着原起的肩膀比劃了一下,飛快地在腦海中搜查出一個貼切的詞彙:“——太平洋寬肩。”

說罷,黎嘉茉眨着星星眼看原起。

她是故意将這個話問出口的,目的是為了光明正大地拍原起馬屁。

她覺得,被誇身材好,是個男的都會心花怒放吧。

思及此,黎嘉茉看向原起的神情又飛揚了兩分。

在她期盼的目光裏,原起的神情終于有了些許的松動。随後,啓唇:“為什麽是太平洋?”

這個問題把黎嘉茉問住了。

她呆了瞬,但還是回答:“可能是因為太平洋是最寬廣的大洋吧?”

原起默。

半晌,似是把她的話思索了一下,又慢悠悠地開口:“但是如果是從橫向來看,北冰洋和南大洋才是跨經度最廣的。”

他講話的速度不疾不徐,黎嘉茉認真聽着,也認真思索一番,最後得出結論——

“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她說。

最後一個音節湮入無聲的空氣之中,短暫地沉默了瞬,黎嘉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們怎麽在讨論這個?

不知為何,黎嘉茉覺得自己壓抑了一下午的情緒意外放開,她此時竟感到些許松弛與愉悅,便頓時有了說話的欲望,把自己剛剛沒問完的話問出了口:“如果沒有北冰洋寬肩,你們比賽的槍會不會從肩膀上滑下來?”

念到“北冰洋寬肩”幾個字時,黎嘉茉稍稍咬重了些。

雖然不至于喜形于色,但在那張淡漠的臉上,外露的情緒易于捕捉。

黎嘉茉看見原起漆黑的眉微微揚起,唇角的弧度亦不再是冰冷平直。

之前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原起想了下才回答她:“應該不會有影響,訓練服的肩膀處是有厚度的。”

黎嘉茉點點頭,表示了然。

二人這才邁步朝電梯口走去。

而一動腳,腳後跟處皮肉摩挲的痛感又延伸至腦神經,逼得黎嘉茉放慢腳步。

注意到身邊的人沒有跟上,原起頓住腳步,轉身,便看見跟在他身後的黎嘉茉有些一瘸一拐。

眉心微微蹙起,原起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黎嘉茉重新跟上。

待二人又重新位于同一水平線時,原起無聲地滞了一步。

完全沉浸在痛感中的黎嘉茉對周圍的情況無所察覺,只是不斷地在心裏念叨下次再也不要穿這雙小皮鞋了。

忽的,思緒被原起的聲音打斷。

“黎嘉茉。”

是從她身後一點的位置傳來的。

距離近,所以她聽得很清楚。

黎嘉茉的名字最後一個字是第四聲。而往往,當名字是以第四聲收尾時,人們會不自覺地加重讀音。

可原起念她的名字時,沒有重音,但似乎拖長了尾音,使得黎嘉茉産生了她回頭時、原起還在叫她的名字的錯覺。

“怎麽了?”黎嘉茉問。

原起看着她,一字一頓:“你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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