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這場劫數終于走到盡頭了。

從六月從鑫達公司帶走開始算起，此時正好一年期，謝天其實也沒算日子，來到這裏似乎就沒了時間概念，每天重複一樣的生活，似乎就過了一天，其他的時間就是複制粘貼，剛進來的時候謝天每天都恍恍惚惚的，又是擔心公司的工作沒人做，又是擔心龍曉飛楚潇潇等沒地方安置，最多的牽挂還是李楠，至于父母那邊，迄今為止還不知道自己的事情。

幾個月後，這些都煙消雲散了，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同監的室友有人給謝天算着日子呢，其實也是給他自己算着日子，那人道，小謝，估摸着，你該出去了，應該就這兩天了。

謝天道，我都忘記日子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那人道，做人嘛，還是要抱着希望的，走錯一步，以後出去了走正回來就是了。

謝天道，嗯，你說的是。

謝天覺得同監的這些人，都快變成哲學家和生活學家了。

早上謝天出完早操後，照例去廚房幫忙，管教走過來，笑嘻嘻看着謝天道，咋，舍不得我們的廚房啊？

謝天愣了一下，道，咋啦？

管教道，你的刑期滿啦，你可以出去啦。

謝天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怎麽說話，管教道，愣着幹什麽，去收拾一下吧，我等你，一會我帶你去辦個手續，就可以出去了。

謝天轉身房，同室的室友都去上工去了，此時房間空蕩蕩的，謝天整理了一下，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就一些衣物和幾本書，衣物和書本謝天也不想帶出去了，留了一套穿出去的衣服，其餘全部分別給了室友，就擺在每人的枕頭上，本想找管教要個紙筆寫點什麽留言，想了想，還是不寫了相忘于江湖吧，還剩一些煙，謝天也逐一分給了每個室友，就塞在每人的被子底下，做完這一切，謝天拿着一個空包走出房間，管教看謝天包憋憋的，道，東西呢？

謝天笑道，算了，都分給他們吧，相處一場做個留念。

管教點點頭道，走吧，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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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帶着謝天來到監獄管理處，管理處工作人員拿出一些表格文件什麽的謝天填寫了，按了手印，結算了工資，并把暫時保管的物品歸還給謝天，謝天拿到自己的物品，筆記本電腦，手機、駕照、錢包以及一個打火機，謝天翻開錢包，錢包裏證件都在，錢包裏面還有謝天和李楠臉挨臉的大頭貼，甚是親密。

謝天把這些物品一股腦塞在大包裏面，心道，剛好，剛才不把那些衣物書本給他們，這會還真裝不下。

東西收好了謝天還站着，管教道，咋，還等着吃午飯啊？

謝天問道，就這樣走了嗎？

管教笑道，難不成我還要敲鑼打鼓送你出去哇？哈哈，你小子。

謝天笑道，那倒不用了，我悄悄來悄悄走就是了。

管教走在前面，謝天跟在後面，朝大門走去，走到大門口，管教跟門衛打了招呼，門衛嘩啦啦打開大門，門外一股熱風吹進來，卷着地上的細沙。

管教道，走吧，我就送你到這裏了，出門往左走一公裏左右有個公交站，坐到頭就是市區，然後怎麽走你就知道了吧。

謝天點點頭，朝管教鞠了躬，道，多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我走了。

管教道，別的就不多說了，出去好好混，你是好樣的，人緣又好，到哪都會遇到幫襯你的人的。

謝天點點頭，不再說話，朝監獄大門走去，踏出大門，謝天回望了一眼管教，管教朝謝天揮揮手，轉身走了，門衛随即嘩啦啦哐當關上了大門。

謝天走到太陽底下，此時陽光正好，謝天閉着眼仰起頭，使勁呼吸着這陽光下的熱氣，伸展了一下肢體，扛着包朝大路走去。

大路位于圍牆外一百多米，有些路過的司機朝謝天招手，問是否要搭車，謝天搖搖頭，此刻就想走走路，如果可以，那就走到市區去，沒有什麽能比自由行走更讓人感到惬意和自在了。

此時太陽毒辣，謝天走了幾百米便渾身冒汗，謝天也不顧，繼續埋頭往前走，按照管教的指引，朝公交站走去，又走了一程，遠遠地看到一條黑色的道路，謝天心道，應該就是主路了，上了主路應該就有公交車，思索間，遠處駛來一輛轎車，車朝謝天越來越近，謝天瞅着這車熟悉呢，不過出于禮貌，謝天不再盯着看，只是低頭走路，那輛車走近謝天，按了喇叭，謝天以為是載客的，沒有理，只是走到路邊。

一個聲音喊道，師父。

謝天擡頭一看，喲，正是楚潇潇，開車的不是龍曉飛更是何人。

龍曉飛調轉車頭，停在謝天身邊，道，天哥，上車啊。

楚潇潇道，師父，我們一大早緊趕慢趕，終于是沒錯過你。

謝天驚訝道，你們早上從蓉城開來的？

龍曉飛道，不錯，淩晨4點過就出發了。

謝天笑道，有勞二位了。

楚潇潇道，上次過來問了一下你出來的時間，回去我就和飛哥說了，我們算着時間呢。

謝天頗為感動，哈哈笑了，道，我都沒記住時間，早上不是管教給我說，我都不知道。

龍曉飛道，上車啊，你開還是我開？

謝天道，我來。

龍曉飛下車走到後座，謝天接手駕駛室。

謝天上了車，道，這不是我那個車嗎？

楚潇潇笑道，飛哥，我師父坐牢坐傻了，自己的車都認不出來了。

龍曉飛道，就是你的車，這多有意義，哈哈。

謝天感激道，有心了二位，這車的保險什麽的都是你們幫我處理的哇？我看剛上的車檢。

龍曉飛道，對呀，潇潇前幾天專門去處理了的，還保養過呢。

謝天轉頭看了看楚潇潇道，好徒弟，有心了。

楚潇潇嘻嘻笑着，道，迎接好日子嘛，自然是一切都要做好準備呢，走吧，趕回去，今晚給你擺宴席，順便收你個紅包。

謝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說的是她結婚的紅包，笑道，必須的，紅包必須補上。說罷從兜裏把監獄裏結算的工資全部拿出來，道，瞧瞧，不多不少，六百二十三塊五，這是我一年的薪水，回頭都給你封紅包了。

這時有車路過道路，按了喇叭，龍曉飛道，先走先走，邊走邊聊。

謝天啓動汽車，拐上大路，不緊不慢地開着。

謝天最擔心的是二人回到橋梁事業部會不會被穿小鞋，于是問道，飛哥，你現在咋樣啊，調回去後有沒有人為難你？

龍曉飛道，操，我是誰，誰敢為難我啊？

謝天哈哈大笑道，不錯，這是我的飛哥，也只有我的飛哥才有這豪氣。

随即又道，潇潇你呢？

楚潇潇道，我繼續打雜啊，原本我在橋梁事業部也就是打雜呢，回來繼續打雜。

謝天笑道，也好，少做點事，安心養胎，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培養接班人。

謝天沒說笑，謝天已經注意到楚潇潇微微隆起的小腹。

楚潇潇道，師父，你眼睛真厲害，咋就看出我懷孕了。

謝天笑道，莫非不是懷孕，是你長胖了？大肚腩？

楚潇潇錘了一下謝天的肩膀，道，切，我本來就胖。

謝天道，其實你也可以不用來接我的，要是你有個什麽閃失，我可擔待不起啊。

楚潇潇道，沒問題的啦，我身體好着呢。

龍曉飛道，就是，你忘記人家是三級國家運動員來着？

楚潇潇道，國家二級好吧，游泳二級。

三人說笑間，謝天已經駛進市區，看着這個熟悉的城市，突然想起某一次和楚潇潇來出差，随即想到魯新培，遂問道，你們只的魯新培那小子判了幾年不？

龍曉飛道，具體不清楚，據說判了二十年。

楚潇潇道，該，誰叫他瘋狗一樣亂咬人。

謝天笑道，他也不是瘋狗亂咬人，有些人他就不敢咬。

龍曉飛道，那是。

謝天還是關心鑫達的那些賬務，問道，你們知道後來咱們鑫達的那些錢怎麽處理不？

龍曉飛道，任院給我們發了一筆獎金，每人有三四萬，其餘的就不知道了。

楚潇潇道，應該是上繳了。

謝天道，可惜可惜，那都是咱們辛辛苦苦掙來的。

龍曉飛道，也沒啥可惜的，即便全部拿出來也不可能分給大家，不過總體來說，任院還是夠意思，那可是頂着壓力給大家發獎金呢。

謝天關心道，那麽，我進來的時候大家被追繳的那筆獎金有沒有給大家補發呢？

龍曉飛道，發了發了，任院給大家處理了的。

謝天松口氣，內心舒坦了，道，那就好。

龍曉飛道，天哥，出來後怎麽打算？

謝天道，暫時不知道嘛。

楚潇潇道，師父，你不會又換個城市吧？

謝天笑道，不會，從哪摔倒從哪爬起來，我要走了，看我笑話的人那不是要笑慘了，我得重新爬起來。

龍曉飛道，就是，自己幹呗，天哥，你搭臺子，我出來跟你幹。

謝天道，不急不急，遲早要把臺子搭起來的，我先籌劃籌劃。

三人就在市裏面随便吃了點午餐，随即繼續上路，直奔蓉城而來，下午四點過就到了，謝天開車路過中勘院的院門口時，停車看了一眼。

随即對二人道，你們要不要先下車？

楚潇潇道，我無所謂，看飛哥。

龍曉飛道，還是回去打個卡，天哥，我和潇潇回辦公室打個卡，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們聚餐。

謝天道，聚餐能否改在明晚，今天我想休息一下。

楚潇潇和龍曉飛對視了一下，龍曉飛道，嗯，也可以，你決定，潇潇，走我們去辦公室打卡去。

二人推開車門下車，待二人走了，謝天這才啓動車，朝自己的小區駛去，照例把車停在小區隔壁的停車場，謝天下了車，從後備箱拿出自己的包，斜挎着朝院大門走去。

門衛大爺見了謝天道，喲，小謝，回來了哇。

謝□□大爺點點頭，也不說話，朝自己的樓棟走去。

打開門，熟悉的一切呈現在眼前，屋子收拾得很幹淨，看來楚潇潇經常過來收拾，謝天換了鞋，把包放在沙發旁，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轉頭看到洗臉池，洗臉池盤原來堆滿了李楠的洗漱化妝用品，此刻只有一瓶沐浴露孤零零的立着，謝天站起來，走到卧室，拉開衣櫃的大門，衣櫃裏面李楠的衣物不在了，只有自己的一些衣服挂着。

拉開抽屜，李楠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似乎這裏就沒有李楠來過的痕跡。

謝天翻開被子，躺倒床上，被子有股幽幽的味道，謝天猜想，楚潇潇和他老公一定在自己床上睡過，不禁輕笑了一下。

躺了一會，又站起來，走到小卧室，小卧室裏面原來鋪着一張墊子，是謝天用來運動的，此時墊子已經卷起來放在一旁，運動的器械也規整到一個角落。

走到廚房，廚房裏面收拾得幹幹淨淨，連那臺抽油煙機也清洗得幹幹淨淨，謝天打開水壺，接上水燒着，又走到廁所。

廁所裏什麽都沒有，廁所裏以前挂着李楠的好幾個毛巾，洗臉的，擦身體的，擦腳的，擦手的。

此刻廁所的牆壁上，只有一張毛巾。

一張新毛巾。

謝天摸了一下，那是一張沒有用過的新毛巾。

關于李楠的一切的痕跡都沒有了。

哪怕是一張用過的毛巾。

謝天再次回到客廳，癱坐在沙發上，看着靠窗的那張小茶座，小茶座上擺放着茶壺茶杯，小茶座上原來有一個相框，是謝天摟着李楠的照片，此刻相框還在，照片不在了。

謝天眼淚忍不住流出來了，這一切收拾得真幹淨，一個念想都沒有留下。

廚房裏燒水壺的水燒好了，謝天把熱水端出來，走到窗邊坐在茶座旁，先把茶壺茶杯熱水燙一下，然後倒上熱水，從抽屜拿出一些茶葉，先醒茶，然後開始泡茶，泡了茶後倒出一杯，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抿了抿嘴，一杯喝下。

謝天再次倒上一杯茶水，舉杯對着空無的對面，道，敬你。

随即一口喝掉，茶水微苦，入喉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