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暮色蒼茫,殘陽餘霞。

太極宮,王公公領着阮翛然入了正殿。

元德帝坐在短榻上,獨自下棋。手裏捏着一顆黑棋子,有些舉棋不定。

“奴婢,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阮翛然跪地伏首叩拜,忐忑不安揣測元德帝召見她所為何事。

元德帝将那顆棋子攥進手心,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了,是個平局。”

元德帝挪動身軀,慵懶半靠在榻上,揮手道:“起身吧。”

阮翛然起身,一副低眉順眼的謹慎樣。

元德帝一手叩敲短案,低沉敲擊聲令她更惶惶不安。

元德帝不怒而威,說道:“侍寝一事,你做得極好,朕,本該信守承諾,不過……”

元德帝話鋒一轉,反問道:“朕,聽聞你想出宮?”

阮翛然倉皇跪地,元德帝何以知曉此事。

“既然你想出宮,朕便準了。”

阮翛然聞此沒有喜出望外,只有膽戰心驚。元德帝怎會如此輕易答應,定是有交換條件。

果然,元德帝一副感慨萬千的口吻,唏噓道:“朕,福薄,子女緣淺,太子若能有子嗣,朕也享享天倫之樂。朕,希望阮內人幫助良娣與良媛,早日懷上皇家子嗣。”

阮翛然剎那間頓悟,原來今日趙良媛與周良娣所言非虛。

她侍寝之事,沒有幾人知曉。

原來元德帝只是利用,她這個與太子故人的身份。想要知曉蕭莫言,究竟是不是正常男子。

“不說話,朕,當你答應了。”

元德帝一揮手,王公公上前到了阮翛然身旁。

王公公扶起阮翛然,元德帝又語重心長道:“事成,朕,放你離宮。當然,若日後,你改了主意,封你為良媛之事,仍然作數。”

元德帝向王公公打了眼色,王公公幫腔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阮內人,想想你父親吧!”

阮翛然不想有一日,父親竟成了她的軟肋。

“奴婢,遵命。”她一字一頓,沉重應下。

“跪安吧!”元德帝滿意揮手,又執起棋子,思量起如何破解棋局。

殿外餘光灰暗,亦如她此刻的心境暗淡無光。

她恍恍惚惚方回到東宮,撞見側妃包凝月驚慌失措回了朝華閣。

側妃既然回來了,想必太子蕭莫言也當回東宮了。

她心緒不寧,趕去寝殿伺候。

陳司閨瞧見她過來,着急問道:“陛下,找你何事?”

阮翛然如實道:“陛下,希望太子殿下,盡快召幸。”

陳司閨似乎早有預料,未有驚愕只是又道:“陛下,太心急了。你,務必幫襯着,勸着殿下與其他嫔妾圓房,畢竟早日有了子嗣,太子之位才能穩當。”

阮翛然不着痕跡應下,思量着此事還是應該如實告知蕭莫言。

月上柳梢頭,青石宮燈通亮。

蕭莫言喜怒不形于色,面色如常在宮人簇擁下,回了東宮。

“不是,讓你這幾日,不必來伺候了。”

蕭莫言瞅了一眼門口,拱手低眉的阮翛然,并未逗留徑直入了寝殿。

秦榮沖阮翛然擠眉弄眼,示意其快入內伺候。

阮翛然到了屏風後,蕭莫言似乎在等她一般。

他伸開雙臂,含笑催促道:“還不快,為本宮更衣。”

阮翛然不敢遲疑,為他寬去染了酒氣的衣衫。

“你有心事?”蕭莫言伸手握住她的雙臂,她此時正雙手解着青玉腰封,圈在他腰上。

如此姿勢,不經意看着宛如二人相擁在一起。

阮翛然不敢否認嗯了一聲,她去過太極宮之事哪裏瞞得住。

蕭莫言松了手,她繼續寬衣直至他只剩了貼身寝衣。

蕭莫言竟未追問,她原想着他問她便如實說。終究此事是蕭莫言的事情,自當由他來做主。

宮人将浴池中放入香料,便退了出去。

蕭莫言竟破天荒指名,讓阮翛然伺候沐浴。

水霧缭繞,芬香四溢。

她漲紅面容,半眯着眼不敢看。繼續往湯池中放入丁香,白芷以及花瓣。

蕭莫言披頭散發,慵懶靠在湯池中。

他膚若凝脂,此時面如桃花,倒有幾分女子的嬌媚。

阮翛然心慌意亂,哪裏敢觸碰他的身子。

只得拿起水舀子,為蕭莫言清洗三千青絲。

蕭莫言閉目養神,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阮翛然的衣衫被水霧濡濕,只覺得黏膩不适。

“殿下,陛下今日召見了奴婢。”她言語低柔,舀了一瓢溫水,小心翼翼沖洗他的青絲。

蕭莫言眼皮不擡,懶懶散散道:“還是為了侍寝一事吧?”

既然蕭莫言心如明鏡,她也不拐彎抹角,徑直道:“陛下希望您,召幸良娣與良媛,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

蕭莫言答非所問,似有疲憊道:“本宮,今日累了。”

阮翛然放下水舀子,取來幹爽的細葛布擦拭他的濕發。

“殿下,侍寝的事……”阮翛然欲言又止,她此刻當真像東宮的管事內官。

“嘩啦”一聲,蕭莫言不着寸縷猛然從湯池中起身。她哪裏敢看,慌裏慌張背過了身去。

水珠滑過他健碩的後背,細如蚊蚋的滴水聲,在她耳中已是驚濤駭浪。

她一手捂着眼,一手向後将擦身所用的巾帕遞給蕭莫言。

蕭莫言從湯池中出來,伸手用力一拽,連帶将人扯了過來。

“蕭莫言……”她驚恐萬分,鬼使神差直呼大名。

一語方出,悔恨不已。懊惱弓腰垂首,低三下四道:“奴婢,該死……”

蕭莫言裹上巾帕,忍俊不禁道:“好多年,未聽過你喚,本宮的名字了。”

既然蕭莫言未有不悅,她暗自慶幸偷偷舒了一口氣。

手上一暖,蕭莫言握住了她的柔荑。來不及詫異,被他拉着出了湯池,去往了床榻前。

殿內,燭火昏黃。

她不由壯膽看向,挺拔威猛的蕭莫言。

他不是昔日胖墩的憨厚少年,有寬厚的肩膀,精瘦的腰身,更有龍眉鳳目,真真是位霞姿月韻的貴公子。

“看夠了嗎?”蕭莫言口吻取笑,松開了她的手。

她面紅耳赤颔首,伸手指向床榻。

床榻上,有宮人擺放好的幹爽寝衣。

她抑制不住心如擂鼓,又非第一次見他衣不蔽體,仍是不知所措。猶豫不決,不敢上前為蕭莫言更衣。

“本宮,自行更衣。”蕭莫言語調輕快,似乎心情不錯。

阮翛然只當蕭莫言看穿了她的窘迫,急忙背過身去回避。

她一手撫着心口鎮定,一咬牙又勸道:“殿下,不如奴婢去通傳,趙良媛前來侍寝。”

蕭莫言更好寝衣,聞此蹙眉不悅道:“你倒是熱心。”

接着又寒聲道:“你過來,本宮,有話問你。”

阮翛然想起上次蕭莫言發火,咬着銀牙暗罵自己膽大妄為。

她皺着鼻頭,不情不願挪到了蕭莫言身畔。

只聽蕭莫言聲色恢複了溫和,柔聲細語道:“你入宮已有一月有餘,你我也算重新熟識。之前說要敘舊,擇日不如撞日,趁今夜良辰,秉燭夜談吧!”

蕭莫言見她仍舊恭恭敬敬,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故意嗔道:“雖說五載未見,可你我自幼相識,怎地與本宮如此生分了?”

“奴婢,不敢,您是太子殿下。”阮翛然偷挪走了一步,方一動被蕭莫言察覺。

“你父親不是說,你盼着嫁與孤,你如此,莫非你父親在诓騙本宮?”

阮翛然百口莫辯,父親當真是一心想要她攀上太子這株高枝。

之前圍獵,送了畫像不說,費盡心機想要她獻舞勾搭蕭莫言。

“那只是,奴婢父親的一廂情願,罷了。”阮翛然不敢再動,僵硬扭頭不與蕭莫言相視。

“哦,這麽說,你對本宮,無半分想法。”

她聽着蕭莫言有幾分失落,顧不得這麽多了,畢竟她已失身于林千帆。

“莫非你心裏,仍惦記着林千帆?”蕭莫言突然醋勁十足,起身将人拽進懷裏。

阮翛然想掙紮,又怕激怒蕭莫言,僵着脊背,委屈道:“要奴婢說幾次,奴婢對林千帆從未動過心。”

阮翛然想起陳司閨所言,仰首凝着蕭莫言,小心翼翼問道:“殿下,莫非喜歡奴婢不成?”

蕭莫言對上那雙杏眸,她神情中有疑惑,有畏懼,卻也有幾分倔強。

“若本宮不喜歡,你又如何入得了東宮。”

蕭莫言此言如同當頭一棒,如壺灌頂令她想起選秀那日種種。

雖說包側妃,趙良媛與周良娣,皆是皇帝內定好的。

可那日秦榮與陳司閨在宮門口,如今想來更像是專門等她一般。

阮翛然難以置信,磕磕巴巴問出心中所想:“奴,奴婢能順利入宮,是,是殿下一手安排的?”

“沒錯,本宮以為你會歡天喜地,哪成想你模樣大變不說,更變得沉穩憂郁。”蕭莫言滿眼心疼,輕輕擁住她。

“太子殿下,我要出宮。”她憤然推開蕭莫言,含怨橫眉冷對。

蕭莫言不慌不忙,有些耍賴道:“怕是遲了,畢竟這宮中有陛下做主,你不是也聽令于陛下。”

他所言沒錯,終究是元德帝說的算。

阮翛然賭氣,故意陰陽怪氣道:“也是,太子殿下自身都難保,又做得了什麽主。”

蕭莫言不怒反樂道:“你說的沒錯,本宮,确實是個一無是處的儲君。”

他明明在笑,面容卻孤寂悲涼。繼而又道:“若本宮不是太子,仍是順昌王世子,至少不會與父母分離。父王薨世都不得相見,與母妃更是再難一見,想要書信往來,卻全部在陛下掌控之中。”

他起身行向窗前,舉頭望殘月。

殘月孤寂,夜風微涼。

他伸手将窗扇關上,折返回床榻前,嘆息道:“天子圍獵,一向在富饒之地。此次圍獵,是本宮提議到順昌縣。想借此見見母妃,祭拜父王,當然,亦想見一見你。”

阮翛然動容不忍,有些憐惜問道:“可都如願?”

“老天不薄,也算如願了。”

蕭莫言斂容收色,隐了不甘,鄭重其事道:“既然你不願留在本宮身邊,明日本宮送你出宮,陛下那邊,一切由本宮擔責。”

他言畢,上了床榻翻身背對。

阮翛然辨得出他的誠意,可如此出宮一走了之。龍顏大怒只會牽連父親,她又怎能獨善其身。

深思熟慮後,她下了決心,對着蕭莫言落寞的背脊,拿腔作勢兇巴巴道:“太子殿下,奴婢可以留在殿下身邊,但殿下必須讓人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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