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Episode 5
Episode 5
第五章「他的出手」
天邊煙火還在盛放。
這場“誤入藕花深處”的邂逅,他和她一同墜入,再一同暢游。
陳岩庭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擡腳朝她走近,一邊走一邊打趣地問:“這位置,能值回導游的票價嗎?”
曲柔聽到後,帶着不假思索的答案,驚喜轉身:“何止是值?物超所值了已經。”
說話時,有一縷劉海正好停在她眼睛上面,蓬蓬軟軟的發絲飄在額前,将她那雙眼睛襯得清亮又生動。
唇角那抹發自內心的笑容,被漫天煙火一襯,更是帶着極強的渲染力。
陳岩庭低眸,看到近在咫尺的她,目光不自然地頓了一下。
恰逢此刻一陣秋風吹過,微涼的晚風本意是讓人心思沉靜,但不知為何,他喉間卻湧上一股沒來由的燥熱,等眼前人轉過身之後,他下意識擡手扯了下領帶。
之後,又站在原地定了定心神,才将相機擡高,對準璀璨的天幕。
察覺到他開始拍攝,曲柔不動聲色地錯過身去,唯恐自己被攝入鏡頭。
陳岩庭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着說:“放心,拍不到你,你大可放肆欣賞。”
曲柔聽到擡起手,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在最佳視角的助力下,這一場煙火,曲柔看得酣暢淋漓。
放映接近尾聲時,各種複雜絢爛的煙火圖案皆褪去,只餘幾束代表着特殊時點的亮白花束,徑直沖上漆黑蒼穹,綻放的剎那,天地間亮若白晝。
就是這一幕,瞬間把曲柔拉回到了童年時代。
她恍然憶起,上次看煙火看得這麽過瘾還是小時候,一個除夕之夜,她獨自爬上自家的平房,看着被煙火映襯的亮若白晝的天空,頭一次生出一種被光偏愛的感覺。
那種暢快感,她終生難忘。
那個夜晚,也是她黯淡童年裏少有的能稱上光亮時分的時刻。
而如今,二十多年過去,她站在與家鄉氣候截然不同的秋風裏,與兒時的浪漫再次撞了個滿懷。
這一刻,她感覺童年那個追不回來的、令人心馳神往的夜晚,不僅在被複刻,也在被重新點燃。
而這一切,多虧了他提供的“秘密基地”。
想到這兒,她克制了一晚的目光終究是沒忍住,于是,微微側過身,以看風景為由,狀似不經意的,朝他站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到之後便迅速收回。
整個過程,風平浪靜,天衣無縫。
不過,這只是她以為。
察覺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收回,連個對視的機會都不給,陳岩庭索性也收起了相機,拿着手機走到她身邊,彬彬有禮地問:“請問方便加個聯系方式嗎?”
曲柔:“當然。”
說完,打開微信名片讓他掃。
掃碼時,陳岩庭看到她填寫的地區,随口問了句:“你是四川人?”
曲柔點頭:“嗯。”
很快,驗證通過,兩個人成功添加好友。
陳岩庭順手點進她的朋友圈,還沒來得及看她日常,便先行看到了她朋友圈的封面。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幹淨純粹,浩渺無垠,雪地之上的天空,呈現出一種漸變的藍,由深及淺地紮入遙遙地平線。
雪地天空的構圖,盡顯天地曠遠;藍白相間的配色,更是幹淨至極;一眼看過去,有一種令人心碎的爛漫感和令人心醉的通透感,總之,美極了。
不過,看這樣子,不太像是四川。
他好奇這是哪裏,但感覺再問下去會涉及隐私,于是便轉了個話題:“曲律師下周末打算什麽時間過去?”
曲柔把手機放回口袋,看着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解釋:“我下周三要去武漢出差,如果順利的話周五中午開完總結會就可以走,要不就得周六中午,我現在還不是特別能确定。”
“那你确定之後跟我說一聲。”
“好。”
“如果......”他試着提議。
“嗯?”
“不急着當天回來的話,可以邀請你在那邊過個周末嗎?”怕自己的提議會逾矩,陳岩庭小心翼翼地斟詞酌句,“是這樣,我看那個工作室離雁栖湖不遠,正好我們公司要團建,我想提前踩一下團建的點,所以想在那邊住兩天體驗一下。當然,如果曲律師有事也沒關系,我提前送你回來。”
“沒事,我周一能趕回來上班就可以。”
“行,那就這麽說定了。”
兩個人從天臺下來的時候,一樓大廳的觀衆正陸續散場。
怕自己開車送她回去會太過刻意,陳岩庭便讓助理開了個七座商務車。
何楓林的一個小師妹坐後座會暈車,因此只能坐在副駕。
本着女士優先的原則,曲柔和楓林、馮清先行上車,坐在了最後一排,陳岩庭則和一位男同事坐在了第二排。
都經過了一天的勞累,再加上剛才看了一場煙火,那煙火,看得是真開心,但激動一場難免勞累,因此,大家禮貌寒暄過後,車廂便陷入了安靜。
唯獨馮清,渾身像有着使不完的勁,玩了一天愣是一點困意都沒有,不僅沒有困意,還有心思去探究謎題。
看坐在她右前方的陳岩庭閉上了眼,馮清像是終于覓得良機一樣,趕緊戳了戳曲柔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問她:“柔柔姐,你剛才怎麽跟陳老師一起從樓上下來的啊?”
曲柔睜開眼睛,壓低聲音,解釋得一本正經:“我剛才不小心在會議室睡着了,去看煙花的時候沒有好位置了,他應該是怕我看不到,就陪我去了個高點的地方。”
馮清:“原來如此,我跟你說,剛才看到你倆一前一後從樓梯上下來,覺得特別登對。”
曲柔聽了,心中閃過一絲掩藏不住的欣喜,不可思議地問:“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說着,馮清側身撞了撞她的肩,饒有興致地繼續往下推導,“诶,我怎麽覺得陳老師有點喜歡你啊。”
“怎麽可能,你別瞎說。”
“那他非要送我們回家幹什麽?”
“人家人好不行啊?”
“人好也......”
“行了行了,”一心想要睡覺的楓林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出聲制止了馮清的猜測,“你別亂點鴛鴦譜了,你柔柔姐不喜歡搞藝術的。”
馮清:“那柔柔姐喜歡那種啊?”
楓林:“我們柔柔,喜歡踏實靠譜的理工男,是吧。”
曲柔沒有說話。
倒是前排那個正在假寐的男人,聽到這句話,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
翌日,令無數打工人崩潰的周一來臨,曲柔聽到鬧鐘聲的時候,內心也是奔潰的,這周的工作時間緊,任務重,絲毫容不得懈怠。
想到這兒,一股難言的壓力和疲憊感瞬間湧上心頭,不過,想到今天比昨天離周五又近了一天,她忽然又覺得,苦中沁了一絲蜜出來,有點甜。
這周,曲柔感覺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期待周末來臨。
除了能夠休息,或許還有別的原因,但她刻意沒有深究。
最終,案子完成得很順利,周五,她和同事一起坐早班機從武漢飛了回來,到公司開了一個總結會,然後就自由解散了。
多放的半天假,是連軸轉大半個月的打工人,能夠享有的不多數的溫情時刻。
從會議室出來,曲柔沒和別的同事一起下樓,而是先到衛生間補了個妝。
補完妝,正收化妝包的時候,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柔柔,茶水間有蛋糕,快去吃。”
說話的是曲柔的同事,名叫周青,海外名校畢業,長得那叫一個盤靓條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怎麽吃都吃不胖的令人羨慕的神奇體質。
曲柔在鏡子中和她對視了一眼,一邊整理發型一邊說:“我就不吃了,我控糖呢。”
“真佩服你的自制力,”周青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窈窕的身影,一臉真誠地說, “不過你瘦下來是真好看呀,我還記得你剛來律所的時候,臉圓圓的,你現在得比那時候瘦了二十多斤吧。”
“是啊,”曲柔照着鏡子,确定自己梳妝完畢後,拿起化妝包,挽起周青的胳膊往工位走,“我拼盡全力,走到的也不過是像你這樣天生美女的起點。”
“你可真會誇人,”周青笑着說道,“這好不容易放個假,有什麽安排嗎。”
“我要跟朋友去懷柔賞秋,”說到這兒,曲柔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你去過雁栖湖的西山步道嗎?”
“你說這不巧了麽,我上周末剛跟男朋友去過。”
“怎麽樣?”
“景色是真不錯,不過,人那叫一個多,”想到那天人擠人的場景,周青就一臉愁容,“我跟你說,你要是想去的話,最好襯着今天下午是工作日過去看看,人多人少體驗感天差地別,人多是真的很惱火,再美的景都無心觀看了,還有,你要是去的話記得穿厚點,山裏冷,并且我看天氣預報說今晚會降溫。”
“知道啦。”
“那我就先走了,下周見。”
“下周見,拜拜。
跟周青告別後,曲柔回到工位,準備拿好東西就下班。
不過,想到剛才周青的提議,她沒立刻走,而是站在那裏愣了片刻神。其實,她也知道西山步道周末人一定很多,她也想襯着人少去,但這次她不是單人出行,不能只考慮自己,更何況,生活中她一向不喜歡主動提要求,都是她遷就別人,因此,這次她依然決定聽同行者的。
至于降溫這件事,曲柔有考慮過要不要換個厚點的衣服,不過,照了照鏡子,她還是決定穿這條新買的連衣裙。
到底是剛出差回來,連行李都不用收拾,方便得很,曲柔拿上一個小型行李箱就下了樓,下樓的腳步,有一種控制不住的輕盈愉悅。
她懷揣着激動雀躍的心情,從一樓電梯走出,出了電梯,又一路小跑着往外走。還沒等她走到門口,她一擡眼,就看到外面停了一輛黑色的SUV,旁邊站着一個男人,穿着一件卡其色風衣,氣質內斂,潇灑英俊。
是陳岩庭。
看到他,曲柔下意識揚了揚唇角,正準備迎上去,結果,就在她即将踏出門的那一刻,她目光一轉,于不遠處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酒紅色的針織長裙,長發優雅盤起,目光則一直定在這棟大廈的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人。
看到她,曲柔揚起的唇角瞬間落下,舒展的眉心也重重蹙起。
她目測了一下兩個人的距離,想了想,拿起手機給陳岩庭發微信:【不好意思,剛忘記告訴你了,我今天上午臨時去見了個客戶,現在正在回程的地鐵上,麻煩你直接在建國門地鐵站的A口等我吧。】
陳岩庭很快回:【好。】
親眼看到陳岩庭開車從公司門口離開,曲柔才從大樓裏走了出來。
看到她出來,剛才苦苦張望的那個女人,眸光閃過一絲驚喜,趕忙迎了上來,輕聲喚道:“柔柔。”
曲柔看着她,目光沉靜地說:“叫我曲柔,或者曲律師也行。”
“你下班了吧?”被冷眼相對,楊姍絲毫不在乎,熱情地牽起她的手,“有時間跟媽媽聊聊嗎,媽媽請你吃個飯。”
“我很忙,沒有時間,不好意思啊,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曲柔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把那個人的手撣開,語氣平靜地像是在面對一個陌生人,“對了,有事也別來了吧,我雖然不是什麽厲害的律師,但收費也不低。”
說完,便揚長而去,彷佛這個女人的出現并沒有在她心中掀起任何的波瀾。
其實,她失聲痛哭,或是破口大罵,都在楊姍的預料之內,楊姍也有足夠的辦法去應對她。
可她偏偏,這樣平靜。
像一汪找不到源頭的湖水,尋不到任何突破點。
可也正是這樣的漠視,狠狠刺激到了楊姍,因此,楊姍看着那個遠去的身影,忍不住吼了句:
“曲柔!你是我女兒!”
“我來找你,又不是來拖你後腿的!”
“你犯得着這樣嗎!”
聞言,正大步往外走的人,腳步像被什麽拽住一樣,猛的一頓。
“拖你後腿”四個字,不僅拖着她腳步停滞,也拖着她心髒懸起。
她年幼時,楊姍為了更好的前程抛家棄子,跟別的男人組建成了一個家庭,徹徹底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直到一年前,曲柔奶奶去世,楊姍出席了她的葬禮,也得知了曲柔的近況,從此便時不時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對她噓寒問暖。
若楊姍這樣的人設出現在電視劇裏,那麽稍微有點經驗的觀衆都能猜測到後續情節的走向。
要麽飛黃騰達家財萬貫,為了彌補當時抛棄女兒的遺憾,成為她的靠山,給觀衆最直接的爽感;要麽尖酸刻薄無惡不作,用來給男主英雄救美創造橋段。
這都是編劇為了制造戲劇沖突慣用的伎倆。
可那些,都是杜撰的人生,眼前是她現實的人生。
現實往往就是這樣,有些人就是存在着。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義。
二十多年未見,楊姍沒有修煉出只手遮天的本事,也沒有像吸血鬼一樣問她要錢。
但曲柔知道,她要的更多。
她要她的回頭,要她的原諒,要她對她毫無芥蒂的愛。
殊不知,她的每一次出現,對她來說都是一場淩遲。
曲柔站在原地,像是在尋求一個可依靠的定點一樣,用力攥緊了行李箱的扶手,然後,深呼一口氣,任自己懸起的心往下沉了沉,才轉過身,看着眼前這個走到她身邊的女人,語氣平靜地質問:“那當年的我,是來拖你後腿的嗎?”
當年那個小小的、瘦瘦的、被你狠心抛在屋檐下、與你有着血肉之親的小姑娘,是來拖你後腿的嗎?
是就是吧。
她不想追究了。
她成長到今天,每一天都很累,她沒力氣追究了。
她辛苦了大半個月才好不容易迎來一個快樂的周末,她不忍心追究了。
不忍心,把時間浪費在任何令她不快的地方。
沒想到她能雲淡風輕地抛出這樣一個問題,楊姍感覺拳頭打在了一團棉花上,劍拔弩張的氣勢忽然就沒了着力點。
曲柔不願意再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趁她愣神,快步走向了地鐵站。
過十字路口時,遇上紅燈,她閉上眼睛,将自己紛亂的心思清了清。
睜開眼時,紅燈恰好變綠,她走進如織的人潮,看見馬路對面紅楓映着黃葉的美景,感覺自己瞬間好了過來。
秋天的北京總是這樣好看,彷佛能治愈所有的不開心。
尤其是想起馬上就要見到的人,她心裏更是開心,腳步也下意識加快。
走到地鐵口,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車停在路邊開着雙閃,曲柔立刻走了過去,結果,走近一看,發現車裏沒人。
擡眸尋找,很快便在地鐵口旁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曲柔:“......”
這一瞬間,她內心是有些無語的。
心想:這人幹嘛要在地鐵站口等她啊。
這讓她這麽圓謊啊!
不過當下也沒什麽好的解決辦法,她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在他身後站好之後,曲柔微微側身,探出半個身子,對着他,底氣十足地“嘿!”了一聲。
剛才,陳岩庭怕錯過她,目光一直盯着上行的人群,因此,她冷不丁來這麽一下,他還有點被吓到。
直到他垂眸,對上一雙幹淨溫軟的眼,那點飄忽的心思才瞬間落了地。
目光裏的她,淺淺笑着,像一盞剛泡好的清茶,不比嬌豔的玫瑰花,卻別有一番雅致。
陳岩庭覺得,她氣質裏有一種溫暖,總是撲面而來,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青睐。
于是,微怔的目光随即恢複了正常,他驚喜地笑了下,問她:“律師還會隐身?”
曲柔眉眼一彎,笑着圓謊:“不會隐身,但是會下錯地鐵站口。”
“那跟我說一聲我去別的口接你不就行了。”
“那多不好意思。”
她今天穿得漂亮,一條綴着鑽的絨面長裙,腰身收緊,裙擺飄逸敞開,長度及腳踝,得體的剪裁和版型,将她的身材優勢展露得一覽無餘。
就是與旁人比起來,她這身有一種略顯格格不入的單薄。
陳岩庭觀察到之後,催促了聲:“快上車。”
曲柔:“好。”
陳岩庭打開後備箱替她放行李的時候,曲柔才注意到他開的是一輛黑色的沃爾沃XC90。
沒想到他會開這麽低調的牌子,曲柔有些驚訝,随口問了句:“這車開起來怎麽樣?”
聞言,正準備往駕駛位走的陳岩庭忽然頓住腳步:“要不你來試試。”說完,怕她有顧慮,又在後面添了句:“正好我開過來有點累了。”
曲柔這才接過車鑰匙,說:“那我來吧。”
陳岩庭:“辛苦。”
曲柔:“客氣了。”
坐上車,曲柔将手機放在車載支架上,問他:“介意我連藍牙放個歌嗎?”
陳岩庭:“當然不,請便。”
她動作利落,很快就将音樂和導航弄妥,打着左轉向燈,将車子開上了主路。
與此同時,歌曲溫柔的前奏也在車裏響了起來。
陳岩庭在這陣适宜的音樂聲裏,問她:“喜歡沃爾沃?”
曲柔點頭:“嗯,算是我很喜歡的汽車品牌之一。”
聽到這個回答,陳岩庭似乎有些不滿意她的不專一,因此,再開口時,語氣帶了絲質問的意思:“之一?”
聽出他語氣的改變,曲柔瞥了他一眼,語氣含笑地跟他理論:“怎麽,買車又不是找對象,還不準人多喜歡幾個了。”
聽到她略顯俏皮的回話,陳岩庭沒忍住笑了:“能問問你都喜歡什麽車嗎?”
“那可多了。”曲柔說了幾個品牌。
“那我能再問問,這份喜歡的篩選标準是什麽嗎?”
“一看設計,二看品牌文化。”
這答案有點意思,陳岩庭聽了,扭頭看了她一眼。
曲柔在他的注視裏,繼續說道:“當然,買車的話還要看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什麽?”
“價格呗,喜歡是一回事,買不買得起是另一回事。”她看着前方,說得坦蕩,“就像您這車,我目前還夠不到,不過能買個S60我就滿足了。”
“看來沃爾沃在你考慮之列?”
“當然。”
“那你覺得沃爾沃的品牌文化是什麽?”
“低調、專業、忠誠、安全。”
這答案挺帶勁兒,陳岩庭饒有興致地聽完,再開口時絲毫不吝啬自己的贊賞:“曲老師這口才,當律師屈才了。”
“您過獎。”
“累了就換我。”
“不累,開車對我來說是放松。”
陳岩庭看了眼導航上的到達時間:“到那邊大概是兩點鐘,你是想先休息一下,還是想先逛一逛?”
“都可以。”
“去過西山步道嗎?”
沒想到他的想法會和自己不謀而合,因此在聽到這個地名的時候,曲柔心裏明顯驚了一下,沉默了瞬,才如實道:“沒有。”
“那要不要趁着周五下午去看一看,工作日人不多,并且十一月就要關閉了。”
“關閉?”
“嗯,每年十一月開始封山,這是封山之前最後一個可以上去的周末。”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本來還想着冬天爬上去看看雪景呢,”聽到這個消息,曲柔覺得自己還好來了,“這次多虧你邀請,要不我想上去,還得等大半年。”
陳岩庭聽着她真誠的謝意,目光溫柔的笑了笑。
此刻,前方日光柔亮,窗外也有花香,飄進來的陣陣秋風,更是吹得人心裏發癢。
車載音響裏,還有歌聲在流淌:
“野花過草原/再看一眼”
“湖面漫雲煙/再看一眼”
“北轍到南轅/來時路遠”
“離家難免/再多看一眼”
很有歲月感的一道男聲。
剛才一直跟她聊天,所以陳岩庭都沒注意她放的歌曲,現在安靜下來,他稍微一回想,才發現她放的好像都是這個歌手的歌。
究竟是哪個歌手能讓她這樣青睐?
想到這兒,陳岩庭好奇地瞥了眼屏幕,發現這首歌的歌名叫《額爾古納》,歌手叫陳鴻宇。
這兩個名字對他來說,都帶着陌生感。
唯一的熟悉點,是他之前看過一本書,名字叫《額爾古納河右岸》。
所以,他看着這個歌名,問了句:“這首歌的創作來源跟遲子建那本書有關嗎?”
“沒有,”曲柔解釋道,“這首歌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歌手是額爾古納人。”
額爾古納,位于內蒙古東北部,冬季寒冷,潑水成冰,很容易形成浩渺無垠的雪景。
陳岩庭稍一聯想,便感覺自己之前的一個謎團得到了解答,于是,和她确認道:“你朋友圈的背景圖,是額爾古納嗎?”
曲柔驚訝于他的細心,點頭道:“對。”
陳岩庭:“去額爾古納拍的?”
曲柔搖搖頭:“不是,是我從那個歌手的vlog裏截的圖,我是南方人麽,南方人大都偏愛雪景,後來又因為這首歌的出現,我就很想去額爾古納看看,不過,計劃好多年了,結果每次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情況沒有成型。”
話音剛落,歌詞正好唱到那一句:
“額爾古納的水依舊是清甜”
“飲別了春深/又別過時年”
——像是在讨伐她“別過時年”的次次失約。
可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有說走就走的條件和勇氣。
想到這兒,她忽然有些失落,最終,還是身邊的這道男聲,将她失落的心情挽起。
曲柔看着前方的路,聽到陳岩庭問:“喜歡聽這種風格的音樂?”
“不只是喜歡吧,這些歌更是構成我回憶的一部分。”其實,曲柔也說不清為什麽,對他有着這樣綿長的傾訴欲,“讀書的時候總聽陳鴻宇,他的聲音,總能讓我浮躁的心思沉下來,靜下去。”
“我還記得,之前準備法考的時候,有時候複習得太累了,就會獎勵自己去聽一場他的livehouse。”
“現在呢?”陳岩庭問。
“現在還會聽他的歌,不過都是舊歌,新歌很少聽。”
“看來你是個戀舊的人?”
“也不是吧,其實,我挺希望自己可以多向前看。”
是啊。
任何時候,都別忘了向前看。
“一晃又一眼/怎麽發現”
“往來都擦肩/歸途蜿蜒”
他們在歌聲中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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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兩個人成功抵達目的地,把車停好後,從2號口入園,一路拾階而上。
到底是工作日,人并不多,給了他們足夠的空間去欣賞美景。
不過,曲柔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回事,明明比這高的山都爬過,結果今天才爬了一段,她就感覺自己累得不行。
看出她的疲累,陳岩庭問她要不要休息一下,或者明天再來。
曲柔搖搖頭,語氣堅定地說:“沒事,我可以。”
看出她沒有絲毫放棄的念頭,陳岩庭站在比她高兩級的臺階上,朝她遞過去了一只手:“來,我拉你一把。”
他遞過來的手掌,溫暖寬大,清瘦有勁。
曲柔看了,心思莫名一顫,卻還是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沖動,微微擡眸,笑着對他說:“不用,我自己可以,謝謝你啦。”
說完,自己往上邁了兩個臺階。
于是,他遞過去的那一只手,只能空落落的收回。
怕他尴尬,曲柔一本正經地跟他解釋:“其實我不累,就是我之前看別人拍攝的圖片大多都是平地,結果沒想到一進來這麽多臺階,我沒做好心理建設,現在好多了。”
這個下午,人群稀疏,光照充足,集齊了所有賞景的好條件。
最後,兩個人是卡着關門的點下的山。
深秋已至,天也黑得越來越早,兩人到達酒店的時候,坐落在雁栖湖畔那個神似大貝殼的建築物,已經亮起了光。
辦好入住後,陳岩庭把房卡遞給曲柔,語氣溫柔地叮囑:“你先休息一會兒,等會兒我叫你吃飯。”
曲柔聞言,強裝鎮定地點點頭,道了聲好。
結果,一進房間,她連風景都來不及欣賞,看到床就倒頭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極沉,手機響了無數聲都沒能把她吵醒。
直到後來,聽到接連的敲門聲,她意識才清明了些,拖着沉重的腳步,從床上下來去開門。
打開門,陳岩庭正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外。
看到他,曲柔清了清嗓子,盡力跟他解釋:“不好意思,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不能跟你下去吃飯了,希望沒掃你的興。”
陳岩庭聽了,眉頭蹙起。
心想:這姑娘腦回路到底是怎麽長的?都生病了,還有心思考慮會不會掃他的興?
不過,他現在沒跟她生氣的資本和身份。
甚至,看着她泛紅的臉,他也只能将想要觸摸她額頭的手收回,隔着一段距離問:“量體溫了嗎?”
曲柔搖搖頭。
看出她的虛弱,陳岩庭叮囑道:“你快進去休息,我讓前臺送上來一個體溫計。”
“好。”
酒店效率倒是挺高,不一會兒就有工作人員将體溫計送了上來,陳岩庭接過道了聲謝,然後,大步朝她房間走去。
進去的時候,他沒有把房間門關上,反而左手施力,将其大敞。
走到床邊,陳岩庭正要把體溫計遞給她,一伸手,這才發現,剛才送上來的是一個腋下溫度計。
沒辦法,他只有把她叫醒,等她要量體溫的時候,他趕緊別過身去。
十分鐘後,曲柔把體溫計遞給他,陳岩庭一看,三十九度五。
看到這個數字,他心思一沉,并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千萬次。
後來的細節,曲柔記不太清了,只依稀記得,有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然後,她的手背傳來了一陣紮針的輕微痛感。
再然後,便是她做的一個漫長的夢。
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她好想辯駁一句:為什麽她日有不想思,夜仍有所夢。
曲柔也沒想到,命運竟然會讓她在最脆弱的時刻,夢到楊姍。
當年,楊姍走的很突然,她在一個農忙的夜晚離開了那個家,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她走後,曲柔的父親大病一場,養好身體後就外出務了工,所以,曲柔從小是跟奶奶一起長大的。
在同村人眼裏,曲柔奶奶是個極其不好惹的存在,她嗓門奇大,自私貪婪,并且毫不講理,任何人看了她都會懼怕半分。
曲柔也不喜歡自己的奶奶,因為她總是大聲吼她,哪怕她并沒有做錯什麽事,除此之外,她還對她管得格外嚴,總是這不讓做,那也不讓做。
留長頭發不讓,穿裙子也不讓,因此曲柔一直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像個小男孩。
而且還是一個不被人愛的小男孩。
只在一種情況下,她奶奶才會像變了一個人那樣,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裏,給她唱歌,喂她喝藥,哄她吃飯。
那就是她生病時。
她生病時,是那個老人少有的溫情時刻。
那時的她,不會大聲地吼她的大名“曲柔!”,而是溫柔地喚她:“柔柔”。
夢裏,曲柔看到奶奶把自己抱在懷裏,一聲聲地在她耳邊安撫:
“柔柔乖,柔柔好好喝藥,喝完藥病就能好,好了之後奶奶就給你做好吃的。”
“柔柔乖,柔柔燒快退下來,好不好?”
“柔柔乖啊,奶奶知道柔柔難受,睡一覺就好了,柔柔不哭。”
記憶裏的聲音,一聲聲,不絕于耳。
可曲柔清楚地知道,等到她病好,這個把她抱在懷裏溫聲誘哄的老人,會瞬間翻臉不認人,把生病時說的話全部抛到腦後,重新變成一個令她讨厭的存在。
繼續對她大聲吼叫,對她嚴格要求,甚至對她破口大罵。
後來長大,曲柔才漸漸明白,原來,奶奶的潑辣與狠厲,都是為了保護她不被欺負的長大。
确實,那樣偏遠的農村,一個年邁老人,一個瘦弱孩童,沒有任何可以依傍的資本,她不把自己包裹得滿身刺,怎麽可能護她到出頭之日。
她大夢一場的時間,懸挂的兩瓶液體也終于滴完。
确認她退燒後,醫生先行離開,臨走前叮囑了句:“液體裏有嗜睡成分,等會兒最好叫叫她,給她喝點藥,如果有什麽情況再給我打電話。”
陳岩庭誠懇道謝:“謝謝醫生。”
說完,起身将醫生親自送到了門口。
折返時,想到剛才的叮囑,陳岩庭屈膝在她床前半蹲了下來,輕輕叫了句:“曲柔。”
結果,話音剛落,他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似乎在用行動表明她被打擾的不悅。
看她皺眉,陳岩庭心思瞬間就揪緊了,再開口時,聲線輕的,好像怕再多一分都會是驚擾:“柔柔。”
本是試探一叫,結果,這次,話音剛落,他竟意外地看到,她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了開來。
他不知道她夢境崎岖,只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了通關的密鑰,于是,俯身,不厭煩的,在她耳邊輕輕呼喚:“柔柔,柔柔......”
一聲又一聲,終于将她喚醒。
察覺到她要睜眼,陳岩庭趕忙将自己眼底,那些緊張的關切都斂去,垂眸時,只留一盞溫和的目光,與她溫柔相撞。
曲柔于一片朦胧的光線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她此刻意識根本算不上清明,可她就是感覺,她一路走來的所有跌跌撞撞,所有踉踉跄跄,都被他的這措目光,托舉得穩穩當當。
像是終于尋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安全地帶,她看着他的眼睛,輕輕“嗯”了一聲,回應了他剛才的聲聲呼喚。
然後,閉上眼睛,憑着本能,彎起小拇指頭,輕輕的——
勾起了她午後沒有牽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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