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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那會兒,阮念初有一段時間沉迷虐心言情小說,書裏描寫女主失戀後的反應,不是尋死覓活,就是痛不欲生。可真到自己身上,她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她的分手,就像丢了一塊鑰匙挂件,無關痛癢。

精英和他的現任創造幸福生活去了。

她這個前任又恢複單身。

得知女兒被劈腿的事後,阮父阮母雷霆震怒,找上精英的父母讨說法。精英的家庭是書香世家,精英的父母也都是教授級人物,對于兒子劈腿的事,二老臉上無光,只能一個勁兒地跟阮父阮母道歉。

遺憾的是,對方誠懇的致歉沒能讓阮父阮母消氣。兩個家庭的友誼就這麽翻了船。

阮母心疼女兒,一面咒罵精英是負心漢,一面張羅女兒的下一次相親。

阮念初由着阮母去。

失戀後的日子,逍遙自在,實在是快樂,她甚至呼朋喚友搞了個趴來慶祝。朋友們本抱着勸慰開導的心理來,結果見她嬉皮笑臉沒事人的樣子,全都無語了。

喬雨霏罵她,“有病吧你?居然還讓那個小三好好養胎?換成我,一巴掌抽那倆賤人臉上去。”

阮念初專注玩兒着手游,眼也不擡:“我又不生氣,幹嘛打人。”

喬雨霏不可思議:“喂,你男朋友劈腿,小三都跑你眼皮子低下嚣張了你還不生氣?你腦子是不是缺根弦?”

這話倒是引起了阮念初的思考。她動作頓住,想了想才說,“有這個可能。”

“……”喬雨霏這下徹底不說話了。再聊幾句,她怕自己要被這女人氣死。

生活一切照舊。

阮母繼續在朋友圈裏替阮念初物色相親對象,阮念初繼續在享受單身的同時,上班當鹹魚。

她的工作單位,是阮父托關系牽線,再由她自己考進去的——雲城某軍區下轄的演出團,她是裏面的一名普通簽約演員,無軍籍,不享受軍人待遇。她的工作內容也很簡單,除了每年固定的百場慰問演出外,其他時間都是在排練節目。

演出團待遇穩定,福利好,阮念初一待就是四年。這期間,和她一起考入的幾個簽約演員,一半已經轉正,另一半奮鬥在轉正的路上,唯有她是個不思進取的例外。

有關系近的同事看不過眼,勸她,“你天生是副唱歌的嗓子,基本功紮實,模樣也好。那些不如你的都有軍籍了,你可上點兒心吧。”

阮念初對同事的話不以為意。她在十九歲那年死過一次,劫後重生,對生活的看法難免和常人不一樣。

活很容易,生活很難。

她目前這樣的生活狀态已經夠好了。懶慣的人,凡事不想費腦也不想太累,這樣挺不錯的。可生活的艱難與奇妙之處卻在于,它善于在一片風平浪靜中,制造出突然的波瀾。

一個月後。

周一的上午,演出團的領導又召集了一次全員大會。這已經是本月的第六次會,演員們習以為常,知道又有新任務了。

阮念初昨晚打游戲打到淩晨一點半,困勁正當頭,領導在上面滔滔不絕,她拿着筆在本子上記火星文。等會議結束一整理,才捋清開會講的內容。

空軍政治部将于下月中旬組織一次政治學習,空軍正營級以上正旅職以下的軍官都将與會,上面讓她們演出隊協助空軍總部文工團,做好此次大會慰問晚會的演出工作。

反正,就是有個非常重要的演出。

演出團的團長也已經去文工團開過會了,上面指示,一共要準備十六個節目,演出團得準備六個,三支集體舞,一支樂器合奏,一首大合唱,一首獨唱。

大家躍躍欲試。聲樂分團的想争取獨唱機會,舞蹈分團的想争取領舞位。團長還是采取老辦法,報名選拔。

阮念初這級別的聲樂演員,獨唱是不可能的,至多能在合唱裏面唱個高聲部。她很有自知之明。報名都省了,反正獨唱不現實,而合唱人手不夠,永遠少不了她。

她就是片萬年小綠葉,襯托那些一級演員二級演員大紅花。

部隊演出團的工作效率就是高。

不到三天,所有節目都已經敲定,獨唱任務安排給了一級歌唱演員姜雪,而阮念初要參加的則是《黃河大合唱》,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

這首曲目每場演出都有,阮念初樂得自在。可好,連練歌的功夫都不用下了。

排練的時間并不充裕。

大家成天關在聲樂室“咿”啊“喻”的吊嗓子,吊着吊着,就到了第一次彩排。

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彩排的前一晚,負責獨唱曲目的姜雪着了涼,嗓子發炎。團長心急如焚,只好臨時撤換演唱者。

這一換,就換到了阮念初頭上。她很懵。後來才知道,是姜雪向團長推薦的她。阮念初平時在單位話不多,那副混吃等死的鹹魚樣,難得不招人煩。

姜雪不願讓另幾個花裏胡哨的演員占便宜,索性就推薦了阮念初。

她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狗屎運。

就這樣,節目單上,阮念初的名字第一次從“某某等人”裏跳脫了出來,成了一個獨唱演員。她的曲目是祖國之聲系列的《秋——帕米爾我的家鄉多麽美》,原唱是殷秀梅,女高音,偏難的一首歌。

好在阮念初的聲帶音域很廣,能駕馭。

後面幾次彩排,她的完成度一次比一次好,正式演出的前一天,總導演總算沒建議換人唱了。

“最開始,我根本不同意把這首歌拿給你唱,你舞臺經驗不足,有點怯場。”點評節目的環節,總導演很直接,“我們這場晚會的觀衆,和你平時見的基層戰士可不一樣。希望你繼續努力,明天表現好點兒,別給你們演出團丢臉。”

阮念初滿臉笑容地點頭。她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就是批評,早就百毒不侵。而且,導演的話很中肯,她本來水平就不到位。

為了有更好的狀态,演出當天,阮念初提前很早就去了後臺。

政治部把晚會地點定在解放軍藝術宮。這個藝術宮年代已久,牆壁隔音效果不佳,所以後臺和前臺分別設在兩棟樓。

下午四點,離晚會開始還有四個小時,演出人員都還沒到。

阮念初把演出服裝放進化妝間,然後去了藝術宮背後的小花園。陽光靜好,四下無人。

她開始開嗓。

清脆甜美的女聲,高而亮,震得旁邊的樹葉都在搖動。

開到一半,背後忽然傳來陣腳步聲,還有女人說話的聲音,“奇怪。這麽早,誰跑這兒來吊嗓子?”

阮念初認得這個聲音。華麗的播音腔,抑揚頓挫,說句話比她唱首歌還好聽,是這次晚會的女主持李小妍。迄今為止,這場晚會已經彩排了近十次,李小妍開場那句“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聽得她耳朵起繭。

阮念初站在原地沒有動。

歌唱演員演出前在後臺開嗓,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阮念初轉過身,嘴角已經上揚,準備跟對方打個招呼。

不遠處,女主持面含微笑走過來。

她身旁還有一個人。

冷臉寒眼,軍裝筆挺,比原就高挑的李小妍還高出一個頭。短短幾秒工夫,阮念初嘴角的弧度僵在了臉上。

過去的七年裏,她從未想過會有和那人久別重逢的一天,然而,離奇的是,離奇的事居然就這麽離奇地發生。更離奇的是,那段已被歲月模糊的記憶,只一眼,便重新在她腦子裏鮮活。

一個名字浮現出來。

因為這個意外,阮念初沒能笑意自如地和女主持打成招呼。

換成李小妍笑盈盈地招呼她,“你好啊。”這場晚會的演員有百餘人,她只知道阮念初的節目是獨唱,卻并不記得她的名字。

須臾的震驚過後,阮念初恢複常态,笑笑,“你好。”

“剛剛是你在開嗓子吧?真用功。”李小妍的笑容萬年不變的甜美,說完便轉向厲騰,“這是這次晚會的獨唱演員,唱歌很好聽。”

簡簡單單的介紹,甚至沒有姓名。

厲騰點頭,視線禮貌而冷淡地移向阮念初,“你好。”

他完全不記得她了。這是阮念初根據他的眼神得出的結論。那雙眼和她記憶中一樣漆黑深邃,目光冷靜,波瀾不驚。

不知為什麽,這一刻,阮念初反而平靜了。

李小妍跟她介紹,“這是空降旅過來的厲隊。”

阮念初餘光已經瞥見厲騰肩上的兩杠三星,空軍上校,副旅職軍銜。大領導。于是她笑容裏多了一絲谄媚,“首長好。我練歌打擾到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回話的是李小妍,她很抱歉,“是我們打擾了你才對。我是過來給話筒調音的,厲隊來了又不好讓他幹等,就帶他在這兒轉轉。”

阮念初聽出他們關系匪淺,識趣告辭:“嗯。哦,我得回個電話,再見。”說完,她笑着轉身離去。

李小妍跟她說了再見。厲騰連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多留。

這場重逢來得突然,結束得也突然。

直到走回化妝間,阮念初才來得及回想剛才見到的厲騰。他好像變了些,又好像什麽都沒變,七年光陰在他身上流淌,斂去幾分野性,留下幾分內斂,空軍軍服在他身上,俊郎挺拔,渾然天成。

厲騰再也不是柬埔寨叢林的那個厲。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阮念初托腮。想起那段往事,不知怎麽就笑起來。

他忘記了她,而她不能記得他,其實,也算有點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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