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

三十八

下班後，關彥淮雄赳赳氣昂昂地到了車庫開車，還沒到家氣勢就已經下了一半。

等到打開自家大門的時候，幾乎已經是踮着腳小心翼翼的狀态了。

母上大人坐在沙發上，姿态優雅，一邊翻着雜志一邊等着他。

關彥淮笑得有點心虛：“媽，這麽早就回來了？”

母上大人一臉莫名其妙：“不是你和我約的時間嗎？”

關彥淮：“哦……晚上吃什麽，要不然我們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新開的餐廳還不錯……”

他想着，在公衆場合，應該不至于挨揍。

母上皺眉：“出去吃？”

她的目光在關彥淮身上旋轉了整整兩圈，仿佛沒聽懂關彥淮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要和我說說你那小女朋友的事情嗎，出去也不那麽方便吧。”

關母似乎是反應過來了什麽，眼中有了些別的東西，意味深長地看了關彥淮一眼，聲音變得低沉了不少。

“我說，你今天怎麽就這麽奇奇怪怪的，我給過你壓力嗎？啧……好像沒有吧？那你這麽緊張幹什麽？”

關彥淮笑得有點勉強。

面前母上大人笑容得體，聲音溫和，分明一點不吓人，他卻覺得冷汗都要下來了。

“不是，我這不是怕媽媽你的眼光高，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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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有些小，明顯說得十分不情不願。

關母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一擺手：“得啦，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也沒逼着你不是？”

她換了個姿勢，目光依舊是慢悠悠的，手輕輕巧巧地放在交疊的大腿上，無意識地敲擊出節奏。

“有什麽要交代的就趕緊吧，我也沒那麽多時間陪着你閑聊。”

關彥淮：“哎呀，其實我之前在電話裏都說得差不多了嘛，就是我交了一個女朋友，然後……然後……”

眼見着他的聲音又變得緩慢而模糊了，關母有些不耐煩了。

“我說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學的這亂七八糟的壞毛病，一次把話說完能不能行？”

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慢悠悠往廚房去了。

“我這不是也沒逼着你嗎？這樣吧，你要是沒想好就先別說，等你想清楚了要怎麽跟我說，再慢慢來，成不？反正我不着急。”

關彥淮敏感地察覺到她的耐心即将消亡，有點慌張。

“不不不……不要！我馬上說還不成嗎？！”

關母沒回頭，只對着他的方向擺了擺手。

“行，那你先仔細回憶回憶，看看如何組織一下語言，不要待會一開口又是說得不清不楚，聽着都招人煩。”

關彥淮哦了一聲，欲哭無淚。

然而想起今天辦公室裏的莫函得意洋洋的樣子，關彥淮又覺得，這種事情，反正都是要挑開的，自然是長痛不如短痛，直截了當地說清楚了比較好。

做好了自己的思想工作，等關母再從冰箱裏拿出面膜出來的時候，關彥淮飛快地開口了，似乎是怕自己又喪失了勇氣一般。

“媽，我錯了，我交了一個女朋友，可是她不知道你是我媽。”

關母：？？？

“啥意思？你怕不是中邪了吧？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你自己回去看看能把話理順不？”

關彥淮嘆着氣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關母的眼睛。

“就是……之前的時候吧，因為一些事情，我想……想找一下和她的共同話題，然後那個時候她們家催婚比較厲害，我就……我就想着，要是讓她覺得我們同病相憐，不是也算有共同話題嗎？所以……”

關母一臉懵逼地聽關彥淮說完了之前的坎坷曲折，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玩意？所以你找了個演員，假扮成我，然後要找你那女朋友……哦，那個時候還不是你女朋友，找你喜歡的姑娘，讓他假裝你的女朋友，掩護你在‘你媽媽’面前應付家裏人？”

關彥淮的聲音細若蚊足。

“嗯……”

他試圖開口解釋，想讓這件事情顯得不那麽智障，卻悲哀地發現這事本身就已經夠腦殘了，根本沒有什麽可以争辯的空間。

這特麽叫什麽事！

關母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兒子，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太久沒有關心自家小孩了，連他什麽時候轉性了都不知道。

她憂愁地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麽犯二的時候呢，是不是得帶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什麽的？別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毛病吧……”

關彥淮：“媽！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你能不能別在戳我心窩子了！”

關母嘆氣：“行吧，那你說說，你現在跟我說這事，是想幹啥？”

關彥淮臉上有點挂不住。

“你知道了什麽？”

關母瞥了他一眼：“看你那個別別扭扭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把你趕出家門了呢。行了，你那點小心思我還能不知道？這事我之後再和你慢慢算賬，現在嘛……你遇到了什麽自己越不過去的障礙，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說不準我一個心情好，就擡手幫你一把呢？”

關彥淮哦了一聲。

有的事沒沾手時覺得千難萬難，一開始了也只覺得不過如此。

有的話沒出口時覺得難堪羞恥，一旦說出也只覺得輕松無比。

反正身上那麽一點衣服都被母上大人三兩句話扒拉得幹幹淨淨了，關彥淮索性也不再掙紮了，把前前後後的事情都老老實實交代清楚了。

關母越聽越沉默。

“你這情路也真是夠坎坷的，我聽着那姑娘也不是什麽別別扭扭的性子啊，你怎麽就能給自己加這麽多戲呢？現在還得我出面幫你收拾局面。”

關彥淮不說話，任由來自母上大人的嘲諷往臉上打過來，自巍然不動如山。

關母：“哎，我覺得這事吧……”

關彥淮的心提起來了，生怕關母來一句“哎呀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要來煩我”，心裏已經開始打腹稿要怎麽說服母上大人了。

“不是呀媽，這事沒有你真的不行！”

“……沒我你還真的不行。”

兩人的話音幾乎同時落地，關母樂了。

“我還真得親自去會會這小姑娘啊，讓我想想……你之前自己出去做生意的時候，似乎也沒提過‘沒我不行’這話？”

時過境遷，關彥淮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咬着勁非要自己搞出點事情來的小孩了，如今已經被社會打磨過了，成熟了，能屈能伸了。

更何況這是在自家人面前，臉皮都不算是個玩意。

關彥淮張口就來：“哎呀這可是人生大事，沒有媽媽你給我把關，我怎麽能找到方向呢？”

關母冷哼：“你一開始就老老實實跟我交代清楚，哪有這麽麻煩。”

關彥淮撒起謊來眼都不眨一下：“那不是因為沒定下來，怕累着你，又怕你空歡喜一場嘛。”

關母呵呵：“不是怕我吓着你心上人？”

關彥淮嘆氣：“十萬火急啊！媽你能不能把事情解決了再給我算賬？”

關母挑眉：“行，那你說說，你要讓我怎麽配合你，去醫院整個容，整成你找的那演員的樣子？這個難度有點大了啊……”

關彥淮：……這是還沒玩夠嗎？

他一臉生無可戀臉，等着自家太後玩完。

關母被關彥淮的姿勢逗得直樂，好一會才慢悠悠結束了調戲他的行為，正正經經地開始和他讨論。

“其實這事也簡單嘛，哪有那麽複雜，你就跟她說，我一直在國外沒回來……嗯，就順着你撒的謊繼續往下呗，然後讓你爸爸出個面，我就假裝成你的阿姨，這也算是比較正式的見面了，也能安安她的心。”

關彥淮都要喜極而泣了，然後又聽到關母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

“不過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是不建議你這麽做啦。你要是安安心心跟人家談，也不好做這種扯謊越扯越大的事情啦，不然你以後又得炸一次……”

關彥淮遲疑了一下。

“我想想。”

關母挑眉：“行吧，你自己慢慢想，反正我是無所謂的。”

她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關彥淮就有點慌張了。

“媽，你真的覺得……算了算了，我自己考慮，你別說話了。”

關彥淮本來是想和自家母上大人好好讨論一下的，想起之前她的态度又有點杯弓蛇影，怕她為了嘲笑他做出什麽誤導他的事情來。

——畢竟在遇到易新雨之後，他被誤導的次數可太多了，幾乎都是前半生加起來的數量了。

再則按照他對自家母上的了解，他也覺得，她完全可能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然而，即便排除了所有的幹擾源，也并不能代表着，他就可以做出最正确的決定了。

畢竟人生的吊詭之處，便在于其無可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