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澤尼娅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這是哪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向前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可她的潛意識告訴她向前走就對了,跟着前面這個男人。

于是她就這麽一直跟着他,直到終于抵達密道的盡頭。

在推開密道終點的那扇門後,他們來到了一間書房。

一直背對着澤尼娅的男人終于轉過身來,他是個看上去三十餘歲的英俊青年,臉部輪廓硬朗,額頭很寬,顯得威嚴又智慧。他的眉毛鋒利上挑,鼻梁英挺,眼眶深邃,灰藍色的眼睛如海如天。

“如果有緊急的事情,就通過這裏來找我。現在,回到你新的居所去吧。”他命令道。

澤尼娅突然就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了。

她居住在附近的小教堂中,因為她是那裏牧師的女兒。

她從父親那裏學會了運用光明的知識,學會如何用植物汁液、金屬粉末,還有聖紋、古語寫就的禱言來對付隐藏在黑暗裏的怪物。

那些具有超凡力量的邪惡生物,它們以凡人的鮮血為食,每一個被它們噬咬過的人都會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除非那個咬了他的吸血鬼對他抱有興趣,才會将之轉化為自己的族裔,這讓受害者能夠保有自己的智慧與記憶,卻也永遠失去了在光明下行走的權利。

但假如受害者提前将聖紋刻畫在了自己身上,那麽他在受到噬咬後,就有可能繼續以人類的身份幸存下來。至于這個“可能”究竟有多大的概率,就要看聖紋和咬了他的吸血鬼哪個力量更強了。

有時他們能夠以人類的身份幸存下來,有時他們在兩種力量的對抗中煎熬着死去,有時他們會變成那種醜陋的、毫無理智的活着的屍體,而這種時候,其他人就會将這個被聖紋削弱過的怪物殺死。他們砍掉它的頭顱、刺穿它的心髒、焚燒它的屍體。

她的父親就是協助人們做這個的,還有為他們在皮膚上文上聖紋、制作蘊含光明的護符、在盾牌铠甲以及各類武器上刻畫具有力量的古老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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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父親所能做的一切,她也都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她實在是個聰明的學生。

但也正是這份聰慧,給她帶來了災禍。

她在掏空了父親所有的知識後,又翻閱過了教堂中所有有用的書籍,可這些仍不能使她滿足。

她不僅想要知道怎麽做,還想要知道為什麽,進而研究出更好的、更有力的方式。

然後,她就能夠讓更多在黑暗的毒液中煎熬的人活下去、能夠讓那焚燒着邪惡嘶嚎的青煙更少的升起、能夠讓麻木的臉和凄厲的哭泣逐漸消失、能夠讓上了戰場的士兵更多的活下去……

也許她也沒想那麽多,沒有那麽偉大的心願,她只是不滿足于現在所擁有的知識,想要知道更多。

但無論如何,當她已經把所有已知的東西都研究了個透徹,卻對自己構思中的力量仍然毫無進展後,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所缺失的拼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光明中找到了。

她需要知道黑暗的力量。

于是她去偷了活屍被焚燒後的灰燼與骨片,但那裏所蘊含的黑暗力量幾乎已經消失殆盡。她又想辦法偷偷截下了一段活屍的手指,那裏面所蘊含的邪惡将她久久停滞的實驗向前推進了一小段,她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她一直很謹慎,但随着研究的推進,實驗所需要的材料越來越多。她不得不開始冒些風險,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冒險中被發現,也不是什麽值得意外的事情了。

人們把她當成邪惡的同謀,他們把她拖出她的小小實驗室,把裏面的東西砸的亂七八糟,翻找出來的材料與筆記成了她的罪證。

他們撕打着她,但這只是一時的,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像對付那些活屍一樣對待她。

沒有誰能夠拯救她,因為她确确實實挖出了屍體,真真切切地将解剖刀壓進它青紫色的皮膚。現在她要為自己過于旺盛的好奇心與求知欲付出代價了。

她會死去、會被痛恨唾罵、會成為父親的恥辱、會……

會遭遇她在做出決定時就已經推斷出來的一切。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接受這一切的準備。

她看着被丢在地上的筆記,她知道它們會被和她一起焚燒成灰燼。真可惜,她就快要成功了……

“發生了什麽?”

她聽見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在艱難地擡起頭後,看見了他們年輕的領主、他們的伯爵大人。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近、這樣清楚的看見他們的領主。人們愛戴他,因為他确實給他的領民帶來了更輕松、更安全的生活。他們談論他的智慧、談論他的英俊、談論他的寬和……

她生活在他的庇護下,她無數次的聽人們談論起他,但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清晰地看清他的臉,在她如此狼狽的情況下。

再沒有拳腳落在她身上,因為人們都去簇擁着他們的領主。

他們七嘴八舌地向伯爵講述發生了什麽:一個牧師的女兒堕落向黑暗,或許已經在暗中迫害了許多無辜的人。

她直直地看向那個被人們簇擁着的人,他在陽光下幾乎像發着光,他會認為她是個堕落無赦的人嗎?

但伯爵的目光始終沒有看向她,他只是示意侍從拾起她的筆記,用修長的手指慢慢翻開那些凝聚了她全部心血的文字。

然後,那雙平靜的灰藍色眼睛第一次落到了她身上。

“把她交給我吧。”伯爵對憤怒的人們說道,“我會處理好領地中的邪惡,不使你們受之侵蝕。”

人們信任地将她交給了這個深受他們愛戴的領主。

于是伯爵将她帶到了人們看不見的地方,他給了她新的住處與完善的實驗室,将她的筆記交還給她,并為她披上了一件披風。

“從此以後,你為我工作,我會提供給你一切所需,而你不可顯現于人前。”

……

澤尼娅在睡夢中抓緊了被子,就像抓緊一件披風。她的眼珠在緊閉的眼皮下旋轉着,似乎仍深陷在夢境中。

在她無知無覺地睡着時,一個高大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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