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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姬時和湯容相談甚歡, 湯容是北鳳名将世家出身，統兵已經有二十多年，直到近幾年才成為守備軍主将，被霍雲後來居上了。

湯容并不挂心自己的地位高低, 武将總是要為更年輕的後輩讓步, 霍雲年輕有能力, 自然要上前線闖一闖，歷練出些經驗來。她更挂心的是這幾年東鳳的異常。

“東鳳從五年前開始擄掠年輕男子, 以往都是在南鳳擄掠居多, 偶爾在北鳳動手，直到去年她們将平良郡洗劫，擄走年輕男子數萬之多。”

湯容一邊給姬時介紹情況，一邊又嘆道：“所以今年守備軍在平良郡布置重兵，這裏是面對東鳳的第一道防線，我們猜到她們準備攻襲, 但沒想到這樣快。”

姬時很理解地點點頭, 她從老婦那兒得到的信息和湯容說的明顯有區別，老婦明顯畏懼厭惡東鳳很久了，但湯容只說是“偶爾在北鳳動手”，說明在去年之前，北鳳壓根沒怎麽重視東鳳在秋戰時的渾水摸魚，這也給姬時敲響了警鐘。

假如東鳳早已對西鳳下了手，但在邊郡官員看來只是“偶爾”而不上報呢？

姬時把這點憂慮壓下，對湯容道：“擄掠這麽多年輕男子，是東鳳的男人不多嗎？她們都不惜和北鳳撕破臉了。”

湯容搖頭, 一般來說，只有連生了好幾胎都沒有生出雌鳥的家庭才會開始抛棄雄蛋, 四國的風土人情大差不差，男女比例什麽的也沒人研究過，但基本上沒有什麽性別缺口。何況這中間還有鳥種的區別，小型鳥雀一年生好幾個蛋的也有，怎麽就落到要到別國來搶男人的地步了？

東鳳的目的難以推測，這也不是商議的重點，湯容緩了一口氣，喝盡碗裏面湯，鄭重地對姬時道：“接下來的事，湯某希望殿下不要參與了，西鳳的取食軍目前應該在天澤郡一帶，殿下盡早啓程吧。”

姬時頓了頓，看向湯容，問：“将軍何往？”

湯容目光灼灼，眼神清亮地像個年輕人，和灰白的頭發顯得有點割裂，但又莫名融洽，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姬時的肩，露出一個溫暖柔和的笑容來，忽然再次和姬時通名。

湯容的容，笑容的容，這是她八歲那年為自己取的名字。

至于姬時的問題，湯容并沒有回答，她将姬時禮送出平良郡，回過身笑容消失在臉上，帶着過萬的弓兵隊列一座一座監牢走過，将東鳳的士卒血洗在火焰裏，失去了活人目标，姬時留下的火焰也開始慢慢收攏，逐漸将監牢裏的屍體火化幹淨。

大火過後就是土，灰白的骨頭碾落成灰，再被踩進地裏，這就是一個生命的消無。

姬時離開平良郡沒多久，就順着湯容指的方向飛往了天澤郡，和西鳳的奉天郡差不多，皇都附近的郡帶個天字很平常，北鳳的天澤郡距離北鳳皇都不遠，姬時飛了一大圈，在一片連綿的農田裏發現了正撅着屁股在田裏收割的西鳳取食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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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沖下落，正好落在黎命邊上，黎命正把一捆打好的麥子往邊上放，姬時順手接過去了，黎命頭也不擡說了聲謝，一回頭就看見了姬時。

姬時朝她張開雙臂，黎命沒抱她，擺擺手道：“我這一身臭汗的就不抱了，對了殿下，平良郡那邊出什麽事了？”

姬時讪讪放下手臂，驚訝地道：“隔着這麽遠，你們也能看到出事了？”

黎命指指正在田裏揮汗如雨的鴻原，“鴻校尉看到的，她說那邊火光沖天，其實我們啥也沒看到。”

鴻原聽見動靜，也朝姬時揮揮手，然後就繼續幹活了，這是一個非常勤勞肯幹活的猛女子。

姬時含糊地應了一聲，“東鳳的人和北鳳的人打起來了。”

她竄到了鴻原身邊，很驚喜地道：“原來視力變異還能起到千裏眼的作用嗎？這真的太有用了！”

“十來個鷹托着我上去看的。”鴻原對此比較悲觀，和姬時嘆道：“殿下不在，我實在起不到什麽用，在戰場上目标也很大。”

十來只身型健壯的鷹把鴻原兜在一張網裏吃力地拽上高空去觀察遠處情況，這要是在戰場上，十一個人都得被對方拿弓弩給射掉了，也就只有姬時在，才能架起鴻原這三百斤的望遠鏡。

姬時寬慰道：“沒事，你繼續修煉，也許以後不用登高也能透視望遠呢？”

鴻原微微點頭，她現在确實能透視，但透視的同時無法望遠，望遠的同時無法透視，也許殿下說得對。

午飯是在田裏吃的，姬時早上在湯容那兒吃得挺飽，也就端着一碗粥意思意思，新打的稻米熬成的粥帶着一股清香氣，雖然沒去殼，但姬時喝着也不嫌粗糙，和黎命幾個圍成一團，這才說了昨晚的事。

黎命驚訝道：“東鳳竟然在北鳳屠戮平民？”

姬時點點頭，沉重地道：“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死傷了，她們飛落下來就開始殺人，一點時間都不浪費，殺人殺得很熟練，我其實懷疑東鳳的軍隊可能也在西鳳動過手。”

黎命搖頭，“不可能，每年我們的防線都很穩固，只有我們殺人的份，殿下不用擔心。”

姬時只好點點頭，又和黎命邊上的一位野鳥盟主說道：“野鳥消息來源多，我想托你們留意一下東鳳擄掠人口的目的，不需要過多深入，我只想知道個大概，定當重謝。”

野鳥盟主和同伴們對了幾個眼神，應下了這事。

取食軍既然知道守備軍的位置，那就基本上繞着走了，大家在天澤郡停留了五六天，這才開始往回飛，目标是邱合郡。

也是到了邱合郡後，姬時才聽說平良郡的守備軍将東鳳的十六萬俘虜屠戮一空，就在幾日前離開了，卻不是向着北鳳的城池，而是越過了和東鳳接壤的山脈，深入東鳳去了。

知道消息後，姬時握着鐮刀坐在田埂上，鴻原猶豫了一下，放下鐮刀過來陪她坐着。

姬時低聲道：“我其實很不願意看到戰争和死人。”

鴻原甕聲甕氣地道：“每天都有人死，每年都有戰事，殿下心太善了，這些事情不是一個人能背得起來的。”

可背習慣了，就放不下來了。

姬時沒再多說什麽，她現在忽然很想回到水雲宮，回到她的宮室裏去，蒙上被子好好地哭上一場，可她又似乎很久沒哭過了，連想到這個詞，心裏都有些微微的陌生。

鴻原不大擅長開解人，姬時也沒有要她開解，自己坐着緩了會兒，扶着鴻原的肩膀站了起來，擡頭看了看遠處，輕聲道：“阿原，我們去東鳳看看吧！”

鴻原啊了一聲，姬時就當她答應了，現在北鳳取食軍離開了，守備軍也前往東鳳了，黎命待在北鳳一點事沒有，那既然這樣，她就去東鳳看看，嗯……順帶架上她的三百斤大望遠鏡。

黎命對此也沒多大意見，往年沒有姬時，她難道就不打仗了？別說在北鳳邊郡取食，她甚至在三國的皇都城郊都割過稻！

總之黎命答應得很痛快，姬時就喝了碗粥，帶上了兩天的幹糧，抱起鴻原離開了，目标東鳳邊郡。

鴻原其實有些許恐高，但人均鳥族的祖鳳大陸上，目前還沒有幾例這樣的病症，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恐高。就是每次被姬時帶着飛的時候，她都臉白如紙，心跳如鼓，每每都要花費一點時間才能冷靜下來觀察地面情況。

姬時也不知道鴻原恐高，末世人也沒那個條件恐高，異能七級之後就會飛了，這個等級的異能者就算恐高也不會說出來。她在高空花式飛行了一段，然後詢問鴻原哪裏有大批軍隊的蹤跡。

鴻原捂着心口指了一塊地方，姬時又憋足了一口氣向下俯沖，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都飛得又高又快，以飛翔來舒緩緊繃的心态。

落地之後，鴻原如一座鳥山崩塌，拐着腿找了牆根去嘔吐了，姬時則是見到了臉頰染血的湯容，似乎沒想到會在戰場遇見，湯容愣了一下，對姬時露出一個笑容來。

姬時看了一眼湯容帶着的人，眉頭緊皺道：“你們遇到東風主力了？是都分散了嗎？你帶了多少人來的？”

不是她非要連珠炮似的問這麽多，而是……湯容身邊零零散散跟着的，僅有幾千人，有過半的人身上帶傷，連湯容自己也吊着一只左臂，顯然是無法飛起來了。

此處乃是一座山林，明顯是湯容帶着人避退進了這裏。

湯容深吸一口氣，只道：“沒死太多人，我讓主力撤退了，這些人和我……是負傷不能飛的。”

姬時愣了愣，“東鳳的戰力有這麽強？”

在主力部隊尚存的情況下卻要撤退，抛棄連主将在內的幾千同伴？這是遇到了什麽樣的戰力？

湯容吃力地靠着一塊樹樁，眼神冷厲地道：“東鳳在豢養一種異獸，古籍稱之為荒，她們以青年男子的血肉來飼養荒獸，現在快養不起了。”

連在嘔吐的鴻原都聽愣住了，一口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