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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路行雪自爆黃泉印記,就沒給自己留活路。

這印記自小種入他體內,幾乎已經融入他的靈魂,此次能夠引爆黃泉印記,也是因為借用靈魂和橋梁——或者準确說,直接用靈魂為燃料,引燃黃泉印記,讓之爆開。

但這樣一來,路行雪自己幾乎也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當然,若留着黃泉印記,鬼哭涯的所有餓鬼也不會放過他……誰知道這裏還有沒有其他鬼王,又或者比鬼王更厲害的存在。

“唉,這小子看着不像個福薄的,卻未料命途如此多舛……這是上天不讓他活啊。”

老鬼路行雪那張白得透明的臉,又看了眼抱着路行雪沉默不語的扶淵,心中嘆息不已。

這兩人雖不知因何來到這鬼地方,但關鍵時刻都豁得出去,那樣的魄力,老鬼自問是做不到的。

現在一個自爆靈魂之力,看起來半死不活;一個引爆體內的黃泉印記,就剩最後一口氣了,随時都會斷掉,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扶淵。

扶淵仔細将路行雪臉邊一縷發絲撩到耳後,嘴角的血跡也一點點擦幹淨,動作輕柔,眼神看起來仿佛滿帶深情,老鬼在旁看了,不住為這對小情人唏噓感嘆。

而對于自己嘴巴裏咳出來的血,扶淵拿舌頭舔了舔,再擡起手用手背随意一抹。

“天道要你死,我偏要你活。”

扶淵抱着路行雪費力地站起來,他傷得不比路行雪輕,只是底子好些,但也有些站立不穩,身體搖搖晃晃,看得老鬼心急不已,生怕他再和路行雪一起給摔了。

“喂,小子,你都這個樣子了,要帶他去哪裏?”老鬼沖扶淵的背影喊道。

扶淵抱起路行雪,一步一步朝着之前的方向走,灰暗天幕下,陰森荒蕪,讓他背影看起來有一絲孤寂。

扶淵走得慢,卻莫名給人一種孤絕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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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千萬人,吾往矣,讓老鬼更多的話突然之間都說不出來。

他明明存在了千萬載時光——雖然絕大多數時間都在石碑中沉睡,可到底比年輕人有了更多沉澱,卻在面對這個叫扶淵的小子時,總有種底氣不足的感覺,讓他拿不出長輩的架子來。

真是奇了怪了,這小子無論怎麽看也就二十出頭,怎麽比他個萬年老鬼還滄桑?

老鬼自然不知道,他面前的扶淵,雖然外貌看着才二十出頭,然而靈魂早已不知在時光長河中渡過多少輪回。

老鬼的萬年幾乎都在沉睡,而扶淵每一次輪回,都是在紅塵生死間歷煉煎熬,哪有可比性。

扶淵沒有回答老鬼的話,他一步一步向前遠方走去,無論前方是餓鬼之地,還是煉獄火海,都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老鬼猶豫了片刻,直到快看不見扶淵身影了,才咬了咬牙,重重嘆口氣,跟了上去。

洗雪城。

護城大陣已完全破碎,鬼哭涯的黑霧開始向外擴張,黑色鬼氣漫延開來,洗雪城是離鬼哭涯最近的一座城池,首當其沖。

有修為的人還能稍做抵擋,普通百姓只要稍有碰觸,身上皮膚便會發黑,慢慢潰爛,變得行動遲緩,接着整個人也會變得神知恍惚。

如果不能及時救治,又或者長時間被鬼氣籠罩,嚴重的會當場死亡,且死後屍體不腐,變成僵屍一樣的存在。

之前胥游發現不對曾號召世家組織全城百姓撤離,然而世家不相信胥游的話,等到發現事情不對,又各自顧着先保全自家利益——至于城裏百姓的死活,誰管。

後來還是胥游帶着自己師弟師妹幫忙,能疏散多少是多少。

正當胥游在城門組織疏散百姓時,忽然頭頂響起一聲清晰的碎裂聲,緊接着,無邊的黑氣如烏雲罩頂,狂肆地傾洩而下。

百姓們仿佛末日降臨,原本能些慢吞吞的動作,瞬間一個個提升到極致,鍋碗瓢盆被褥什麽的也顧不得拿了,拼了命地往城門擠。

一下子造成擁堵踩踏,哭爹喊娘聲到處都是。

“路城主,路城主救救我們啊!”

不知誰喊出這麽一聲,紛鬧聲瞬間一滞,但很快各種哭喊又重新響起,也有一些喊着城主救命的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聲浪中。

眼見逃命有些來不及,棄城損失又太過巨大,尤其那些世家,千百年基業都在此,哪能說棄就棄,于是有人提議。

“不是說可以用活人血肉填補封印的嗎?那、那拿血肉去填啊,幾個人換滿城人的性命,怎麽看都很劃算吧。”

衆人頓時紛紛響應。

“是啊是啊,現在死的人就不少了,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用血肉去修補封印,再徐徐圖之,也不至于鬧成現在這樣。”

“唉,城主早有先例在前,我們照做就是……搞得現在護城大陣破了,這損失該誰來承擔。”

這些人話裏來話外的意思,竟想将封印破除,洗雪城面臨危機一事的責任怪到胥游頭上。

且提起那位被他們逼得跳入鬼哭涯的城主,也不再一口一個“暴虐殘忍”了,之前城主殺那麽多人扔去鬼哭涯,讨伐時都是城主“殘忍無道”的罪證,現在卻成了保護洗雪城的“先例”。

胥游還沒說什麽,他幾個師弟師妹氣得不行,指着那幾個說話的世家開罵。

“你們什麽意思,是怪我師兄沒能修補封印,還是沒有保護好洗雪城的百姓?”

“修補封印的事大家後來都知道了,拿血肉去填……可問題是,在你們逼死河伯與路行雪後,護城大陣就已經出現問題,拿血肉去填還有沒用先不說,即便有用,那拿誰的血肉去填?又誰去做這個事?你們願意拿自己的血肉去填補封印,救這滿城百姓嗎?!”

世家們被怼得啞口無言。

他們自然是不願犧牲的,那些賤民們的性命怎能跟他們相比……然而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哼,在我看來,那路行雪或許稱得上惡貫滿盈,可比之你們只說不做的虛僞嘴臉,他那城主卻當得尚算稱職。”

“就是,你們連路行雪都比不上,還有臉在這裏怪我師兄!”

胥游沒有參與這些争論,他望着天邊漫延而來的鬼氣,眉頭緊鎖,神情分外沉重。

魚容師伯當年發現封印有異,為何沒有及早告知宗門,她知道獨自去修補封印有危險,所以才錄下留影石——可即便這樣,也依舊選擇自己解決,而不是上告宗門。

當時師伯才剛生産不久,據說那孩子生出來後幾度命懸一線,魚容師伯拖着産後疲虛的身體守了幾天,才勉強保住孩子性命。

那樣的情況下,師伯她為什麽還會抛下病弱的孩子,堅持一個人去修補封印,以至命喪鬼哭涯?

還有……路行雪,真的死了嗎?

那孩子雖然因為從小生病,導致性情乖戾,做了許多錯事,可他是魚容師伯唯一的孩子……逼死路行雪的事他也有份,師伯,會怪他嗎?

胥游忽然捂住額頭,臉上流露痛苦之色。

“師兄?師兄你怎麽了?”

身邊傳來關切的問話,胥游緩了一陣,輕輕搖頭,神情有些微茫然。

但很快那一絲迷茫消失不見,代之以一臉冷肅。

“宗門很快會派長老前來,在此之前,我們需要盡量保住洗雪城的百姓。”

“是。”

老鬼跟在扶淵身後飄了一陣,見他越走越深入,再往前,便是傳說中的黃泉之門,他只聽聞,卻從不曾踏足過。

大概猜到扶淵要做的事,老鬼神色複雜。

“喂,那小子,你不會是要帶着他過黃泉門,進黃泉路吧?”

一直不說話的扶淵此時回答了他,嗓音略有些沙啞,“有何不可。”

“嘶——”老鬼險些又揪掉自己一根胡須,“可那只是個傳說啊,別說活人沒見過,我做鬼這麽多年,也沒見過真正的黃泉門啊。”

“再說,即便黃泉門真的存在,可那是為死人開的,你要帶着這半死不活的小子共赴黃泉嗎?”

扶淵淡淡嗤笑一聲,抱着路行雪往上提了提,“活人沒見過,餓鬼沒見過,不代表我也沒見過。”

老鬼眼一瞪,“什麽意思?莫非你小子還想說自己見過黃泉門不成?”

扶淵卻又不再理他,只是抱着路行雪,繼續在這陰森詭谲的鬼哭涯走着。

越往前走,景象越是陰森可怖,破開的墳頭,随處可見散落的白骨,一簇簇幽幽綠火在墳頭升騰,四面八方更是不停傳來“啾啾”鬼哭之聲,迷惑着人近前去看。

這些場景對扶淵來說,全然不起半點作用,只要這些鬼魂不來招惹他,他全都視而不見,只一心趕路。

而若有餓鬼敢上前,此時的他看着虛弱無力,還抱着個人騰不出手,但他能繼續爆靈魂之力啊。

當上路後,老鬼再一次看到扶淵自爆靈魂之力後,整只鬼都陷入震驚迷茫,開始懷疑鬼生。

自爆靈魂之力,竟然是可以拿來持續作戰的嗎?

靈魂這種東西,不是自爆一次就會魂飛魄散,竟然是可以一爆再爆的嗎?!

要不是看扶淵每自爆一次,臉色都更差一分,他都要以為扶淵自爆靈魂之力是沒有代價,跟玩兒似的呢。

——雖然現在看起來好像也沒差。

你看他懷裏抱着個昏睡的美人,一副閑庭信步的模樣,可有半點緊張的樣子,別人郊游都沒他惬意。

扶淵此刻的心态,其實跟郊游也沒啥兩樣。

黃泉嘛,老地方了,只不過以前都是在修為高了後才去,以現在的修為赴黃泉,結果他也不好說。

但,最壞能怎樣呢?

左不過是提前滅世,他再重開就好了嘛。

只是……扶淵垂眸望向懷裏的人,冰雪般的容顏,此刻躺在他懷裏無聲無息。

既看不到這人睜開眼時總帶着恹氣的神情,也聽不到他怼自家系統的話。

好像有點寂寞呢。

輪回了又一世又一世,早沒什麽新鮮感,好不容易來了個有趣的穿越者,若是再次輪回之後沒了這人……

啊,想一想,突然就恨不得徹底滅世,讓萬古同寂。

又好像有點舍不得。

那……再多看一下吧,趁還有新鮮感。

“我的城主大人啊,你還是盡量活久一點吧……”

一聲輕喃,在幽森鬼域響起,讓人仿佛能感覺到一絲溫情。

至少旁邊的老鬼聽到了,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一聲,好個深情不移!

感動!

不知跋涉多久,扶淵的步子越來越慢,老鬼跟在後頭看得膽戰心驚的,生怕下一刻他的靈魂之力耗盡,兩人雙雙倒在這鬼域。

忽然,前面的扶淵停了下來。

他迎向前方,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在那裏,一道介于虛幻與真實的幽深門戶若隐若現,顯得神秘而詭異。

“黃泉門?那、那就是……黃泉之門?!”

老鬼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扶淵看向懷裏依舊陷在沉睡中的人,笑容多了一分真切。

“路行雪,我帶你去黃泉走一遭。”

還有一章,正在寫着,啥時候寫完啥時候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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