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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那鞭子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若被抽中,即便是築基修士也會重傷,更遑論路行雪這樣既無修為,還身體病弱的廢材了。
身體被抽成兩段都是輕的。
只是那鞭子在即将落到路行雪身上時,被一只手攥住,那手好看得很,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看起來像文人墨客的手,卻有着強大的力量。
離落用力一扯,鞭子卻被那人握住紋絲不動,她氣得臉頰通紅,雙目冒火,原本只是七分火氣現在已經暴漲到十分。
“你們還在看什麽,把我給他拿下,本小姐要将他抽筋扒皮下到油鍋裏,讓他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小姑娘尖利的嗓音回蕩在驿站前的空地,聽在那些看熱鬧的人耳中都不由紛紛皺眉。
小小年紀,說話竟然如此惡毒……
不過此時卻無一人為路行雪與扶淵兩人出頭,出門在外明哲保身要緊,更況那小姑娘一看就來歷不凡,還是不要惹得好。
之前說話的男子臉色微變,此時也已看出扶淵修為不弱,但此人惹惱小姐,怕是沒有好下場。
“道友還請快快放手,我家小姐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速将狐腓留下。”年輕男子心中還是不願看到,扶淵年紀輕輕的便輕易隕落。
哪知他有此善心,他家小姐可未必。
離落氣得厲聲尖叫,“莫辰緣,你聾了嗎?我讓你把他抓起來,今天我非要将他的骨頭一截截敲碎不可,再挖出他的心髒喂狗!”
“哦,敲碎骨頭?”扶淵好似聽到什麽有趣的話,轉頭看向抱着狐腓靜靜站在身邊的路行雪,“城主,這小姑娘的手段聽着比你的要有意思,不如我們試試?”
路行雪擡了擡眼眸看他一眼,一身白衣身形纖瘦的青年,臉上帶着病色的蒼白,神情沉靜而幽邃,懷裏抱着只雪白小獸。
一人一獸都病恹恹的,顯得那般脆弱,仿佛這個世界任何東西都能傷害到他們,令人恨不能捧在手心,不錯眼地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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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淵的目光一瞬變得幽深無比,他淡淡一笑,手指一攥一放,原本在不斷叫嚣咒罵的小姑娘蹬蹬蹬向後摔退幾步,捧着手放聲慘叫起來。
“啊,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見自家小姐受傷,護衛們紛紛沖上前,一半保護小姐,一半拿着兵器向扶淵攻去。
那名年輕女子趕緊沖到離落身邊檢查,一探之下臉色驟然蒼白……竟然,從手掌到手肘,骨頭全都碎了。
“我的手我的手……痛死了,我要剮了他!我要剮了他!”
離落嚎哭不已,她從小被呵護着長大,掉根頭發都要發落下人,哪裏受過這樣嚴重的傷,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本是秀氣的眼眸裏更是刻滿惡毒。
“爺爺,蔔爺爺,有人欺負落兒,你還不出來給我殺了他!”
離落一邊哭一邊朝半空大喊,忽然之間,一股可怕的威壓籠罩全場,那些個看熱鬧的散修們一個個臉色大變,紛紛退避。
扶淵随手将一名斷氣的護衛丢開,憚了憚衣袖站到路行雪面前。
地上躺倒大半護衛,一個臨死前臉上都殘留着恐懼的表情,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四肢略有些詭異扭曲。
此時,場上多了名仙風道骨的老者,須發皆白,面容慈祥,卻在那雙平淡的雙眼看過來時,讓人心中一寒,不敢造次。
離落此時已經服下斷肢續骨的丹藥,還吃了一大堆其他保命療傷的珍貴寶物,被捏碎的手骨在慢慢長好,卻比之前更痛,要不是那年輕女子死死抱住她,恐怕就要在地上打滾了。
看到老者出現,離落一邊哀嚎,一邊尖聲叫着。
“蔔爺爺,是他,就是他弄斷我的手,你一定要給我報仇,将要把他抓回去,丢進我的萬蟲窟,讓他被——”
“小姐還是不要說話了,先把手治好要緊,莫要說話浪費力氣。”年輕女子溫柔地止住離落的話,滿是關心地道。
蔔長老看了眼離落,見她的傷勢沒有大礙,便将視線移開,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然後轉向路行雪與扶淵兩人,目光在路行雪身上只淡淡一掃,重點落在扶淵身上。
“扶家小兒,不想你竟真的走上邪路,靠吸食魂魄增加修為,此舉有傷天和,實乃邪魔所為。”蔔長老看了扶淵好一會兒,嘆口氣沉重地說道。
扶淵一點不意外對方認出自己,聞言哼笑一聲,滿不在乎地道:“這樣就是邪魔了?你們怕是還未見識過真正的邪魔,還是莫要太早下結論的好。”
路行雪朝扶淵看了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怎麽覺得扶淵好似認識這蔔長老似的,只是不怎麽在意,說不上喜歡或恨,情緒淡得很。
別說路行雪,蔔長老也有種扶淵跟自己頗為熟悉的感覺……但不對啊,這小子應該從未見過自己,自己也只是出席過他的滿月宴,隔着幾層人頭瞥了一眼而已。
想起臨行前宗主的交待,蔔長老表情一凝,滿目肅然道:“先前聽聞你屠滅一個小門小派,還以為只是謠傳,如今看來,恐怕并不是冤枉了你。”
扶淵依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一點為自己解釋的意思沒有,蔔老長眉頭緊鎖,神情愈發凝重,一邊搖頭,一邊失望地嘆息:
“小小年紀,自甘堕入邪魔之道,你家長輩不管,老夫便替你家長輩好好教訓于你——”
說着便要出手,卻聽一道清冷淡定的嗓音響起。
“這麽随便的嗎?一無人證,二無物證,苦主原告何在?案發地受害者何在?僅憑傳言便來定罪……”路行雪從扶淵身後走出,說到這裏微微一頓,看着那蔔長老認真地問:
“你是來開玩笑的嗎?”
蔔長老被問得一怔,随即勃然變色,怒視路行雪道:“何處來的小子敢口出狂言,你可知老夫是誰?老夫又豈會冤枉一個小輩?”
“哦,小子路行雪,至于你是誰,那不重要。”路行雪說到這裏,擡頭淡淡一笑,“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蔔長老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扶淵則一臉專注地凝望着路行雪,好像整個世界再無其他人或事能讓他多看一眼。
護衛中有人大聲喝道:“大膽,此乃玄一宗蔔長老,豈是你個無名小子能随意頂撞的。”
“玄一宗?”路行雪玩味地輕聲念了一遍,在洗雪城時,他曾聽過這個宗門的名字,是比雪月宗更為強大的一個修仙門派,可以說是正道魁首。
他那個便宜繼母似乎一直在走玄一宗的門路,想要路遠拜入玄一宗,從上次聽到的消息來看,路遠已經成功排入玄一宗。
“不錯,我等正是玄一宗弟子,而離落小姐更是我玄一宗離人峰峰主之孫女,此次外出歷煉,由蔔長老暗中随行護道。”
莫辰緣趕緊解釋道,他希望扶淵和路行雪在了解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後,能夠服軟認錯,雖說以離落小姐的脾氣未必會放過兩人,但有蔔長老在,或許不會讓兩人落得太過悲慘的下場。
此時離落已經完全緩了過來,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年輕女子,怒氣沖沖朝扶淵沖來。
“蔔爺爺,把他抓起來,将他的四肢統統折斷,我要把他抓回去喂我的小花小紅。”說着伸手朝路行雪一指,憤恨不已地道,“還有他旁邊的人,敢搶我的狐腓,我要劃花他的臉,敲碎他的四肢,扔去最下等的妓寨——啊!”
又是一聲慘叫,離落捂住嘴巴,汩汩鮮血滲透手指縫,慢慢地流出來滴落在地。
離落愣了片刻後,反應過來發生什麽,“哇”地大哭起來。
她的牙……
蔔長老也是臉色一變,怒道:“大膽!”
旋即對着扶淵出手。
元嬰期的威壓一下釋放開來,修為低些的人承受不住那股氣勢,腿一軟趴地上,心神劇震,雙目瞪大到極點。
這就是元嬰級別的大佬麽?感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們。
“咳——”路行雪咳嗽一聲,感覺胸口氣血翻湧,扶淵面色微變,攬住他的腰急速退後,又以自身修為在路行雪面前結了個防禦法陣,讓蔔長老的攻勢傷不到他。
路行雪撫了撫胸口,那股憋悶的感覺散去,一絲微弱的暖流慢慢流經全身,讓之前的傷痛獲得一絲緩解。
路行雪垂眸看向懷裏安靜躺着的小獸,狐腓睜着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望着他,看起來乖巧極了。
默默對視片刻,路行雪擡手輕輕揉了揉狐腓,嗯,毛茸茸,軟綿綿的,摸起來真舒服,狐腓也惬意地眯起眼睛。
扶淵掃了眼路行雪,見他沒有吐血或怎麽樣,心下微松,擡頭向蔔長老望去時,眼神冰冷。
這老頭子每一次都跳得歡,真是不知死活啊。
扶淵當即便要讓他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邪魔手段。
袖子卻被輕扯了下,扶淵神色微動,垂眸望向懷裏抱着的人。
“情況未明之前,還是盡量不要落下話柄。”路行雪湊到扶淵耳邊輕聲說道。
“這老頭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卻不點破,或許是顧忌雪月宗,必要時,可借此一用。”
扶淵的眸子不由柔和下來,“城主這是擔心我?”
路行雪擡眸瞥他一眼,沒好氣道:“廢話,你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蚱蜢,你死了,我又能好到哪裏去。”
扶淵聽得笑了笑,“好,扶淵謹尊城主之命。”
再擡起頭時,眼中已無一絲溫和之意,只有冷冷的嘲諷。
揮手化去蔔長老的攻勢,扶淵将路行雪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反身與蔔長老纏鬥起來。
雖然扶淵此時只有金丹後期的修為,跟蔔長老差着一個大級別,但他獨有的修煉方式,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
若是放開來,召喚大量餓鬼來對敵,哪怕再多一名元嬰,也能夠拿下。
如今路行雪讓他遮掩一些,別一出手就被打成邪魔歪道,扶淵便不能用他最擅長的方式殺人噬魄——不過這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麽多次輪回下來,雖然每一世都無法走正道的修行之路,但他對那些所謂正道的法門,也是耳熟能詳,即便不能修行心法,招式卻是能用的。
而越是熟悉的功法,他用起來越順手,甚至還能想出克制之道。
不巧,這位蔔長老,在之前的很多次輪回中,跟他都算得上“老熟人”。
扶淵對他的招式不要太清楚,所以哪怕差着一個大級別,居然也是越打越順,從最開始的被壓制,到後面慢慢反制。
扶淵越打越輕松,相反,蔔長老卻是越打越心驚。
怎麽回事,這扶家小子年紀輕輕,修為已到金丹後期不說,為什麽戰力也如此強悍,尤其對他的出手招式,仿佛未蔔先知一般,不僅能提前避開,還能反制于他。
兩名戰力堪比元嬰的修士交戰,很容易波及到他人,所以兩人不約而同飛到半空交手,底下的人擡頭望着,心中都震撼不已。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上空交戰的兩人吸引,只除了離落。
她嘴裏的血已經止住,可被打落的牙齒卻沒那麽容易修複,此刻嘴裏空了一半,讓她死死地閉着嘴,一點不敢張開,雙目赤紅,恨毒了扶淵。
看出扶淵戰力很強,蔔爺爺一時半會奈何他不得,離落怎能甘心就這樣等着什麽都不做,她将惡狠狠的目光放到了路行雪身上。
這人跟那個打傷她的人是一起的,看起來沒有半點修為,一副短命的樣子,還搶她的狐腓。
她打不過那人,難道還教訓不了這個光有一張臉蛋,沒有修為的廢物嗎?!
路行雪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上空交戰的扶淵身上,但也察覺到一道滿含惡意的目光。
他收回視線看去,便見那滿臉怨毒的小姑娘抽出一把劍,向着自己走來。
“我要挑斷你的手腳,把你的臉劃爛,将你剁成一塊一塊……看誰現在還能來救你。”
因為缺了一小半牙,說話漏風,聲音聽着有些怪異,這讓離落心中更是恨極,将這兩人千刀萬剮也難解她心頭之恨。
小小年紀,其話語裏的惡毒令人心驚,或許有人覺得不過是氣狠了時的發洩之語,但路行雪能看出來,這姑娘年紀雖小,卻不是那種光靠嘴來發洩的人。
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必然都是會付諸行動的。
懷裏的狐腓睜開眼,不安地動了下,嘴裏發出一聲微弱的鳴叫。
路行雪安撫地揉了揉它的腦袋,臉上并無驚慌之色,只是平靜地看着那小姑娘朝自己走來。
“小姐,蔔長老還在跟那人交手,小姐要不然還是稍等片刻,等兩人有了結果再說。”莫辰緣猶豫了下,上前對離落勸說道。
“滾開!”離落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怒聲道,“你們算什麽東西,不過是爺爺叫來保護我的奴仆,不幫我出氣也就算了,還敢阻攔我!”
那一巴掌扇得莫辰緣臉上馬上紅腫起來,藏在袖子的雙拳握緊,臉上卻還是恭敬地道:“小姐別生氣,莫辰緣并不是要阻攔小姐——”
“我說了滾開,再廢話就先殺了你!”離落滿眼戾氣地喝道。
莫辰緣還要再說什麽,那名年輕女子拉住他,對他默默搖了搖頭。
莫辰緣臉上閃過一絲掙紮,擡眼望向路行雪,緊緊抿了抿嘴唇。
路行雪看着滿臉殺氣走來的離落,神情平靜極了,仿佛離落在他眼裏,只是個拿着玩具哭鬧發脾氣的任性小孩。
這樣的眼神,讓離落心中怒氣更盛,對路行雪的厭惡與憎恨,甚至超過了扶淵。
“我讨厭你這雙眼睛,要把它挖出來。”
離落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緩緩舉起了劍。
半空中,扶淵始終留了一絲心神在地面的路行雪身上,見到離落舉劍靠近,眸光一寒。
拼着受蔔長老一掌,同時也拍出一掌,借着力道向後翻飛,向路行雪落去。
蔔長老看出他的意圖,頓時目眦欲裂,噴出一口老血,快速穩住身形,也撲了過去。
“豎子爾敢!”
離落高高舉起劍,正要剜去路行雪的眼睛,整個人突然如斷線風筝般向後飛去,淩空噴灑熱血,點點血珠如天女散花。
驚呼聲響起。
“小姐!”
“落兒!”
扶淵落在路行雪身邊,攬住他的腰皺起眉頭檢查,“可有受傷?”
路行雪搖了搖頭,看到他嘴角血跡,不由擡起袖子擦拭,扶淵目光微頓,一下靜止不動,任他施為。
那邊離落被扶淵打飛,沒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人接住,緩解大半沖勢——即便如此,此刻的離落也是身受重傷,嘴裏不斷湧出鮮血,話都說不出來。
那人抱住離落,看着她不斷吐血氣息越來越弱,不由眉頭緊鎖,擡眸望向不遠處的路行雪,目光說不出的複雜,緩慢地說道:
“路行雪,你沒死。”
“卻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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