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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牛蛋的兄長死了,他嫂子随後也瘋了,在丈夫下葬當晚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因為至親的死,尤其大嫂最後罵的那些話,讓牛蛋忍不住開始懷疑起自己,渾渾噩噩了好幾天——也就他現在境界低,否則高低來個走火入魔。
但要是現在這個問題不能解決,往後的修行路上也難免會生心魔。
一對夫妻相繼離去,村子看似很快恢複平靜,但誰知道暗底是否湧動着潛流。
只是,村子雖然恢複了表面的平靜,路行雪卻能明顯感覺到,還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以往他跟扶淵走在村子裏時,村民們會很自然地跟他們問好順便閑聊幾句,而現在,卻會在迎面碰上時避開目光,匆匆錯身而過。
村民與仙門弟子之間多出無形的隔閡,雖然胥游幾人依舊在教導牛蛋他們,可兩邊人之間越來越緊張的氣氛,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
一晃又是幾年過去,仙門弟子身上沒有太大變化,但桑鈴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尤其有天早上梳頭,她發現自己竟然有了白發。
因為一根白發,桑鈴險些将幾人修煉的山洞攪得天翻地覆,連帶村子裏的人也遭了殃,被她拿來打罵出氣。
在她一鞋子要抽到村上身上時,牛蛋上前擋住了,鞭子狠狠抽到牛蛋身上,衣服破碎,留下一道紅痕。
牛蛋的修為已經直逼桑鈴,卻依舊被打得留下痕跡,如果這一鞋真的抽在村長這樣的凡人身上,哪怕不死也得傷筋動骨。
牛蛋面色陰沉,桑鈴算得上他師傅,他對幾位教導他們修行的仙師向來敬重,這是第一次站在仙師的對立面。
“你想幹什麽,欺師滅祖嗎?!”
桑鈴在短暫的怔愣後,怒火更加旺盛,她打幾個凡人出氣,竟然有人跳出來阻止她,還是名義上的弟子。
曠越來勸,畢竟他們在村子裏生活多年,與村民們已經相熟,而且還時常接受村民們衣食方面的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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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區一些凡間食物,本小姐才看不上,要不是……要不是……”
桑鈴雙目赤紅,恨到極點,那些村民在她眼中如同豬狗,她卻被逼與這些人生活這麽多年。
何止纡尊降貴,簡直奇恥大辱!
村民們本就因為桑鈴發怒吓得瑟縮不敢動,耳中聽到她各種貶低污辱的話,把頭垂得更低。
尤其聽到桑鈴之所以鬧這樣一場,不過是頭上多了根白發,他們先是茫然、錯愕,面上閃過各種複雜情緒,然後慢慢變得面無表情。
“又在鬧什麽?”胥游站在外圍,沒有上前跟着一起勸,這些年,實在是給桑鈴收拾爛攤子收拾累了。
人家有自己的師兄在,沒必要他這個外人出頭。
說到師兄……胥游扭頭望向另一旁的看戲二人組。
路行雪雖然沒有拜入雪月宗,但真要論起來,路行雪是該叫他一聲“師兄”的。
胥游猶豫了下,向路行雪走近兩步開口道:“十幾年了,外邊還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如何通關這次的試煉,你……有什麽頭緒嗎?”
路行雪沒看他,眼睛依舊盯着那邊……雖說是看熱鬧,但他眼裏并沒有什麽愉悅之色,好像閑着也是閑着,于是随便看看,跟看花看草也沒甚區別。
“國秘境是你師尊的,不該你更了解嗎?”路行雪淡淡道。
胥游默然片刻,微微垂下頭,低聲道:“師尊……跟我相處的時間不算多,教導我更多的是魚容師伯。”
路行雪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胥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語氣顯得有些低落,繼續說道:“師尊是真正的天才,但就是因為太天才了,別人很難能理解他的想法,甚至有時候都聽不懂他的話,能跟師尊聊上幾句的,也就只有魚容師伯了。”
“後來……魚容師伯離開雪月宗,師尊變得沉默起來,很少再跟人說話,經常去藏書閣一待就是好幾天。”
“師尊年少的時候,很喜歡去凡人村落,僞裝成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跟凡人喝酒聊天,甚至一起勞作,後來不怎麽去了,大家以為他厭倦了這樣的游戲。”
“有一次師尊坐在井邊喝酒賞月,喝完後說了一段話。”
胥游頓了頓,臉上浮現追憶悲傷之色,他擡頭望向天空,好像回到那個侍立在師尊身側,看師尊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夜晚。
“青蛙一生不曾跳出井,那它的天便一直只有井口那般大,何嘗不是種幸福。”
“可若它注定只能一輩子待在井底,卻有飛來的鳥兒跟它訴說外面天空廣闊,那将是何等的悲哀。”
“那晚之後不久,師尊開辟了自己的秘境。”
胥游緩緩移動視線,望向那些神情麻木的村民,眼中有困惑不解,又有一絲怔然,就好像尋覓許久,答案即将在眼前揭曉,他按在門上的那只手,卻有些推不下去。
鬧劇最後不了了之,桑鈴當然不會受到什麽懲罰,受到驚吓被她打罵過的村民也不需要撫慰,更不可能道歉。
而牛蛋也不可能為了這點事與仙門弟子撕破臉,哪怕桑鈴污辱的是他的鄉親父老。
只是裂縫早已存在,且随着時間而悄然擴大。
曠越等人是仙師,但畢竟只到煉氣期,沒有飛天遁地之能,與凡人存在差距,卻也不是隔着天塹讓人連面對勇氣都沒有的地步。
牛蛋幾個踏入修行之路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也擁有了仙家手段,但他們并沒有因此變得多開心,反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不管是胥游還是曠越,都是正統仙門出身,拜師之前,也是要麽出生于富貴修仙世家,又或者像桑鈴這樣的修二代;而牛蛋這些孩子,不過是他們被迫待在這個地方,随手撿來教導打花時間的罷了。
比出身,比不過仙門正統高貴;
比天賦,這幾個孩子也不過恰好擁有靈根,是最普通的資質而已。
這樣的他們,融入不了曠越這些正統仙門弟子的圈子,哪怕有着師徒名義,但在曠越幾人眼中,他們也是随手可抛棄的玩意兒。
而他們出生的村莊呢,他們從小相處的家人朋友呢,卻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事态真正失控,是從死人開始。
死的是名普通村民,死狀凄慘,不是野獸咬的,也不是普通人能造成的——更像是某種術法留下的痕跡。
村民與仙門弟子之間脆弱的和平關系,破裂了。
“是他們,是他們殺死了鐵柱!”
“沒錯,那樣的手段只有修行了的人才能做到,之前牛蛋表演過,彈指飛出一個火球,能在眨眼間把地燒得焦黑。”
“鐵柱不過在背後嘀咕了兩句,說那名女仙師好像老了些,便被抽得半個月下不來床,現在竟然直接把人殺了!”
群情激憤,矛頭直指桑鈴。
而桑鈴哪容得了一群蝼蟻指責于她,更是不屑辯解,直接調動所有靈力發出全力一擊,離她最近的村民瞬間倒飛出去,眨眼前便沒了氣息。
“是你們,都是你們,害得我不能回家,害得我要待在這個鬼地方,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該死,你們都該死!”
桑鈴形若瘋癫,披頭散發,赤紅着雙目,看着一副殺瘋了的樣子,說之前殺人的不是她現在都沒人信。
看她要對村民大開殺戒,牛蛋趕緊出來阻止,一掌将她逼退,另外幾名從小跟他一起修行的孩子,臉上泛現掙紮猶豫之色,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
曠越和路遠身為桑鈴的師兄師弟,自然不能眼看着桑鈴被傷,與牛蛋交起手來。
一對一,牛蛋或許還有些勝算,一對二,他很快就敗下陣來,好在曠越也不是想殺他。
只是經此一事,往日師徒情誼徹底破裂,昔日祥和的生活景象一去不複返。
路行雪蹲在地上檢查屍體,對新舊兩派修仙者交鋒并不感興趣。
“不是修行之人。”路行雪簡短道。
扶淵握住他的手把人拉起,掏出帕子給路行雪仔細擦拭手指,一邊随意道:“應該說,不是正統仙門手段。”
路行雪擡眸,與扶淵對視一眼。
扶淵望向他,彎眸一笑,“馬上就能出去了,阿雪不開心嗎?”頓了頓,若有所悟地道,“阿雪似乎很喜歡這裏的生活。”
路行雪挪開視線,對身前的劍拔弩張視而不見,擡眸望向村子中央那株枝繁葉茂的大榕樹,沉默片刻後,淡聲道:
“都一樣。”
扶淵聽了凝眸望着他,沒有再說什麽。
村子的氣氛變得愈發緊張起來,村民與仙門弟子相互防備,牛蛋幾人夾在中間,兩邊不讨好,承受雙份猜忌。
沒過幾天,又死了一個人,這次死的不是村民,而是那幾個修仙的孩子之一。
這一下,原本搖擺不定的另外幾個孩子,也跟牛蛋站在一邊,一起對抗曠越等人——畢竟能殺死修行者的,只有修行者。
村裏的喪葬習俗是入土為安,然後屍體埋下第二天,卻被發現墳被刨了,屍體還在,但心髒不翼而飛。
兇案變恐怖故事,誰會挖走死人的心髒?
“莫名眼熟啊。”扶淵看了眼屍體破開個大洞的胸口,散漫地感慨了句。
胥游徒然向他望來,目光銳利,扶淵半點不怵他,揚了揚眉,頗為挑釁地道:
“想說什麽,開口說來聽聽,讓我看看以你的腦子能說出什麽話來。”
胥游緊皺眉頭,臉色變得幾分陰沉,他能感覺扶淵對自己的不待見。
這人自進秘境以來,眼裏只有路行雪一個人,時刻都圍着路行雪轉,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只是偶爾會對他出言諷刺。
胥游知道,他是記恨自己當初逼得兩人跳鬼哭涯。
從進秘境以來便一直跟個看客一樣的路行雪,突然振作起來,積極尋找兇手。
路行雪雖然病恹恹,且是一行人中唯一不能修行的人,但當他真想要做什麽時,別人會不自覺聽從他的話。
扶淵這個唯城主馬首是瞻的跟班也就罷了,連曠越與胥游兩人——不管心裏對路行雪有什麽想法,也不會無視路行雪的話。
路行雪說山洞靈氣有限,必有人偷偷跑去修煉,曠越便去調查。
路行雪說天地有異,他們幾名修行者身上出了問題,胥游便從自身開始查起,再探查其他人。
結果一查,好家夥,說好了輪流在山洞修煉的,一個個都私下裏跑去蹭靈氣,想要自己吸收一點,修為增長得更快點。
然後導致的結果便是,靈氣耗竭。
幾名仙門弟子更是問題大了去,個個都有了心魔。
最後路行雪來到一座墳堆前,指着長滿雜草的墳頭說:
“挖開。”
村民大驚,胥游等人也是不解。
死者為大,何況掘人墳墓,那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怨。
面對質疑,路行雪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淡淡道:
“你們不是想知道那顆心髒去哪兒了嗎?挖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商行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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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