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二更合一)

第八十一章(二更合一)

路行雪站在門口,心裏莫名有些堵得慌。

“是被向月打傷的嗎?”路行雪突然開口問了句。

姬明堂在他身後關好門,聞言神色冷下來。

“那日向月被胥游當衆揭穿,暴露本性大開殺戒,若不是父親和幾位長老拼命阻擋,怕是整個雪月宗要血流成河……但也因此付出慘重代價,兩位長老慘死,另外幾外也重傷,父親他……”

“胥游……”路行雪念了聲這個名字。

他對這個人并不陌生,一直跳在前面,行為有時顯得違和,沒想到竟然跟他一樣,也被向月種了蠱。

姬休與精力不濟,有些事情沒交待清楚,比如那個玉匣。

路行雪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姬休與說當他想清楚後再決定打不打開,那他現在倒也不急着看裏面是什麽。

姬明堂也知道盒子裏面是什麽,但他知道一點。

“當你打開這個盒子時,或許就真的要面對天下人的圍攻了。”

路行雪:“現在難道不是?”

姬明堂搖搖頭,看了看路行雪,又看了眼扶淵,語氣意味深長,“現在要殺你們的人,是以為你們二人乃滅世根源,只要消滅你們,浩劫便會結束……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救世者。”

“救世?”扶淵聽到這個詞,嘴角輕扯了下。

姬明堂表情嚴肅,“至少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是在拯救自己,拯救整個天下……但是你們沒發現嗎,雖然全天下對你二人喊打喊殺,但動真格的都是些什麽人呢?”

路行雪看向扶淵,上次修仙門派集聚烏角鎮,一起攻打不明峰,當時他還昏睡着,并沒有親眼看見那時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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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淵皺了皺眉,之前的輪回中,他把想殺的人殺掉,再把惹到眼前的殺掉,至于其他人,陷在鬼域中是死是活,就不關他的事了。

這一次他殺的人少了,束手束腳很多,事情也好像變得複雜麻煩起來。

轉頭瞥到身旁的路行雪,皺起眉很快松開。

扶淵回憶了下當時的情形,烏泱泱地看着人很多,氣勢也很足,但好像沒什麽特別有分量的人物,領頭的大多是年輕一輩的弟子,或者宗門長老。

像玄一宗的費無隐,和檀葉寺的般覺大師,這樣的定鼎人物一個都沒出現。

是看不起他?

扶淵微微眯起眼睛。

“這場浩劫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滅頂之災,但對少數一些人而言,這或許不是劫難,而是機遇。”

“機遇麽?”路行雪垂眸,不知想起些什麽,輕輕握住雙手,面色微冷。

“是的,機遇。”姬明堂點點頭,肅然道,“其實與那道滅世谶言一起流傳的,還有一則隐秘之語。”

“所謂滅世,實則是破而後立,打破禁锢,有了突破到更高層次的可能。”

姬明堂說到這裏緩下語氣,嘆口氣道:“這個世界已經很久沒有人飛升了,所有人修煉到盡頭,都是壽元耗盡,老死這一個結局。”

“修行者本就是逆天改命,這樣的結局,很多人不能接受。”

姬明堂看向路行雪手中玉匣,“這個盒子裏裝的東西,或許能結束這場浩劫,又或者,會阻斷他人的登天路。”

“他們不在乎天下有多少人死去,有自信能在浩劫中活下來,然後……更進一步。”

“所以你明白未來會面臨什麽了嗎?”姬明堂最後望着路行雪問道,說完又轉向扶淵。

“所以,為了一人屠戮天下,或許也不是一句玩笑。”

姬明堂說完這些話便離開了。

扶淵很想回他一句,他說的也不是玩笑。

當天晚上,雪月宗宗主離世。

路行雪坐在之前所住小院的廢墟上,坐了一夜。

這個小院原是姬魚容所住,後來路行雪來到雪月宗,也在此住過一段時間,再後來,胥游在向月的命令下來刺殺路行雪,用高級暴烈符箓将小院炸毀大半。

之後發生太多的事,這小院便一直沒修葺,漸漸就荒蕪起來……一如現在的雪月宗。

“你現在知道,你只是一把滅世的刀,真正想滅世的另有其人……你還想繼續毀滅這個世界嗎?”路行雪問守在旁邊的扶淵,他已經知道扶淵不只一次滅世,陷在這樣絕望的輪回裏無法抽離。

在一次次的輪回滅世中,所有關于人的情感被剝離幹淨……此刻的扶淵還有保有一絲人性,路行雪都覺神奇——雖然那絲人性只落在他一人身上。

扶淵随意地坐在橫倒在地的石柱上,認真把玩路行雪纖長白皙的手指,對于周遭破敗的環境毫不在意。

“阿雪,我覺得你是不是弄錯了一點。”

路行雪轉眸看向他,“什麽?”

扶淵咧嘴一笑,執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吻,“我這把刀,可不是誰都能掌控的……如果我是毀滅一切的利刃,那惟願握在你手裏。”

路行雪注視男人深黑的眼眸,片刻後垂下眼簾,睫毛如蝶翅般輕顫。

“知道了。”

通往小院的竹林小徑出現一道纖細身影,遠遠望着坐在小院廢墟上的兩人,踟蹰着似乎想要靠近。

路行雪察覺到注視着目光,擡眼望去,認出這人是陪在寧眷身邊的女子。

寧似玉對上路行雪的視線,猶豫了下走過來。

“那天的事,很抱歉。”寧似玉對着兩人深深彎下腰,路行雪沉默看着她,沒有說話,而扶淵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目光繼續黏在路行雪身上。

“寧師叔因為宵燭師父的死,大受刺激,神智一直不太清醒……那些天,一直有人跟她說,路行雪是害死宵燭師父的人,所以她才……”寧似玉語氣懇切,腰幾乎彎成九十度。

“總之,非常對不起,如果我做什麽能夠彌補的話,請一定說出來。”

路行雪想起那天寧眷拔劍刺過來時,扶淵替他受了那一劍,臉色有些不太好,扶淵安撫性地拍拍他的手,路行雪面色稍微緩和,聽到寧似玉對姬宵燭的稱呼,頓了頓問道:

“你是姬宵燭的徒弟?”

路行雪知道,胥游是姬宵燭的徒弟,但姬宵燭似乎沒怎麽教導他,反而姬魚容教導的時間更多,所以胥游才那麽尊重敬慕姬魚容。

這名叫寧似玉的女子若也是姬宵燭弟子,那跟胥游同出一門,卻不見兩人多熟識。

寧似玉直起身,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我哪有資格做宵燭師父的徒弟……我是孤兒,是宵燭師父從死人堆撿回來的,天賦平平,根本學不到宵燭師父半分本事。”

只是剛被撿來時年紀還小,不懂事,就“師父”“師父”地叫着,姬宵燭也不糾正。

後來長大,明白自己根本沒有成為姬宵燭徒弟的資格……雖然姬宵燭從未嫌棄過她,甚至還提過正式收她為弟子,只是寧似玉自己拒絕了。

“師父”喊慣了,很難再改口,後來跟着寧眷的時間更多,她便一直“宵燭師父”地叫着,然後喊寧眷師叔。

寧眷那時候還逗她,說等自己與姬宵燭成親後,幹脆認她做幹女兒。

做幹女兒……她也很期待啊。

可惜,那天永遠不會再來了。

“你別怪寧師叔,她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離去前,寧似玉瞅了眼看不出什麽表情的路行雪,忍不住解釋道:

“寧師叔其實很喜歡你的,還說有機會去洗雪城看你……”

寧似玉說到這裏頓住,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垂下眼眸,神情黯然,最後只輕聲說了句。

“你是魚容師伯的兒子,宵燭師父的外甥,我們都很期待見到你……”

那時候,她們都還很歡喜,心中有着期待。

只是現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寧似玉來,說了幾句話,然後又走了。

路行雪對寧眷沒有恨意,只是心情難免還是受到一點影響。

扶淵長臂一伸,圈住路行雪腰,将人抱坐在自己懷裏,薄唇擦過耳垂。

“我們回不明峰,不管他們。”

路行雪松弛了身體,把臉埋在男人脖頸蹭了蹭,嗅着安心的氣息,說話聲聽起來軟綿綿的。

“嗯,等給老宗主送完葬,我們就回去吧。”

扶淵摸了摸路行雪光滑的臉頰,嘴唇在他臉上輕輕觸碰兩下,然後移到柔軟唇邊,與他接了個綿長濡濕的吻。

路行雪摟住男人的脖子,被吻得漸漸沉迷,迷迷糊糊地想,有些事果然很容易上瘾。

姬休與離世,姬明堂正式接任雪月宗宗主之位——只是現在的雪月宗已今非昔比,連個繼任儀式都沒有,就姬明堂站出來說了一句便算完成了。

當初路遠要接任洗雪城城主之位時,都還舉行了接任儀式的。

如果換作以前,洗雪宗宗主的葬禮,大半個修仙界的人都會來,而現在,除了還留在雪月宗的少數一些人外,就只有路行雪與扶淵兩個不算外人的外人。

姬休與的遺體被火化,埋入雪月宗的族地,那裏埋葬着歷代姬氏族人。

最新的兩個墳墓其中之一是空的,裏面沒有屍骨,只有一座衣冠冢。

姬魚容只身鎮壓鬼哭涯,屍骨無存,她當初雖然出走雪月宗,與父親姬休與甚至稱得上決裂——但她并沒有脫離雪月宗,死後這裏依舊是她的魂歸處。

肅穆的墓地又添一座新墳。

其他弟子在祭拜後紛紛離去,路行雪上完香後也準備離開。

“轟隆——”

天空雷霆炸響,整個地面晃動了下——那是護山大陣被人強行破開造成的動靜。

一名弟子滿身是傷地沖了過來,驚慌地道:

“宗主,不好了,他們打進來了!”

姬明堂面色一沉,“誰敢闖我雪月宗?”

他話剛說完,天空傳來熟悉的聲音,仿佛來自四面八方,所有人都能聽見。

“姬明堂,老宗主去了,你怎麽不通知我一聲,好歹我也是雪月宗的太上長老啊。”

姬明堂的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

向月,這個雪月宗的叛徒,包括老宗主在內和另外兩名長老,都是喪命于這個叛徒之手。

護山大陣被人從外面強行打開,随着向月出現的,還有更多的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為首的還全都是各大宗門的領頭人。

玄一宗的費無隐,檀葉寺的般覺大師,鬼靈門的煞陰……

姬明堂視線一一掃過那些人,心不住往下沉。

他可不會天真地以為,這些人今天齊聚雪月宗,是來給老宗主送葬的。

目光掃向後面的路行雪與扶淵兩人,姬明堂心裏很清楚。

今日這些人,只怕都是為了路行雪與扶淵而來。

向月落在衆修士與姬明堂中間,似乎看不出雪月宗這邊對他的敵意,一派從容地往老宗主墳墓走去。

“老宗主仙去,我該來送他一程。”

姬明堂攔住去路,憤怒地盯着向月,咬牙切齒地道:

“向月,你還敢來……如果不是你,我父親又怎麽會死?!”

向月一臉訝異地看向他,“老宗主怎麽會是我害死的……”

他說着視線緩慢移動,最後落在路行雪與扶淵兩人身上,聲音微冷地道:

“害死老宗主的,不是這兩個想拉全天下陪葬的魔頭嗎?”

姬明堂心中驀然咯噔了下,雖然早有猜測,但現在聽向月這麽直白說出來,他還是被驚到了。

這些人,是完全不要臉了啊。

向月身後的那群修行人士,也不知是誰開了頭,一個個義憤填膺地喊了起來。

“殺了扶淵路行雪,結束浩劫!”

“路行雪與扶淵該死,他們不死,全天下的人都要遭殃。”

“殺了這兩人,還修仙界一個清靜!”

一聲比一聲響地口號中,與衆多宗門修行者對立的雪月宗,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

所有留下的雪月宗弟子全都來了,他們看到眼前這樣浩大的聲勢,一個個臉色發白,卻沒有人後退。

當日向月叛逃雪月宗,所有弟子都是親眼看到的,不管外界傳成什麽樣,他們知道,向月才是那個真正的叛徒,害死了老宗主和兩名長老的罪魁禍首。

至于扶淵與路行雪兩人滅世的說法,像燕寒空與胥游這樣的弟子,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猜測,知道大概沒有外界說的那樣簡單。

在衆多修行者叫嚣着要扶淵與路行雪以死謝罪時,一陣放肆的張狂笑聲打斷他們的口號。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要披着一層可笑皮囊……怎麽,不把自己樹立成一個聖人形象,就不會殺人了是嗎,費無隐?”

扶淵嘴裏吐出這個名字,滿是嘲弄之意,看向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那人,更是赤裸裸的蔑笑。

講真,現在的扶淵對費無隐其實沒有什麽強烈仇恨,主要是殺太多遍了。

最開始的那幾次輪回中,他一心想要複仇,所有害過他,背叛過他的人,全都被狠狠報複了回去。

費無隐這個害死他父母的帶頭大哥,自然被重點關照。

抽筋扒骨,扔到餓鬼群任其被撕咬啃噬,關進滿是蛇蟲毒蠍的地窖。

又或者一刀刀把人刮成骨架,放入火中炙烤……

幾乎所有酷刑都嘗試了一遍,最後扶淵自己膩了。

也明白過來,他的人生就像寫好的劇本,悲慘的過往無法更改,毀滅的終局亦早已注定。

他掙紮來去,不過是被困于輪回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哪怕他能掀翻棋盤,終究也跳不出這方世界。

直到,那個人的到來。

那是無盡黑暗漫長生涯中的,一線曙光。

因為有了裂縫中透下來的光,所以原本枯燥無聊的世界,突然多了絲新鮮感。

就好像千篇一律的無聊游戲,突然多出個有趣的隊友,那無聊也會變得有聊。

就比如現在,他又有了重新複仇的興趣。

扶淵把矛頭直指玄一宗宗主,也是現在的正道魁首,頓時那些叫罵聲都停了下來,所有人不再說話保持安靜,就連向月也停在原地,不再繼續往前。

在那群修行者當中,有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一身白色長袍,黑發簡單用布條綁在腦後,看不出具體年齡,那雙平淡的眼睛望過來時,卻好似能讓人的一切無所遁形。

從出現,他很安靜,沒有開口說話,似乎沒什麽存在感——但周圍所有人的視線都有意無意看向他,敬畏地保持一定距離,沒人可以忽視他的存在。

一片死寂中,費無隐擡眼望向扶淵,淡淡笑了笑。

無形的壓力似乎瞬間消散,他身後的人——尤其玄一宗的弟子,見扶淵如此污辱他們心中的神,一個個出離憤怒,比知道扶淵是滅世者時更憤怒。

“放肆!道魁的名字豈是你這個滅世魔頭能随意叫的。”

“你扶淵禍亂天下,帶着餓鬼肆虐人間,還有誰是不知道的嗎?別說的自己好像是被陷害的一樣。”

“對啊,還有你身邊那個路行雪,在洗雪城時便暴戾無道,刑殺城民,兩人根本是一丘之貉。

“不錯,這兩人不除,天下不寧……看看現在的雪月宗,連自己出身的宗門都不放過,可想而知,這天下宗門,必會遭此二人毒手。”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語,誓要将路行雪與扶淵兩人釘在恥辱柱上。

這兩人罪惡滔天,天下人讨伐他們再正确不過,要是自覺一點,就該自戕以謝天下。

那些話,姬明堂與燕寒空等人聽了都氣憤不已,但路行雪與扶淵兩人卻不為所動。

路行雪表情平靜,扶淵更是看戲似地看着那些人,好像要看看他們到底能說出些什麽花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胥游再也忍不住,大聲反駁起來,他以前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肆意給路行雪添加罪名,這樣一來,無論怎麽對待路行雪,都能變得名正言順。

那時他受制于蠱,不會去分辨,更不會查證,理所當然把所有罪名往路行雪頭上推。

然後得出結論,此人确實該死。

但那些罪真的是路行雪犯下的嗎?

他明明從小病弱,不能修行,更受蠱毒之苦……這樣的他,到底是怎麽做下那麽多惡事的?

而他分明還未出生便遭人算計,二十年來一直忍受病痛折磨,娘親早逝,生父又厭惡這個兒子,不惜親手下蠱。

他明明是受害者,明明受了那麽多苦,為什麽世人看不到,卻一直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他,将他推上刑臺,要看他萬劫不複?

胥游紅着眼,擡頭望着向月,一手指着他,字字铿锵,猶如出鞘利刃。

“是他,是這個人害了路行雪一生,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胥游将當初向月做的事,包括他在向月指使下做的那些事,當着天下修行者的面,全都說了出來。

他聲音很大,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氣在此為路行雪正名。

這些話胥游之前在雪月宗說過一次,那時逼得向月壓制不住心魔,在雪月宗大開殺戒,最後叛逃而去。

這一次,他說得更簡潔有條理,然而被他指認的向月,卻沒有那時在雪月宗的憤怒和難堪,只是似笑非笑望着他,嘴角勾起淡淡嘲弄弧度。

胥游說完,全場安靜。

胥游期待地看向那些修行者,卻沒在他們臉上看到或氣憤或羞愧等表情,那些人平靜地望着他,顯得有些漠然。

胥游有些不解,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些人的反應那樣淡漠?

他們是因為路行雪有罪才來讨伐的,可現在他出來作證,說那些罪名不該按到路行雪身上,路行雪是無辜的……他們為什麽沒反應?為什麽表現得那樣漠然?

“說完了?”向月嘲諷一笑,看着胥游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跳梁小醜。

胥游捏緊了拳頭,眼睛死死盯着向月。

“做過的事情,不會被掩埋;行過的惡,終會留下痕跡。”

“向月,就算天下人都不承認你的罪,但我至少會記得,我會永遠記得……你可惡醜陋的嘴臉。”

向月眼神一冷,對着胥游揮了揮衣袖。

“不知死活。”

一股黑氣襲來,向月凜然,不敢正面硬碰,閃身避開。

胥游剛才面對向月的攻擊時面不改色,此時獲救了,身體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慢慢擡頭看去,沒有看出手救他的扶淵,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站在扶淵身邊的那個人。

行雪……弟弟……

胥游沒有喊出口。

路行雪對上他的視線,看到他眼中深濃得化不開的哀色,不由怔住。

這個人……變化太大,他幾乎快認不出來。

就在全場靜默時,一道輕輕嘆息響起,聲音很輕,卻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看來雪月宗諸位道友,已然受此二人蠱惑……姬宗主,還望及時醒悟,莫要自誤,以免走上老宗主舊路。”

費無隐的話有如沖鋒的號角,原本對峙的局勢瞬間崩塌瓦解,所有前來讨伐的修行者都拿出武器,個個戰意沸騰。

“說那麽多做什麽,我看這雪月宗根本和那兩人是一夥的,路行雪不還是老宗主的外孫嗎,要不然之前也不會包庇他。”

“姬老宗主英明一世,沒想到臨死被個小輩拖累,一世英名化為烏有。”

“為老宗主報仇,剿滅禍世邪魔!”

各種喊殺聲混雜在一起,仿佛有千軍萬馬之勢。

向月第一個動手,殺向離他最近的姬明堂。

雪月宗帶給他恥辱,他必将血清整個雪月宗。

那日殺得不夠過瘾,今天,便要将雪月宗徹底除名!

大戰一觸即發,胥游似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神情茫然。

他明明站出來解釋了,為什麽沒人肯聽他的話……當初路行雪似乎也解釋過,但——

他沒有聽,所有人都沒有聽。

就如此刻一樣。

胥游垂下眼,表情木然,身上的氣息死寂蒼涼。

寒光擦着他手臂而過,他被人猛地往旁邊一拉,血珠飛濺——要不是剛才那一拉,或許整條胳膊都要沒了。

“別再想了,重要的從來都不是真相,而是能決定真相的人。”

旁邊傳來淡然的聲音,胥游微微一顫,擡眼看到路行雪平靜的面孔。

路行雪沒有看胥游,散開黃泉領域,面色微微發白。

這次的人太多,而如費無隐這等修為高深的人,他無法影響到。

扶淵也沒辦法寸步不離地守在路行雪身邊,因為費無隐與般覺大師這些最強者,上來就盯緊了他。

路行雪的黃泉領域更似一種幻境,他沒辦法直接出手殺人。

而黃泉領域籠罩的範圍畢竟有限,那些在領域外的人,看出這邊古怪,于是便刻意保持了距離,以遠程手段攻擊路行雪。

一柄飛劍突破防禦直沖路行雪而來。

“當——“

飛劍被挑飛,一道瘦削身影淩空而立,擋在路行雪面前将所有攻擊接下。

胥游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堅定。

他承諾過魚容師伯,要保護行雪弟弟。

以前他做得不好,但今天——

想要傷路行雪者,需從胥游屍體上踏過!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苗梣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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