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萬聖節(二) 嫌疑
第4章 萬聖節(二) 嫌疑
“伊莉娅——唔……”北川凜行動先于思考,想沖出去救人,不料被郁臻提着領子揪回來。
“別動,我去。”郁臻把人摁住道。
怎麽說他都是一個成年人,保護幾個小孩子是分內之事。
郁臻的身量中等,體格算瘦弱,不是力量型,而他要面對的小醜目測6.5英尺高,肩寬背厚;兩人對比就像半獸人與精靈,但郁臻找不到矮人做墊腳石。
他的體能訓練成績中上,力量不足,靈巧有餘;難辦的是他兩手空空,對方手持利器。
郁臻盯着小醜的背影思索,并對北川凜攤開手掌。
“你身上有些什麽,拿出來。”
北川凜在褲兜裏摸索幾下,搜出一堆小物件,耳機通訊儀、口香糖、電子煙……以及一包安全套;來不及遮掩,他紅着臉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兒交到郁臻手裏。
郁臻拿走了口香糖和電子煙,剩下的抛給他,然後剝了一顆糖放進嘴裏,說:“抽煙有害健康。”
北川凜慌忙地擡手接住自己的東西,郁臻已經直起身走了。
伊莉娅打扮得再狂野叛逆,到底是個十幾歲小女孩,看見昔日同學的頭顱,吓得魂不附體,四肢癱軟;她衣服上沾着幾滴熒光劑,像無頭蒼蠅般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小醜的雙腳套着長如帆船的大頭皮鞋,不慌不忙地尾随她前行,待她回頭時,捧着人頭作出鬼臉和稀奇古怪的動作,試圖逗樂她。
伊莉娅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郁臻走出花壇的隐蔽處,來到灑滿月光的寬闊草坪。
他舒展筋骨,朝不遠處的小醜喊了一聲:“喂——你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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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醜身體一僵,應聲回頭,塗滿油彩的眼窩裏露出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球,閃着冰冷亮光,好奇地回看這個方向。
郁臻确定,對方看見自己了;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遍體生寒。
在一些特殊犯人的臉上,他曾見過相同的目光,不是威脅恐吓,更不見得多兇神惡煞或險惡,而是着迷,狂熱的着迷。
“……看什麽啊你。”郁臻含着口香糖,厭惡地朝目标擲出手中的電子煙。
細短的銀色金屬劃過一條抛物線砸到小醜的額頭,在空寂的草坪發出沉沉的悶響。
小醜摸了摸自己的額角,像是很意外;油彩遮蓋的臉皮上,咧開一張猩紅大嘴,牙齒森白,喉嚨裏擠出怪異的尖笑!
随後扔掉手裏的人頭,拿着刀向郁臻沖過來——
郁臻立在原地不動,看準了小醜戴白手套握刀的右手,風中利刃來襲——在白刃落下的前一秒,他精準地扣住對方的腕骨往外折去!趁人掙動手臂的同時借力而起,騰身擡腿踢中小醜的下颚!
那高大的身軀被一記重擊往後仰倒,郁臻利用身高差矮身滑到他人後背,毫不間歇地回身橫腿一掃!動作輕巧流麗,一起一落,使對方重重地摔了出去!
躲在花壇後的北川凜目擊這一幕,發出驚呼:“……好厲害!”
那柄刀落在草叢裏,月色下泛着銀白的寒光,郁臻走過去,腳尖一挑,将刀刃接在手裏;他嚼着口香糖,把玩着尺寸趁手的刀,快步走到小醜身前。
眼看那高大的身軀還在掙紮坐起,郁臻擡起一條腿狠狠踩住對方的胸口!
小醜鼻腔悶哼,果斷放棄了反抗。深陷在眼紋溝壑裏的眼珠子是灰藍色,與濃重的油彩相映襯,執迷地凝望着他。
那沒來由的癡迷令郁臻頭皮發麻,宛如被一條水蛇纏住四肢;他感到暴躁,腳底施力,碾壓小醜的胸口至內陷的程度,使那油彩幹裂的眼角青筋爆凸,瞳孔焦距模糊。
發洩完,郁臻輕微蹙眉,舌齒并用,吹出一個粉白的泡泡夾在嘴唇間。他俯身秀出手裏的刀刃,逼問道:“你是誰?”
“咯咯……”小醜發出怪異幹澀的尖利笑聲,“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我是誰……”
“哦。”郁臻提起腿,又重重地踩下去!含着泡泡輕松道,“可我照樣能殺你。”
“咳咳……那你……試試看。”小醜牙齒縫浸出血色。
“好。”郁臻說完,攥着刀的手腕一旋,發力将利刃刺進殺人兇手的胸膛。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沒有血。
他唇間的粉白泡泡“噗”地破裂。
小醜的臉皮、身體如同一只被戳破的氣球迅速漏氣幹癟下去,剩一張薄薄的彩色皮囊,皮慢慢融化成五彩的液體,随着草根滲透進了地底。
消失不見。
“草。”郁臻罵了一句。
小醜的消失提醒他這是在夢裏,一個虛幻的、沒有邏輯的、不能用常理和正常行為來推動的世界。
單單殺死小醜是無用之舉。
夢魇之所以為夢魇,正是它循環往複,永無止盡,恐懼像漩渦一般吞噬着夢主的意識,所以小醜無法被直接毀滅,除非他消除這種恐懼的根源。
夢主在現實中最懼怕的人或事,往往容易在夢境中實現;然而郁臻不能掐醒杜彧問“哥你究竟為什麽害怕小醜?”
失策了,他不該在對杜彧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入對方的夢境。
郁臻耳邊回響起小醜尖銳的笑聲: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我是誰……”
或許他得找出這個人是誰。
北川凜疾跑而來,站在他身旁四處張望,“诶?兇手呢?你不是把他……”
“跑了。”郁臻說。
“糟糕……”北川凜神情恍惚,“伊莉娅、伊莉娅一個人會有危險……我要去找她!”
“小朋友——”郁臻伸出手,抓了空。
北川凜撒腿狂奔,往伊莉娅逃走的地方追去了。
“謝謝都不說一聲啊……”郁臻失落道。
夜色裏,伊莉娅沖出濃濃的秋霧,裙擺翻飛,邁着細長纖巧的小腿向警衛處奔跑。
學校的警衛處通常由一名安保人員和一名AI值守,這樣的配置是為防止危險事故發生時,若人類沒能及時反應或判斷失誤,AI可根據指令拉響警報器和聯系校外警務人員。
伊莉娅仿佛看見了希望,腳步越來越快,她回頭看自己的後方,空無一人。
太好了,那個可怕的小醜沒有跟上來,只要她再跑快一點,一定可以……
“伊莉娅!”一只瘦長有力的手猛然拽住她,将她從路中央拉到一旁的樹林裏。
伊莉娅在看清來人的臉後,把叫喊憋了回去,那是她所熟悉的溫雅面容;她愣了幾秒,淚水溢出眼眶,“唯……剛剛,那個小醜在追我,他提着蓋娅的頭……那是蓋娅啊……”
宮原唯替她抹掉眼淚,低聲道:“我一回頭,發現你和凜都不見了;我那時離警衛處更近,就先過來了。”
“怎、怎麽樣?”伊莉娅抽抽嗒嗒地掉着眼淚,“他們報警了嗎?”
宮原唯搖頭道:“警衛死了,Nemo在休眠;我檢查了Nemo的系統,它被關閉了響應權限。”
“可是……”伊莉娅止住了眼淚,“Nemo不是只有——”
“只有校內職工可以對它下達高級指令。”宮原唯神情冷肅道,“兇手是這所學校裏的人。”
“那我們還能出去嗎?”伊莉娅不抱希望地問。
“出不去了,所有門禁都被封鎖。”宮原唯撫摸着她的頭發,輕言細語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
北川凜沖進警衛室,被撲面而來的血腥味熏得倒退幾步。
目之所及處皆是一片鮮紅,看不出部位的屍塊到處分散着,慘不忍睹,令人作嘔。
“都讓你等我了。”郁臻步入室內,拍了拍扶牆幹嘔的北川凜的肩膀。
北川凜晚上沒有進食,只嘔出幾口胃酸,問:“你不覺得惡心嗎……”
“是蠻惡心的。”郁臻吸了吸鼻子,不過再惡心的東西,見慣了就脫敏了。
郁臻首先看見的是一個人類外表的AI,它端正地坐在椅子裏,靜止了一般。在過去它們叫作機器人,但以當下的技術來說,組成材料早已不限于機械,稱為“生化人”更恰當。
這名生化人還保留了他非人的特征,比如關節和下巴的金屬片、沒有眼皮的眼眶裸露着樹脂眼球;如今的科技水平早已達到将生化人徹底真人化,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思想感情、興趣愛好,甚至是審美鑒賞能力。
然而某一些特殊的崗位——比如服務對象是情感豐富、多愁善感的青少年時,發行商還是會保留生化人的機械感,以便和真人區分。
生化人的胸前挂着他的名牌:Nemo,職務是警衛員。
郁臻跨過一地血痕,小心翼翼地走到生化人的座椅前,低頭與那雙樹脂眼對視;并轉動座椅,檢查它的體表外殼是否受損。
“休眠狀态,外表無明顯破壞痕跡,屬于非強制性關閉。”郁臻得出結論。
“不可能……”北川凜忍着胃部的抽搐感,說,“那個死變态怎麽可能讓Nemo進入休眠?他沒有那種權限!”
“嗯,有道理。”郁臻走到門口,望着月亮,沉思道,“校外人員沒有權限,所以只能是你們學校內部的人了。”
“胡說什麽呢……你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北川凜嘔得眼角泛紅,掩鼻道。
“來路不明的人救了你的命。”郁臻說,然後自顧自地嘀咕道,“怎麽查?我不擅長推理啊。”
“這一路沒有見到伊莉娅和唯,如果他們有事的話……我、我……”北川凜說着,眼淚就要落出眼眶,緊接着被郁臻扇了一巴掌。
“哭什麽哭?”郁臻沒有用力,只警示性地拍醒少年,“你要是在電影裏,就是被觀衆罵死的男二號,別哭了,沒見到屍體就是還活着。”
語畢,郁臻腦子裏忽地閃現過一條線索,但溜得極快,不等他抓住便鑽進了茫茫迷霧。
“你怎麽打人……”北川凜捂臉委屈道。
“跟我走。”郁臻揪起臉蛋浮着手掌印的男孩,匆忙地退出了警衛室。
他們來到學校的大門前,門鎖緊閉,門牆的高度難以徒手攀爬。郁臻問:“你們學校可以翻/牆嗎?”
郁臻這麽問,是因為他上學的時候翻過,不過他的母校說得好聽點是歷史悠久,保留了舊時代特色;說得不好聽則是硬件設施落後,窮且摳門。至于聖山高中這樣學費昂貴的私校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當然不能……為什麽要翻/牆?”北川凜不解。
郁臻:“那你們怎麽逃課?”
北川凜:“我們不逃課。”
郁臻太陽穴脹痛,費力地解釋:“你們就沒有不想上學的時候?”
北川凜恍然大悟,答道:“那還是有的……安靜離開就好了,針對校內學生的話,大門平時進出自由,Nemo會記錄每個人離開的時間和缺席次數。”
“哦。”郁臻嘆息道,“也就是說,如果校門關閉,沒有人可以再通過其他途徑進出了?”
北川凜:“對。”
郁臻的雙手搭上北川凜的肩膀,耐心道:“兇手——我們見到的小醜,他絕對是你們學校內部的人。無論他是何時進來的,他必須擁有比你們更高級的權限,才能使Nemo進入休眠并封鎖所有出入口。”
北川凜無法想象,熟悉的校園裏竟潛伏着一名喪心病狂的殺人魔,下意識地反問道:“萬一、萬一是黑客……”
郁臻打斷道:“你們今晚留校是什麽時候決定的?誰做的決定?”
“下午5:30放學前……全班舉手投票表決的。”北川凜說。
“假設你是晚上10:30分看見他的,5個小時,沒有黑客能在5小時內改寫程序控制整間學校的安保系統;你再想想他為什麽出現。”郁臻道,“他出現的目的,是為虐殺人類。你們學校平時也有人留這麽晚嗎?今天是例外,對不對?說明他知道今晚你們這二十一個人會留下來。”
面對北川凜醍醐灌頂的表情,郁臻又問:“你們留校的事情都有哪些人知道?”
北川凜:“我們的父母、隔壁班、辦公室的老師,還有警衛處都知道……”
郁臻道:“那你好好回憶一下,這些人裏,有沒有可疑的、存在動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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