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萬聖節(六) 噩夢未完

第8章 萬聖節(六) 噩夢未完

槍聲打響,寂靜的迷霧校園危機四伏!

郁臻選擇的逃跑路線是樹林,地勢環境相對複雜,有發揮的餘地。

北川凜到底不笨,追着他一路跑,兩人一同鑽進了大樓後方幽深黑暗的植物園。

人工培育的植被不可能像天然的一樣野蠻生長,起到的隐蔽效果有限;而地勢也遠不如野外那般崎岖不平,無法制作有殺傷力的陷阱。

但設置一些絆腳的小機關是綽綽有餘。

濃重的霧霭變成了絕佳的遮掩體,郁臻帶着北川凜穿過幾叢移栽的灌木,來到蔥郁大樹密集的位置,他找到一棵齊人高的Y型枯樹;打開随身攜帶的小包,郁臻把從教室搜羅來的小物件傾倒在地上,蹲下身去按步驟撿起。

北川凜:“你幹嘛?”

“少廢話,幫我放哨。”郁臻拿起絲巾,剪刀開一條小口,兩手并用“嘩啦”地撕成兩半,再重複動作,将一整張方形絲巾撕成了四條碎布,依次打結連成一條結實的長繩。

接下來是女生束發的皮筋,區區一根絕對不夠,幸好他找到了一整盒;然而把幾十根皮筋剪短重新綁在一起是相當費時費眼的精細活兒,昏黑的樹林裏,郁臻只能借助霧中透出的稀薄燈光作業。

北川凜看他忙碌不已,問:“要不要幫忙?”

郁臻手上動作不停,專心致志道:“你別動,幫我盯着外面。”

他把皮筋拼接到50厘米左右,放到一邊,站起身從周圍尋找筆直的樹枝,找到後折斷為一長一短;把稍短的那根橫架在Y字型樹杈中間,然後拉直皮筋,與樹枝平行綁在兩端樹杈上,變成一只簡易的彈弓。

刻刀的形狀鋒利度和長柄恰好可以充當利箭,為增加射程,郁臻折了一段細枝與刀柄固定加長箭身;箭準備完畢,再拿出稍長的粗樹枝系緊絲巾布條,樹枝上端撐開皮筋所制的弓弦,下端卡進Y型樹杈根部形成30度銳角。

最後他小心地把箭放在弓上,箭尾抵着被撐緊的弦。

做完這一切,郁臻用碎布纏繞手掌,往後退至一棵大樹旁;他對北川凜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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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凜貓着腰跑到他身邊,端詳了一會兒前方的暗器,語氣誇張道:“這你也想得到?”

“小偷的自我修養。”

“這能行嗎?”北川凜懷疑。

郁臻:“我需要他短暫地分神。”

他手裏除了觸發機關的布繩索,還有一把剪刀;與槍械相比,它的殺傷力渺小得不值一提。但赤手空拳總不行,直覺告訴他,卸下妝扮的雷蒙比小醜難對付。

“需不需要我去把他引過來?”北川凜自告奮勇道。

郁臻:“不需要,你喊一聲,他就過來了。”

北川凜:“啊?”

郁臻掐住少年的胳膊,狠狠一擰——

“啊啊啊——”北川凜發出慘痛的叫聲。

……

約書亞·雷蒙牽着失魂落魄的少女漫步在黑漆漆的密林間,猶如午後帶着愛犬散步的主人,輕哼着曲子,悠閑自在。

然而這份自在很快便被一聲慘叫幹擾。

“在那邊。”雷蒙眺望着叫聲傳來的方向,滿意地笑道。

以防萬一,郁臻把布條解下交到北川凜手裏,叮囑道:“等一下我叫你,你就拉,明白嗎?”

北川凜:“你呢?”

郁臻:“我去另一邊。”

他悄無聲息地越過機關,藏到對面的一棵粗壯樹幹後,兩人躲避的位置正好可以相望。

輕佻悠閑的口哨聲伴随鞋底碾碎枯葉的噪音,徐徐靠近。

郁臻的心随之高懸:揭穿真兇身份并将其殺死,這場噩夢就該結束了吧?

當能距離近到聽得見對方衣物摩擦的細碎聲時,郁臻分外謹慎地向外探出了頭——

猛烈的槍聲在耳邊炸開!子彈擦着樹幹飛過郁臻臉側!硝煙味在鼻尖彌漫……

“又不是捉迷藏,你們藏起來有用嗎?”雷蒙的聲音輕飄飄落入郁臻的耳朵。

方位接近了!

郁臻給了對面汗流夾背的北川凜一個眼神,嘴形說道:“放、箭。”

北川凜得到指示,閉上眼睛拉動繩子!

粗樹枝被拽離的剎那間,繃緊的皮筋“嘣”地彈響!綁着刻刀的細枝嗖地一下射出!

這支出乎意料的利箭從暗處飛馳而來,割破衣衫刺進雷蒙的左肩!

“嘶……”約書亞·雷蒙驚訝地看着胸前支棱的細枝,突然爆發出大笑;他擡起手腕,毫不在意地拔出了這枚小小的刻刀。

正是這短暫分神的時機!

郁臻從樹後現身,右腿掃向對方握槍的手!這一踢力度強硬,雷蒙手腕震得發麻,手一松,槍落到地上!

郁臻欺身靠攏送出手裏的剪刀,銀白金屬光澤反射出宛如星火的亮澤,眼看就要刺進對手的喉嚨——

不想雷蒙卻有所預料似的往後仰去,左手發力拽動繩子,空殼般的少女被扯過來橫在兩人之間!

郁臻意識到時已經遲了,覆水難收,剪刀捅進了山崎麻美的眼眶。

手指濺到熱乎乎的血液,郁臻卻猶如被開水潑中,飛快地收回手,握過剪刀的手指殘留着光滑堅硬的觸感;随着少女倒下,他的手指跟着顫栗了一下。

郁臻的頭腦有片刻的空白,他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強烈的白光和鈍痛闖入他的大腦,恍惚間他看見了病床雪白的床單和圍繞四周的檢測儀器。

……

“喂!你不是小偷嗎!”北川凜的吼聲把他拉回生死一線的情境裏。

他回過神來,山崎麻美的屍體橫在他腳下,而北川凜不知何時撲倒了雷蒙,兩人在落葉裏扭打撕咬。

無暇思考,郁臻眼疾手快地踢飛雷蒙的手正欲伸向的那把槍,然後疾步過去撿起;他平定波蕩的心緒,拇指按壓卸下彈匣并退出槍膛內的子彈,清點後重新組裝咔嗒上膛!

被壓在底下的雷蒙屈膝瘋狂撞擊北川凜的腹部!手指抓住一塊石頭,揚臂砸向少年的太陽穴!郁臻先朝那只手開了一槍——指骨粉碎、石塊落地。

“啊啊啊!!”

雷蒙失去右手,四肢脫力痛苦地蜷縮身體,面容扭曲猙獰。

北川凜回頭,只見郁臻單手持槍再次扣動扳機——

熾亮的火光灼痛眼球,兩聲槍響近在咫尺!北川凜閉上眼,短短一分鐘卻像過了良久,身下壓住的軀體終于不再掙紮。

北川凜洩了力,歪倒躺地,胸膛劇烈起伏。他轉動脖子去看中槍的雷蒙,那對藍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瞪着天空,死了。

郁臻開的兩槍位置竟是無比精确,正中額頭與心髒。北川凜莫名興奮道:“你……練過啊?”

郁臻:“還行。”

好險,剛剛差點醒了。

北川凜忙不疊地一躍而起,不僅沒感到害怕,還雀躍地與他擊了一掌,“大獲全勝!”

郁臻一臉漠然,心裏并沒有劫後餘生的欣喜感。

北川凜望着另一具屍體,“就是可惜了麻美……”

“走吧,去找剩下的人。”郁臻催促道,他告訴自己不要去回想失手錯殺的那一幕。

——假的,反正是做夢。

話雖如此,郁臻走出幾步以後,還是退了回來;他脫下北川凜借給他的外套,蓋住少女的屍身。

解決了真兇,北川凜一路蹦蹦跳跳像個大猴子,沿途大聲呼喊其餘同學的名字,可惜并未得到任何回應。

“他們害怕不敢出來呢。”北川凜樂觀道。

“我這麽晚沒回家,我爸媽都沒來找我,肯定是雷蒙那家夥給家長發了通知,但天亮還聯系不上我的話,他們肯定會擔心;等天一亮就會結束了,我也可以回家洗澡吃飯了。”

“嗯。”

“唯和伊莉娅一定都還活着,我感覺得到。”

“嗯。”

“诶,你呢?”北川凜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出去以後找那個雇你偷考題的人賠償,精神損失這麽大。”

郁臻:“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杜彧的人?”

北川凜:“……沒聽過,不會是雇你的人吧?”

真的結束了嗎?郁臻環視四周,霧依舊濃烈得散不開,空氣冷得結霜。

難道說,他得随着這個故事繼續走下去?

他們花了二十分鐘,找到北川凜說的小木屋,只不過隔着門板也能聞見沖天的血腥味。

北川凜意識到情形不妙,沖過去踢開門!

郁臻留意了一下門口雜亂的腳印,才跟了進去。

宮原唯躺在近門的地面上,身下是大片血滲進木地板留下的深色痕跡,觸目驚心。

“唯,唯!”北川凜扶起氣息奄奄的同伴,驚慌道,“你怎麽樣?”

郁臻探了探宮原唯的頸側,“活着,失血過多。”

他卷起宮原唯的衣擺,檢查腰側的傷口;那處傷尤為殘暴,像刀刃捅進去之後左右翻攪了一圈,皮開肉綻,血塊和皮肉粘連。

“刀紮得不深,血止住了,不用擔心。”

宮原唯在朋友的呼喚中轉醒,他發了低燒,渾身微燙。

“伊莉娅……”他氣若游絲地念着心上女孩的名字。

北川凜的眼睛閃爍着亮光,“唯,你醒了?伊莉娅呢,她還活着嗎?”

宮原唯搖搖頭,“我不知道……她、她被小醜帶走了……”

“沒事、沒事,我去找她,她會沒事的,小醜已經被——”

郁臻打斷道:“我去找伊莉娅。”

宮原唯這才注意到多出來的人,無神采的眼眸直直地打量他,“外面很危險。”

“沒關系,小醜沒跟着我們。”

郁臻刻意說得暧昧不明;他挨近北川凜耳邊,用僅兩人聽得見的音量道:“別告訴他小醜是雷蒙,更別說雷蒙已經死了。”

北川凜想問為什麽,但看見郁臻的眼神,只好點了頭。

郁臻眼尾掃過兩名少年的身影,離開了小木屋。

他沒有着急去找伊莉娅,而是先關好門,躬下身體觀察地面的腳印。

進門前他就注意到了——

門口的泥濘只印着兩個人的鞋印,看大小正好是一男一女,無疑屬于宮原唯和伊莉娅。現在則是四個人的,因為他和北川凜來了。

宮原唯說小醜帶走了伊莉娅;可郁臻分明記得,小醜穿着滑稽踢踏作響的大頭皮鞋,那種尺碼和重量踩過,不可能不留下腳印。但這裏偏偏沒有小醜的鞋印出現。

郁臻舉目四望,木屋周邊的野草枝藤茂盛,幾叢野生薄荷在黎明微光中搖曳,葉子上滴着幾滴粘稠的血點,莖葉底部和草根下面還藏有更多血紅,彎折歪斜的枝芽有被壓倒過的痕跡。

看樣子,有一個受傷的人經過了這片草叢。

他順着踩踏青草的足跡尋了過去。

曉光初現,薄霧如紗褪去,晦暗的天幕下起陰綿綿的小雨。

伊莉娅的屍體被抛棄在一樹山茶花下。

荒涼雜蕪的角落,居然生長着一棵妖異美豔的紅山茶,花瓣襯得伊莉娅的紅發顏色盡失,面部肌膚泛着死氣沉沉的青灰。

郁臻輕輕托住屍體的下颌角,轉開伊莉娅的頭,察看脖子的致命傷;兇器是刀,切口整齊,看用刀的技巧和力度,與宮原唯腰間的傷出自同一人之手。

驗完傷,他又從死者的頭發絲檢查到手指甲縫;非常幹淨,幾乎沒有肉眼可見的異物附着和其他皮外傷。

确認過屍體,郁臻仰頭阖眼,雨水淋在臉上迫使自己頭腦清醒。

——真兇還沒死,這才是噩夢未結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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