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完美逃亡(五) 命如草芥
第16章 完美逃亡(五) 命如草芥
馬車碾過石路,緩緩停下,一只手拉開車門和簾子,佩槍的女兵探進半個身子檢查車廂內狀況。
她的軍裝是墨綠色,佩戴金色肩扣與勳章,襯得膚色雪白;冷冽的眸光在所有人臉上逡巡一圈,說道:“游戲愉快,狗狗們,祝你們活過今晚。”
不等他們細想話中含義,門簾重新放下,車輪滾動穿過宮門駛向皇宮深處。
“游戲?”西裏爾發怔地喃喃道,“不對、不對……”
氣氛驟變,其餘人臉上也露出不同程度的驚訝、憂懼,他們彼此竊竊私語。
郁臻:“她那話什麽意思?”
西裏爾回神道:“意思是,我們被騙了,他們招的不是男仆!”
“是宮廷游戲……拿人當靶子狩獵或者鬥獸,貴族們尋歡作樂的把戲。”有人說明,“可是,以往她們不是用死囚嗎?”
西裏爾咬緊嘴唇,“不知道。”
“被騙了?”郁臻在狹小的車廂內擠出一點空間,背抵座椅一腳踹開車門!寒冷夜風貫入吹醒衆人。
“那快跑啊!”他拉起西裏爾說。
所有人的目光整齊劃一地盯着他身後,相似的驚恐慌張。
郁臻一扭頭,冰冷的槍管指着他的鼻尖——
幾分鐘前祝福他們的女兵單手懸挂在車廂外,雙足堪堪踩在門框邊緣,一支步/槍架在她的右臂,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
車門低窄,她需微微矮身才能與車廂內的人對視;郁臻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這誠然是一位身手矯健體魄強壯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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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冰冰的藍眸浮現一絲玩味和嘲諷,用哄孩子的語氣對郁臻道:“乖狗狗,快回去。”
行,識時務者為俊傑。郁臻退回原來的位置,坐好。
女兵鬓角的幾縷淡金色淺發随風飄逸,她穿着過膝長靴,臂彎裏的步/槍保持随時可掃射的角度,眼睛掠過每一個人的臉。
“你們沒有被騙,女王是打算新招一批男仆,不過名額突然減少了,暫且只需要一個,所以擇優錄取。”
“你們事先沒有說明!”一個棕色頭發的男孩争辯道,“我們是合法公民,享有一切知情權,我要求你放我們離開!我不同意以這種方式競争崗位!”
一聲槍響震破耳膜!局促車廂內噴湧的鮮血濺上車頂,血液玷污了衆人的臉,包括眼唇。
郁臻舔掉沾到嘴唇的血跡,鹹澀腥鏽,太真了。
沒有人敢轉動眼球去看那具屍體,棕發男孩怒目圓瞪,眉心的血窟窿穿透顱骨,洞口隐隐約約可見椅背皮質。
滾熱的槍口冒着煙,女兵作出傾聽狀問:“各位,還有什麽意見嗎?”
沒意見沒意見。郁臻在心裏說,帝國的第一宣傳語該用:謹記!男人的命如草芥。
他自然也感到緊張不安和恐懼,可要說憤怒仇恨,卻是不存在的。或許因為他是外來者,他知曉這僅僅是存在于一個人腦內的臆想幻境,他認為這一切荒謬絕倫,殘酷暴虐,但于他而言,始終缺乏真切的威脅感。
不過,此刻他和所有被槍指着頭的人一樣,想要在這裏活下去。
郁臻不着痕跡地将手蓋住西裏爾顫抖的手背,對方如驚弓之鳥猛地轉頭看他——
“別害怕。”郁臻小聲說,“我們都會活下去。”
馬車停在庭院前,他們猶如待宰的羔羊被一一趕下車,排成隊列;早已等候在此的親衛隊軍官命令身旁侍衛為他們戴上項圈和手铐,清點人數,總共8人。
鐵質項圈烙有數字,是他們的編號,死亡號碼牌。
趁着當值間隙,親衛隊軍官與押送他們的女兵走到一旁閑聊,“果然是比監獄裏的死刑犯漂亮多了。”
兩個身量高挑、制服筆挺的女人為各自點燃一根煙。
“奧拉将軍的主意。”女兵輕描淡寫道,“她對美人的嗜好嚴重得史無前例,在監獄裏餓得面黃肌瘦的犯人入不了她的眼。”
“她怎麽不拿她家裏的男人來充數?”軍官唾棄道,“淨讓我們幹些龌龊事。雖說只是一群賤民,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的舉動是在激怒那群叛軍。”
“女王有求于她,怎麽敢不答應她的小要求?”女兵抽完半根煙,靴底碾滅煙蒂,“車裏有個死了的,你找人清理一下。”
“嗯,慢走。”軍官目送她離去。
……
進展到了郁臻最擔心的環節,搜身。
原本他打好了主意如何存放他的小剪刀和糖果,然而一連串的變故來得急又快像龍卷風,令他措手不及。
現在,他前面的人正被挨個搜查,他排在隊尾,捏着銀色剪刀和糖果,焦慮得原地打轉。
怎麽藏?
他身上衣服就這兩件,剪刀糖果都不是可以含進嘴裏的小玩意兒,總不能丢了吧?
他咬着舌尖,眼看只差兩個人就輪到自己,緊急地閉眼思考。鞋底不行,動靜太大被發現了搞不好就是一槍爆頭;踩在腳下?糖果會碎吧,怎麽拿出來也是問題;實在不行還是扔了,不是稀罕東西。
郁臻忽地覺得手心一空,他睜開眼,剪刀和糖果竟然不見了!而他兩只手仍然握緊着。
去哪兒了?
疑問使他大腦自動聯想起剪刀和糖果的樣子,手心随即有了物體的觸感與重量。
再一看,銀色剪刀和粉色糖果,正維持原樣被他握在手掌裏!
郁臻萌生異樣的念頭,他嘗試性下達指令——
消失。
手裏的剪刀糖果再次不見!
郁臻欣喜不已,他終于體會到一點兒身在夢境心想事成的快樂。
如果他讓自己消失呢?
——讓我消失!
“擡頭!”冷硬的女聲勒令道。
郁臻擡眼直起脖子,面對侍衛冷酷古板的臉,舉高雙手接受搜查。
看來不起作用啊。
帝國皇宮是一座占地上百公頃的建築群,華麗長廊連通精致樓塔,随處可見以深海為主題的大理石雕塑和嵌着珍寶珠貝的精細浮雕,希罕娜的神像遍布每一座庭院和競技場。
夜間水池波光粼粼,水紋倒映在石像上,燈光點亮雪貝明珠,一派珠光寶氣,璀璨瑰麗之景,行走其間猶如置身海神的王國。
郁臻被閃得睜不開眼,感觸只有兩個字:浮誇。
不曉得杜彧的腦子裏一天到晚裝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做個夢的工程堪比拍電影,搞不好以後現實世界會延伸出造夢師之類的新興職業,杜彧蠻有潛力的。
郁臻漫無邊際地發散思維,他的意識已經在對大腦裏儲存的現實記憶産生質疑,是夢境體驗過于真實導致的認知模糊;他不得不經常暗示和提醒自己這邊才是夢、是虛幻。否則在夢境沉浸的時間過久,極易混淆夢與現實。
他們八人被一條繩子拴在一起,由一隊侍衛押至一間恢弘空曠的宮殿。
宮殿內唯一的擺設是一座超巨型立方體,接近水族館場館的大小,它宛如一顆純淨的海藍色方糖晶體,被施了魔法,發出足以照明整間宮殿的蔚藍光芒。
數根石柱撐起一片浮雕壁繪無比壯麗的奢華拱頂,盈盈蕩漾的幽藍水波輝映着那精心繪制的海底壁畫;畫中游動的魚群和水母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在黑壓壓的深水裏悠然游走。
可惜衆人都被藍色立方體吸走了注意力,無人欣賞穹頂的藝術之美。
“這是什麽東西?”有人情不自禁地發問。
郁臻瞻仰着那既是天空也是海洋的無盡深藍,他被藍色光華覆蓋的臉龐,掠過一道幽魅靈動的魚影。
它是那樣柔美、優雅、細長……
郁臻道:“是一口魚缸。”
……
“西海岸的戰艦捕到一條人魚,可憐的希罕娜使者在幾百年後只能成為皇室圈養的娈寵……”
沙灘上皮膚黝黑的女兵說過的話跳出郁臻的記憶,在他耳邊清晰回響。
人魚,裏面關的,是一條人魚!
“野生人魚是很珍貴的。”奧拉挽着身邊人的手臂,像熱戀中的少女,緊貼戀人的肩膀,“我讓她們找遍了西海域,最後在一條海溝發現了它的蹤跡,光是引誘和捕撈就耗費了半年時間。”
她梳着高高的馬尾,額前的劉海下一張粉白臉蛋,嘴唇紅潤澤麗,五官嬌俏動人,不似傳聞中暴戾無常。
“它不像你們養在宮殿池子裏的人魚那麽溫順親人,它是最原始古老的生靈,生猛兇狠,嗜血如命,運回來的途中吃了不少人呢,好在都是些男畜而已。”
奧拉自豪地仰起頭,鄭重道:“只要是殿下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送給你。”
這深情諾言聽在杜彧耳朵裏更像諷刺,他看着別處,漫不經心道:“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我沒什麽想要的。”
“可你畢竟是女王的親弟弟,希罕娜後代裏稀有的男孩。”奧拉扭着他說,“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和我訂婚——這是你姐姐的意思,也是我們出生的意義和使命。”
杜彧最不想聽到的就是訂婚,他甩開奧拉的手,快步走向宮殿。
為什麽還沒結束?為什麽他還要繼續這種生活?
“殿下,殿下!”奧拉的聲音陰魂不散地萦繞他,那常年握槍覆着一層薄繭的嬌小手掌,很快重新與他十指相扣。
“不可以丢下我噢。”她藏起心中的愠怒,埋冤地說。
杜彧頭痛欲裂,他不知道該責問誰,亦不知該求助于誰,他瘋狂想要結束眼前的一切。
這世界究竟怎樣才會毀滅?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兩個主角終于要正式見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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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