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死亡追求

死亡追求

“如果他殺了人，開了先河，那麽以後任何事情他都會用這個最簡單直接的方式解決。”

在等待家庭醫生給哈利檢查的時候，小九這樣對約書亞解釋。

“所以，麥克斯一出現我就被警告，如果真的讓他得手，我們這任務也就失敗了。”

“任務失敗的下場是什麽？”

“我回廠重造，你……”小九罕見地有些猶豫。

說實在的，作為一個從人變成的系統，他覺得自己的“主神”做事實在不厚道。

挑宿主的時候條件那麽嚴格，“拯救過世界”，一個宇宙中，能出幾個拯救過世界的人？完成任務沒什麽獎勵，懲罰倒是戳人心窩子。

“你說。”約書亞表情很平靜，“我不生氣。”

小九小小聲地回答：“會把你變成灰。”

“你覺得我像是懼怕死亡的那種吸血鬼嗎？”約書亞反問。

只有有限的生命才會追求長生，真正永生不死者，到最後都會轉而求死。

約書亞雖然不至于一心求死，但他策劃自己的死亡也已經很多年了。

“就是字面意義的變成灰，撒在地上的那種。”小九同情地說。

約書亞：“……”

在策劃了數次的自己的死亡中，那一定是在一個滿月夜，他在皎潔月光中安詳地閉上雙眼，周身鋪滿百合與玫瑰，小蝙蝠們為他唱頌歌，送他進入永夜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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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被一個勞什子主神化成髒兮兮地面上的一捧灰！

被一個不知道哪來的主神輕輕拿捏的感覺很不爽，小九感覺到約書亞心情很不好，連忙轉移話題：“哈利是怎麽聯系上麥克斯的？難道他之前去Ravencroft都是為了麥克斯嗎？”

“你不如先想想他怎麽知道麥克斯就在Ravencroft。”約書亞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了，“他私下做的調查很多。”

“知道麥克斯在Ravencroft倒也不奇怪，新聞裏就說了，這些危險分子的去向公衆都很清楚……起碼是表面去向。”小九喃喃道，“如果他早就知道電光人去了Ravencroft，那天晚上看了視頻之後也知道了麥克斯就是電光人，今天上午你沒去上班的時候他去和麥克斯達成合作……這麽一看，麥克斯對哈利的魅力，确實完全無法抵擋呢！”

小九又一次完成了邏輯自洽，并且成功地把約書亞也帶歪了。

約書亞：“……什麽意思？”

“原作裏，哈利一無所有地去求麥克斯幫他，只是吼了幾句‘我需要你’，麥克斯就把他當朋友了。”小九說。

約書亞在腦袋裏想象了一下哈利面帶絕望眼含熱淚求自己幫他的樣子，被那雙水藍色眼睛注視的話，确實很難說出拒絕他的話。

盡管麥克斯現在作為“怪胎”，保留了多少人性尚且存疑，但同樣作為非人的自己都會對哈利産生同情以及希望救贖他的心情，那麽在麥克斯身上同樣生效也是不令人驚訝的。

這時，家庭醫生推門而出，視線與約書亞對視，先是錯愕地瞪大了眼睛，接着不由自主地上前，湊近注視約書亞的瞳仁，甚至職業病犯了想伸手翻約書亞的眼皮：“先生，您的眼睛……介意我幫您看看……”

約書亞靈活地躲過去，面無表情：“不必了，天生了。”

醫生尴尬地咳了一聲，約書亞又提醒了一句，才開始解釋哈利出現的症狀：“奧斯本先生的遺傳病惡化的太快了，又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導致身體承受不住暈了過去，而且他有一些營養不良，目前的情況，奧斯本家族的遺傳病尚且沒有治療方法，只能先給他吊葡萄糖，補充補充營養。恕我直言，如果小奧斯本先生繼續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恐怕活不過……一年。”

頓了頓，醫生補充道：“而且後八個月都只能在病床上度過。”

醫生走後，約書亞問：“什麽叫糟蹋自己的身體？”

“酗酒，熬夜，不吃飯還思慮過重，這些都是見閻王的速效藥。”

作為吸血鬼，約書亞不需要睡覺，也不太需要進食，所以從來沒有想到過哈利的生活方式竟然這麽不健康，不由得感嘆道：“真是脆弱的人類。”

這種感想在看到深陷床鋪中的哈利時更加重了：哈利的臉色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毫無血色，脖頸和臉頰更是星星點點的變異皮膚，叫人懷疑他躺在那裏，随時都會停止呼吸。

約書亞坐在哈利的病床邊，就聽到小九在腦袋裏問：“你有沒有想過，初擁他？”

約書亞沉默片刻。

感覺不出約書亞的态度，小九便帶着幾分小心道：“哈利所求的只不過是活着而已，跟着你這幾天，我感覺當一個吸血鬼好像也挺好的，當然你随便殺人不太好……”

“他現在才活了二十年，所以才不想死。”約書亞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色，“給一個瀕死的人提供初擁的選擇，就好像把絞刑架放在他面前，問他是把腦袋伸進去還是砍頭而已。”

“哦……”小九這個語氣一聽就是沒懂約書亞的類比。

而一千年的老妖怪也不需要小九聽懂，自從變成吸血鬼以來，他從未初擁過任何一個人。

被初擁的頭幾年，他根本無法接受只能以人類血液為食。那時約書亞還很弱小，根本抵抗不住人血的誘惑，通常在他大腦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咬斷了某個人的動脈。

約書亞試圖讓陽光奪取自己這半人半鬼的生命，然而陽光只會讓他的皮膚反射出碎鑽般的光，引來異樣的視線。

他為此十分痛恨初擁他的那只吸血鬼，D。

他曾經向D發起攻擊，目的并不是毀滅他，而是讓他殺了自己。

他也是那次知道，D初擁他并不是可憐他，而是出于想看他這樣可憐生物在生死之間掙紮的醜态。

弄清楚這點之後，約書亞永遠離開了D，而他也不會像D那樣，讓更多人來共享自己的命運。

哈利的眼皮動了動，那雙水藍色的眸子即使在這樣生病的時候仍然盛滿了叫人心生憐惜的水光，他側過腦袋，先是看到自己頭頂的吊瓶，接着就看到了病床邊穿着自己外套的約書亞。

這裏光線很暗，在辦公室裏驚鴻一瞥到他身上那種光芒已經消失了，而哈利現在很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東西。

哈利的手搭上了約書亞的手腕。那只膚色蒼白泛青、骨節分明且微微顫抖的手捉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好像嬰兒對家長一樣充滿了依賴。

“我快死了，約書亞。”哈利注視着他，說話間，一滴眼淚離開眼角、沒入枕頭，“求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