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程蕭疏先是去懷王府上撒了一頓潑,逗得李謹槐和他這個“九歲的小五”玩了一下午,夜間又被對方親自送回穆國公府。

“小五,到你家了。”李謹槐摸摸他的頭:“既然是這麽小的孩子,要不要槐哥抱你下馬車?”

程蕭疏全然不理他,自己跳下馬車,大力敷衍揮手:“槐哥再見。”

“明兒記得帶上你三哥再來找我啊,這沒良心的人成天在忙,回豳都後我都還未見過他一面。”李謹槐探出頭來:“小五再見。”

他到時李清妙已在同程蕭年敘話,程蕭疏靜靜聽了會兒,才說:“懷王似乎并不知道太子下手。”

“謹槐生性單純,我知道他,他不會同太子一齊害小蜧的。”程蕭年道。

程蕭年和李謹槐自小一起長大,感情很是不錯,程蕭疏皺眉:“他絕不糊塗。”

再聊幾句後他回到院中,應亦骛不知被他那句滾罵去了何處,始終未歸,程蕭疏也并未覺得不适應,樂得安靜,随手抓了本《司馬法》來看,到深夜方才睡去。

第二日清晨,東宮便傳出消息,太子妃因身體孱弱流産,太子哀恸不已,将自己關在殿中不願見人。

程蕭疏靜坐片刻,而後只恍若全然不知的模樣,照樣去懷王府找李謹槐,得到懷王殿下亦不見客的消息後,方才禦馬離開。

因太子喪子一事,谷後也只得消去為程蕭年與濟淑公主李惠雲賜婚的心思,閉口不提,于是程蕭年心情大好,計劃提着大家子人去城外的白鶴觀,名為靜心尋思,實為游玩。

“我瞧二姐與你夫人關系不錯,想帶他一同去陪二姐散散心,只是他這幾日似乎都不在府中,怎麽回事?”程蕭年問他。

程蕭疏翻着下人說是李謹槐從前送他的書,只覺無趣,張嘴就來:“我才九歲,怎麽知道。”

程蕭年倒沒注意到書上的內容,只沒忍住笑着敲他腦袋:“盡胡說八道。”

“沒胡說。”程蕭疏皺眉,終于放下這本無聊透頂的書:“他是個人,自己有腿,愛去哪兒去哪兒,我又不能時時刻刻盯着他。”

Advertisement

“他不是你的寶貝麽?”

“再寶貝的東西,不記得了也就那樣。”程蕭疏有些煩躁:“一定要帶他去白鶴觀麽?”

程蕭年對自家弟弟的德行心知肚明,看破不說破,也就順勢給他遞梯子:“畢竟大哥大嫂二姐、連帶着赤寰、憑陵都去,自然不能将他落下。況且白鶴觀後有個溫泉莊子,常去那兒也對身體有益處不是?”

“你非要帶他的話,那就帶上吧。”程蕭疏渾不在意般翻書:“……三哥自己要請,自己去找他,我不想見他。”

“你小子。”程蕭年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成,我去請就我去請,那你可要乖乖跟去白鶴觀,不準再耍脾氣,聽見沒有?”

“我自小就很乖。”程蕭疏答。

三哥程蕭年都親自來三門巷請他回去了,斷然再沒有推拒的道理,應亦骛只得乖乖跟去白鶴觀。況且他在承衍書院讀書時,曾搭救過一位道人,他說自己是白鶴觀中道人,號靈陽,擅長折瘍、金镞兩科,應亦骛那時因常日夜苦讀的緣故,手腕時常酸痛不止,還是托他的福才得以根治,此次前去,他也想同道人敘舊。

只是幾日不見那混蛋蛇,他倒不似自己想得那樣熱切,還冷嘲熱諷:“不是滾得那樣利索麽?”

這樣的天差地別叫應亦骛有些吃不消,上次因吵架分開幾日後,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牽他的手,在三門巷時還說什麽以後都來接他,這次就只這樣了……果然腦子摔壞,人也變得可惡。

應亦骛不理會他,靜靜坐好,程蕭疏也不再主動開口,二人就這般一路無話到白鶴觀中。

下了馬車之後,更是一句話也不願說,應亦骛直奔程蕭昕和程赤寰那兒,程蕭疏也別過頭,自個兒當真去認認真真存思。

坐于三清殿中,聽道士緩緩念着《常清常靜經》,滿腦子卻都在思考紅塵瑣碎事。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

程蕭疏在心中默念過一次這話,心也随着領會其中的道理而變得更亂,簡直如亂麻一般。

欲既不生,即是真靜,伴随着隐隐的頭疼,他坐忘到深夜,方才回到白鶴觀後的溫泉莊子裏。

他們所住的院子裏養了兩株夜會草,本不是這個季節開放,卻聽下人說今年開得額外早,于是應亦骛早早泡完溫泉擦幹頭發,便清清爽爽地坐在院中的小案前,點好燭火鋪起紙筆等夜會草開。

程蕭疏默不作聲站在他身後,只見莖葉已被他草草勾勒出,雖不過寥寥幾筆,卻栩栩如生,與面前的花草沒什麽差距。

“好看。”

應亦骛被他吓了一跳,匆忙回頭:“你做什麽?”

“夜深了,當然是回來歇息。”程蕭疏這樣說着,卻在他身邊坐下:“你這樣會畫?”

縱然應亦骛聽慣了旁人的贊揚,可面對程蕭疏連誇兩句,還是禁不住有些飄飄然:“你說好看,好看在何處?”

程蕭疏皺眉:“好看就是好看,還要論何處麽?”

真是大俗人一個,誇人也詞窮,自己犯了什麽邪,竟想和他讨論。

應亦骛別過頭,沒忍住嘲諷:“庸俗。”

不想程蕭疏竟然并未與他拌嘴,反而笑:“能雅俗共賞,正說明你是大家。”

但九歲小孩兒的話顯然很有可信度,應亦骛自己都未察覺到雀躍的心情:“你平常也這樣誇人?難怪太後那麽喜歡你。”

程蕭疏不答,只起身去洗漱,待他再回來時,應亦骛一手靠在案上,低首垂眸,已然昏昏欲睡。

程蕭疏把外袍披在他身上,挑燈細看夜會草,終于喚醒應亦骛:“花快開了。”

應亦骛茫茫然睜開眼來,手随之松開,什麽東西掉落到地上,程蕭疏低頭撿起,是一枚小圓環。

“這是什麽?”他問。

應亦骛困意未卸,自然不算清明:“你不記得了?”

程蕭疏打量過後,又問:“垂天是什麽?”

他這一問有如平地驚雷,将應亦骛劈了個清醒,再憶起之前種種,應亦骛再三猶豫後,還是問:“你喜歡鳥嗎?”

程蕭疏不解答:“我為什麽要喜歡鳥?”

應亦骛卻是理所應當:“你不喜歡鳥幹嘛養這麽多鳥?”

程蕭疏莫名其妙:“我幾時養鳥了?你少污蔑我。”

周遭寂靜下來,只聽得見遠處的蟲鳴,聽得應亦骛心煩,想明明還未到驚蟄,為何這樣吵鬧……他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問:“那你記憶中,新昌七年的天守節,你究竟有沒有去?”

程蕭疏雖看着不太理解,但還是答:“并未,又怎麽了?”

應亦骛卻很在意,目光都透露糾結:“真的沒有去?”

“我做什麽騙你。”程蕭疏輕嗤一聲。

應亦骛搖頭,轉過頭不再看他:“沒什麽。”

然而盯着還未綻開的夜會草,依舊不住出神,如此看來,這人竟可能是為着當初在天守節那一面才去養那些破鳥?

如果是這般的話,那他之前無緣無故的發瘋和常常以鳥喻人的破習慣,似乎也并不是不能原諒。

應亦骛心亂如絲,已然萌生退意,他收好紙筆準備離開,敷衍解釋道:“不想畫了。”

程蕭疏果然誤解:“我沒來就能等,我一坐下你就不想畫了?”

“我困了。”因着對他略微改觀,應亦骛也就難得好脾氣回頭再解釋:“夜會草一時半刻也不會開,明日再畫是一樣的。”

可這人偏偏蠻不講理,将他直直拉下:“夜會草不開可以等明日,那你現在畫我,畫完再睡。”

應亦骛險些直接将筆墨紙硯都砸到他臉上,可還是極力保持着耐心同混賬對話:“我不擅長畫人,畫花草山川倒是不錯。”

程蕭疏只笑,眼藏深意:“是麽?”

應亦骛已然有些微惱:“自然。”

“可我看你在書房畫的那幅倒不錯,能畫得了姓喬的,做什麽畫不了我?”

“你翻我的畫?”應亦骛終于忍不住将紙摔到他臉上:“程蕭疏,你真夠卑鄙。”

程蕭疏只将紙拿起,自上而下掃過那寥寥幾筆,“若不是為了給你謄你醉酒後念的那些酸言腐句,誰舍得犧牲眼睛去書房裏看那些?”

應亦骛沉默片刻後,還要回嘴,可驟然被抓住手腕帶近,幾乎是摔到了程蕭疏身上,程蕭疏依舊不肯松手,牢牢握着他的腕子:“我就要你現在畫。”

“我不畫。”應亦骛極力去抽自己的手,但始終無濟于事,他只得拿自己的手肘去撞程蕭疏:“你放開我。”

“不放。”

應亦骛從他身上慌亂爬起來推他:“你瘋了嗎?放開!”

“你畫不畫?”程蕭疏依舊毫不退讓。

應亦骛擡眼,定定瞪着他。

程蕭疏生來好皮相,俊朗非凡,其實很适合入畫。可偏偏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幾乎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他連全力都無法用出,便已完全掙脫不開,這人強勢且銳不可當,輕而易舉就能将自己制服。在這時,此人與太子、谷淨濯、褚修澤之流待他,又有什麽區別?

分明都是一樣的壓迫,一樣的逼壓抑遏。

“不畫!”應亦骛驟然前傾,狠狠地咬在程蕭疏下颌處,程蕭疏一陣吃痛,卻也依舊毫不松手,反而低頭狠狠咬回去,他們二人都是霸道的性子,如此纏鬥哪裏還顧得上輕重,只将對方往死了裏咬。

月色涼薄如水,水落屋檐,樹影飄搖其中,以牙還牙的撕咬不知幾時在令人難解的血腥中漸漸變味。原本桎梏住他的手驟然松開,轉而擁住他的背,将他牽制得更緊密,應亦骛後知後覺,擡起手便要推人,可當真的分開四目相對後,腦中幾近癫狂的念頭又驟然沖上,不知是誰先深吸了口氣,而後鼻尖又挨到了一起。

可是他能怎麽辦。

他已然退無可退,飛不出去的鳥籠,越纏越緊的蛇,全然無法擺脫……一只手顫着手捧住程蕭疏的臉,最後極輕極輕地搭在他頸上。

應亦骛低着眼,猶豫好久後終究悄然睜開,程蕭疏抵着他的唇瓣厮磨溫存一陣,半是疑惑半是欣喜,正欲開口将這親近之事問個清楚時,卻驟然被推開腦袋。

他皺眉看過來,卻見應亦骛驚疑不已:“你不是才九歲麽?”

程蕭疏沉默一陣,而後再止不住作笑:“你說是就是咯。”

“程蕭疏!”應亦骛再遲鈍也終于明白過來,抓着他肩膀搖晃,氣憤不已:“騙子!吓死我了!”

“哪兒騙你了?你又沒問過我,我從不說假話。”程蕭疏任由他搖晃自己,不止住笑:“難不成你這時才察覺到自己在同一個九歲小孩親近,羞愧難言?”

“你真可惡。”應亦骛指着他的鼻子,神色嚴肅,如同審問犯人:“那你到底有沒有忘記我?”

程蕭疏握住他的手指:“記得我醒來時你瞧不起我的樣啊。”

那就是不記得了,悵然若失一瞬,應亦骛還想試圖辯論一二,可只覺得腿下有些不對勁,他面露古怪地想伸手去探,卻被程蕭疏抓住制止:“別動。”

周圍好安靜,應亦骛又在這樣的沉寂裏想了個清楚,不知道是羞恥更多還是懵楞更甚,又或是驚喜也有,他聲如蚊蚋,耳下一片滾燙,思緒萬千:“你不是說……”

“我說過什麽?”程蕭疏見他凝神,追問道。

應亦骛狠狠擰了把這壞蛋的臉,而後側身靠在他肩上,一個字比一個字更小聲,底氣更不足:“你說夜會草快開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