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師尊型白月光3

師尊型白月光3

靈劍在劍鞘中發出嗡鳴聲響,燕玄表眼中掀起的驚濤駭浪,視線釘死在謝晚今身上,久久未曾挪開。

喉間幾乎浸潤着血腥氣,燕玄表動了動唇,啞聲問道:“為何?”

謝晚今坦然回視,銀紋勾勒的衣擺随三月春風輕晃,其上仙鶴栩栩如生,振翅欲飛,他輕描淡寫道:“玄表乃曠世奇才,突破至金丹全靠自身勤勉,為師……能力不足,不善施教,于你在道途助益無多,實在不該在霜月峰消磨時間。”

“能力不足。”燕玄表低聲呢喃了好幾遍,涼意從指尖一路蔓延全身,直至皮肉血液皆凍傷,徹骨的寒意浸透骨髓。

“師尊說這話,不覺好笑麽?”燕玄表脊背僵直,竭力壓制感應到他情緒而憤怒到嗡鳴不止的靈劍,直勾勾看着謝晚今,反問道:“若師尊能力不足,這修真界我還能拜誰為師?”

不說劍道上的感悟,只談實力,謝晚今稱二,至少在明面上,全修真界無人敢稱第一。

“你主修殺戮劍。”謝晚今似乎早已考慮周到,道:“耀陽峰的北滄長老如何?他是個好師長。”

雖說大家都是劍修,但劍修和劍修間又有細微區別,譬如謝晚今修養心劍,和燕玄表大開大合殺氣銳意十足的殺戮劍截然不同,劍氣內斂無聲,無形之中彈指之間取人性命,被殺之人常常在死時才能感應到,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可怕。

北滄長老有化神後期的修為,在門派中地位崇高,和燕玄表一樣修習殺戮劍,甚至同樣是火天靈根,若不是謝晚今在外面時就已經收了燕玄表為徒,但凡燕玄表出現在玄劍仙宗,或許他的師尊便會是北滄。

謝晚今至今還記得,當初他帶燕玄表回宗,北滄那捶胸頓足恨不得來搶人的表情,想來很樂意收下燕玄表。

但燕玄表貌似不樂意換師。

不是貌似。

如雪般的寒芒一閃而過,謝晚今神色驀然微變,食指與中指并攏,出手如電夾住燕玄表出鞘的靈劍,制止他的動作。

謝晚今面上再無淡然之色,眼中透出些微怒氣,沉聲問道:“這是做什麽?”

渡劫期的威壓洩出分毫,就足以讓金丹期的燕玄表被壓制的動彈不得,他額間滲出勉力抗争的薄薄汗意,漆黑的眼瞳裏是寸步不讓的固執,道:“師尊要我拜他人為師,不如讓我自廢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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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于此?”饒是謝晚今,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看着燕玄表的目光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位小徒弟。

他光知道燕玄表尊敬師長,沒料到燕玄表是非一般的“尊師重道”,要是不知內情的人在場,恐怕還以為是負心漢逼迫忠貞不二的妻子和離改嫁。

“至于。”燕玄表目光堅定至極,看着謝晚今的眼神活像負心漢,幽幽道:“與師尊兩年師徒情誼,弟子早在心中發誓,此生師尊唯有您一人,雖然您似乎不這麽想,毫無緣由便讓我拜他人為師,再次舍棄我……”

說着說着,燕玄表的神色愈發難看,周身靈氣暴漲,額發汗濕,眼瞳隐隐泛出血色。

“再次丢下我……”燕玄表木然地重複,握緊了長劍,驚人的戾氣從劍身爆發。

謝晚今萬萬沒想到,就提了一句讓燕玄表拜別人為師,往日安分乖巧的小弟子,居然就要走火入魔了!

他眉峰緊鎖,很是不能理解,但出手毫不含糊,手指微動,幹脆利落地封了燕玄表的修為。

渡劫期的修為對上金丹,猶如巨人對蝼蟻,不費吹灰之力,“當啷”一聲,沒了靈氣驅使,靈劍脫手掉落在地,狂亂的靈力偃旗息鼓逐漸消弭。

被強行封了靈力,燕玄表臉色慘白,全身虛軟,幾乎站不住腳。

一雙骨節分明的有力手掌接住了他,屬于謝晚今身上淺淡微寒的獨特氣息随之而來,燕玄表一時晃神,發覺自己被師尊扶着進屋,坐在師尊平日修煉的蒲團上,頗為受寵若驚,連胸膛裏翻湧的憤怒絕望都驚去幾分,怔怔地垂着眸,手指下意識微動,悄悄摩挲了兩下蒲團。

謝晚今沒有注意徒弟的小動作,微微擰眉,沉吟道:“此事……”

擔心燕玄表一時激動,再次出什麽岔子,謝晚今咽下未說完的“他日再議”,緩和語氣,道:“你暫且休息幾日,調整心境。”

“在這裏嗎?”

半晌,燕玄表擡頭,仍然蒼白的俊美面龐浮現一點不易察覺的期待,吶吶又問了一遍:“在師尊這裏?”

“不……”謝晚今話音未落,見燕玄表咳了一聲,嘴角滲出絲絲鮮血,臨時改了口:“可。”

反正修習之人,在哪都是一樣。

謝晚今思緒一轉,又有些淡淡的憂慮,其實修仙者情感淡薄,師徒之間大多關系不算親近,他對燕玄表平日也并未太好,怎麽小徒弟會這麽固執于一定要他這個師尊呢?

走火入魔,可是遭遇了巨大打擊,情緒極度激動時才會有的反應。

不應該。

謝晚今斂下思緒,擡手扣住閉目進入調息的小徒弟的脈搏細細檢索,靈力很順暢地進入燕玄表體內,絲毫排斥也沒有,堪稱暢通無阻,令他不由側目,看了眼燕玄表。

一般來說,修真者都會下意識排斥外來靈氣,像謝晚今這樣靈氣暢通無阻地進體內探查,一定是燕玄表對他毫不設防才行。

确定燕玄表暫時沒有大礙,謝晚今收回手正欲離開,袍袖無意間如流水般滑過燕玄表身上,被後者攥住。

“師尊。”

燕玄表睜開眼,捉着謝晚今的衣擺,見他要走,周身氣息又不穩定起來。

“師尊去哪?”燕玄表緊緊攥着手中冰冰涼涼的衣袍,五指正好扣住仙鶴翅膀,盯着謝晚今,眼瞳幽黑,“師尊去找北滄長老?還是有了別的心儀弟子,要去見他?”

謝晚今無奈,道:“哪有什麽心儀弟子?”

燕玄表還是不放手,謝晚今眼看刻着防護法陣的衣裳險些要被攥出個洞,輕輕拍了拍那用力到繃出青筋的手掌,溫聲道:“為師哪都不去,就在這陪你如何?”

燕玄表默默放開了手,過了兩息又悄悄抓住了謝晚今衣擺的一點邊角。

“師尊莫要再提那些話。”燕玄表低聲道:“沒了師尊,弟子……”

剩下的話謝晚今沒聽清,燕玄表擡眸直視着他,那眼神太過奇怪,令謝晚今心中疑窦叢生。

謝晚今沉思片刻,心知不能再刺激小徒弟,否則燕玄表極有可能當場入魔給他看,因此暫時應了下來,面上不動聲色,只讓燕玄表好好調整心境。

是夜。

床榻被燕玄表占據,謝晚今不打算過去,坐在一旁的貴妃榻上打坐修煉,同時思考接下來如何。

今日燕玄表反應太大,他着實是不敢再提讓燕玄表另外拜師了,不過避開燕玄表去神隕之地似乎可行,就說是去閉關修煉,修仙者閉關極為常見,一閉關十年五載的,料想燕玄表不會起疑。

等過個十年二十年,相信小徒弟久不見他,師徒之情會慢慢随着時間流逝變淡,不會再執着于他。

謝晚今預想了一遍覺得可行,打算過兩日,等燕玄表心境穩定下來再說。

念頭剛剛劃過,床榻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謝晚今初時沒放在心上,直到聲響越來越大,一道熟悉的氣息到近前來,他睜開眼,正巧與燕玄表四目相對。

燕玄表與他離得極近,雙眼隐隐泛着猩紅。

謝晚今眉心一跳,克制着稍稍往後靠了靠,“玄表?”

燕玄表死死望着他,眼神迷離恍惚,呼吸逐漸加重,眼瞳血色愈深,顯然陷入了夢魇之中。

“燕玄表。”離得太近,溫熱的氣息交-纏在一塊,謝晚今微微蹙着眉,不太适應與人這般近的距離,擡手按在燕玄表肩頭,止住他靠近,一邊渡靈力過去,道:“抱元守一,醒醒神。”

燕玄表非但沒有清醒,反而陷得愈深,他寸寸逼近謝晚今,神色痛苦地喃喃:“為什麽騙我?”

謝晚今微怔,他何時騙過燕玄表?

“你又要丢下我……”燕玄表面露掙紮之色,泛着紅光的眼眸透着壓抑不住的瘋狂,輕聲說:“不能讓你再走了。”

謝晚今完全聽不懂燕玄表在說什麽,只當小徒弟深入魔障,被幻覺蠱惑,他指尖掐訣,正欲讓燕玄表昏睡,腰間陡然一緊,一根金光燦燦的繩索從燕玄表手中冒出。

繩索如有靈性,飛速将謝晚今禁锢,謝晚今體內靈氣一滞,停止運轉,渡劫期的修為,竟然被一根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繩索給壓制住了!

謝晚今垂眸望了眼腰間的捆仙繩,幾乎想要嘆息。

他這好徒弟,別的不多,就奇遇得到的天材地寶多,光是這捆仙繩,就是半仙器,放出去足以引動腥風血雨。

不過半仙器又如何?

謝晚今面色平靜,指尖微動,捆仙繩有所感應,竟瑟瑟發抖起來,起了退縮之意。

他才催動靈力,那頭燕玄表就吐了一口血。

一旦強行突破,操控捆仙繩之人必會重傷。

謝晚今心頭閃過這道念頭,動作滞住,眉宇陡然淩厲,但只一瞬,又沉寂下去,沒再動,從容不迫地就這麽坐在貴妃榻上,宛如腰間捆着繩索的不是他。

等燕玄表醒了,再教訓這不成器的弟子也不遲。

謝晚今淡漠地想着,便愈發平靜了,甚至有閑心觀察燕玄表的反應,推測他是不是認錯了人。

否則怎麽會如此反常?三言兩語走火入魔,必然是觸及了這位徒弟的逆鱗。

謝晚今是兩年前在一處廢墟撿到燕玄表的,那時燕玄表身受重傷命在旦夕,起了愛才之心,便一時心血來潮替燕玄表療傷。

燕玄表醒後,自稱全家被賊人所殺,受傷是因為那時剛替家人抱了仇,他了卻了塵緣,不想再留在故地,便想拜恩人為師,和謝晚今回門派。

同為先天劍骨,自有親近之意,謝晚今考察了一番燕玄表的人品性格,發覺都很不錯,甚至此人氣運加身,有天道眷顧,便欣然同意,将人帶回宗門,偶爾指點一二。

謝晚今沒有主動詢問過燕玄表的曾經,只從只言片語中得知燕玄表很久以前有過一位未婚妻,那未婚妻在他家門敗落後欺騙羞辱于他,并将他抛棄,解除婚約……

難道觸及的傷心事是這件?

謝晚今陷入沉思,他讓燕玄表想起了抛棄他欺騙他的未婚妻了?

梨花木做成的貴妃榻一沉。

燕玄表爬上了榻,血紅的雙眼似乎能滴出血淚,眼眸浸染着不堪忍受的痛楚,迷離的雙眼注視着謝晚今,模糊地低喃道:“是不是只有這樣……你才不會丢下我?”

謝晚今望着小徒弟,猜測他是把自己當成那未婚妻了,盡管很不贊同燕玄表捆人的這般強硬做派,但還是有些微微的心疼。

情深不壽,更何況是已經負心之人,何必對她這般念念不忘的執着呢?

謝晚今輕嘆一聲,垂下眼眸,在離開前,找找忘情丹給小徒弟吧。

至于燕玄表吃與不吃……謝晚今出神間,忽然聽見燕玄表在喊着什麽。

他側耳傾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靜默片刻,問道:“你說什麽?”

“……師尊。”燕玄表吐出在喉間翻滾不休的兩個字,将謝晚今抵在貴妃榻上,血紅的雙眸盯着謝晚今,神色恍惚,慢慢低下頭,“謝晚今。”

嗯?

謝晚今的瞳孔映出小徒弟越湊越近的唇,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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