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往事

往事

北疆動蕩，葛餘量死了。

前一日還在與麾下的兵士們慶祝戰事大捷，第二日清晨就被發現死在了軍帳之中。且屍首分離，只剩下了軀幹，頭不見了。

葛餘量作為鎮守北疆十餘年的正四品忠武将軍，他的死讓軍營一時間人心惶惶。

他的死訊已經八百裏加急進了京中，報的是急症病亡，但實際仍然沒有查出來是誰殺了他。

因為罪魁禍首已經離開了北疆。

雲厲在馬車裏，已經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兩日了，花虞同他說話，也完全沒有反應。

他知道了一些往事，之前被隐瞞的往事。

京城雲家的覆滅，最開始是因為一樁宮廷醜聞。

雲家二小姐，也是當時聖上冊封的柔妃，與大皇子有染。

事情原委已無人知曉，所有知情人都死在了醜聞暴露的那個晚上，無一幸免。

後來雲家在朝中任職的，不斷被貶谪，獲罪。到最後只剩了二房的雲亦莊，也就是雲厲的父親一人還在京中了。

在柔妃出事的時候，雲家當時的家長，雲厲的祖父雲天橋就已經開始謀劃雲家退出京城的事情。

只是一樁樁一件件，全是沖着覆滅雲家而來，最後雲家因貪污江南赈災款被抄家。聖上震怒，下旨年滿十四歲男子一律斬首，女子和孩子都入了奴籍。

在聖上下旨的的前一日，雲天橋一把火點燃了雲家老宅，雲家上下一百十五口，無一生還。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祖父其他的安排，雲厲并不知曉，他醒來便已到了齊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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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齊南府他有了新的身份，是原來去了府城的趙家小兒子，父母俱亡，只能一人回慶山縣守着家産度日。

“花虞，雲家錯哪了？”

雲厲眼中仿佛是一望無際的深淵，空洞無物，充滿絕望。

“我也曾抱怨過姑姑，抱怨過祖父，抱怨過父親，為何要做錯事。”

“如若他們都能安分守己，不被欲望左右，那麽雲家定能安然無恙。”

可是真相并不是如此，雲家一開始就注定要被犧牲，一個死局。

雲厲已經兩日滴水未進，自然也未曾服藥，情緒爆發後暈了過去。

花虞嘆了口氣，把藥給他灌了下去，她并不知道那日葛餘量的軍賬中發生了何事。

只是雲厲如行屍走肉般抱着葛餘量的頭顱回來的時候，着實把她吓到了。而後雲厲就一直保持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的狀态，直到剛才。

雲厲迷糊中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那日他和大哥，父親還有大伯還有小叔還有另外兩個堂哥，一共七人，一起被下了獄。

父親穿着一身囚服，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他說話。

“厲哥兒，你在雲家就還在。”

随後父親的身影消失了，雲厲眼前是一片火光。聽聞雲家老宅的火燒了兩日兩夜，都燒成了灰，城東火光沖天，煙霧缭繞。

約莫兩刻鐘後雲厲醒來，他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好像回到了剛來齊南那日。那日他也是在馬車上醒來，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雲厲沒有睜眼，在花虞懷中無聲地哭泣，半個時辰後，就和沒事人一樣和花虞說話。

“花虞，我無事了，讓張叔把馬車趕快些吧，不然我這趟可就白來了。”

花虞看着眼前人，明明是一樣的說話語氣，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卻明顯不同了。

“好，雲厲，你要記得，你還欠我一條命，這命可不是你一人說了算的。”

雲厲接過花虞手中的帕子，擦去額間的汗，笑着點點頭。

“我知道的，欠了誰也不能欠我小祖宗的。”

“北疆沒人追來嗎？”

雖然雲厲知曉葛餘量是自願赴死的，但軍中确是真真切切死了一位将軍，不可能沒有動靜。

“沒有。”

花虞也奇怪呢，他們這一路太平靜了，已經出了北疆了，竟都沒遇上搜查的人。

雲厲眼眸微轉，猜測除了葛餘量，還有老熟人在軍中。一切只等他治好病再說。

而且花虞的師父，似乎也知道不少事情，這次應該不打算瞞着他了。

雲厲一行人一路往寧州而去，中途都未多做停留。

慶山縣，慶山書院後山。

“老師，我後日啓程去金陵。”

蘇清這次去金陵，對外宣稱是游學，還拉了陳江安一同前往。

“蘇清，你可想去入府學？”

仲興平突然提及此事，蘇清便如實回答了。

“學生暫不入府學，等從金陵歸來後，會去府學拜訪趙山長，那時再做決定。”

院試的前十名都是廪生，蘇清得了院試案首，自然也是廪生，有資格入府學。若是換作他人，應當是樂意之至，不過蘇清卻并不想去。

一是接下去事務繁多，明年三月就要娶妻；二是明年八月就要秋闱，就算去了府學，也不過幾月的光景。

“也好，為師後日便要啓程上京了。京城的水也該攪動攪動了。”

仲興平撫着胡須，望着眼前的徒弟，是個有主意的，只是怕他鋒芒畢露，到時候也是一個過剛易折的下場。

不過蘇清的性子和自己一般無二，認定了就絕不認輸，既喜歡又無可奈何。

“蘇清，聽說你把尤家的小少爺打了？”

前幾日有個老家夥寫信過來，讓仲興平知道了這事，他還樂了好幾日，能見到那個老奸巨猾的東西吃虧，還真是難得啊。

“學生并不知曉此事，許是有人看他不順眼。”

“是京城尤家？”

蘇清一臉茫然的樣子，要不是仲興平知道他的底細還真就要被唬過去了。

氣的仲興平踹了蘇清一腳：“和師父還不說實話！”

“師父冷靜，這不是和您開個玩笑，那小子太欠揍了，學生只是替他爹管教一下罷了。”

蘇清一邊躲一邊說，哪還有正經師徒的樣子。

“行了，那老家夥也替你瞞着呢，我就瞧不上他看人的眼光，尤家也配？”

仲興平坐回了椅子上，這麽些年，除去那幾個老家夥，也就只有蘇清還能說幾句真話了。

和老師告別後，蘇清沒回書院，而是回了青山村，因為擺酒的事情。

中秀才一事，蘇清本不想擺酒席的，但架不住家裏人高興，且族裏每家每戶都送了不少東西來，不請大家吃酒也不合适。

大家送來的東西，大多數一些瓜果蔬菜，家裏條件好一些的，就送了雞蛋臘肉。也有富戶地主來送銀票地契甚至還有小妾的，不過這些蘇清家都沒有收。

酒席就擺在蘇家去宋家下大禮之後，也算是雙喜臨門了。早半個月，蘇大伯也就是現在的族長早就把消息通知出去了。

明日就是蘇家擺酒席的日子了，蘇清大晚上的還被父母拉着問事情。因為蘇清告訴他們，明日新任的縣太爺也要來，可把蘇家父母吓壞了。

“縣太爺他老人家真要來啊？”

蘇父滿臉不可置信地問着兒子，官老爺要來他家吃酒，這可是十裏八村都沒有的新鮮事。

“估計也就是來送個禮，到時候我來接待。”

雖然蘇清這麽說，蘇家父母還是擔憂的睡不着。

同樣睡不着的還有還有宋家父母。

是夜，已經很晚了。宋父剛回房間，就見到自家娘子還未寬衣休息，反而坐着等他。

“夫君，有件事情要同你商議。”

宋劉氏自從蘇家來下聘後，就心緒不寧，和劉姑姑說了之後，有了初步的想法。

“夫人，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宋父看夫人愁容滿面，自是擔心，上次夫人如此還是嬌嬌出事的時候。

“從前，我們總由着嬌嬌的性子來，現下眼見着要嫁人了，我總憂心她。”

“蘇清又中了小三元，絕不會拘泥于慶山縣這方寸之地。且不論蘇清是否介意嬌嬌不懂內務，就是為了嬌嬌能過得好，該學的也要讓她學起來了。”

宋父一聽這話，也是陷入了沉思，他這幾日也在憂心此事。

“夫人同我想到一處了，若不是嬌嬌對蘇清情根深種，無論如何我也是要退了這門親的。”

宋月嬌自小嬌縱，夫妻兩也沒指望女兒大富大貴。總歸有家底，有了錢腰板子就硬，讓女兒順遂地過一輩子是夠了。

至于給宋月嬌定下蘇清這門親事，原本宋父的打算是給蘇清在縣衙謀個官職，然後給小兩口在鎮上買個宅子。

之前蘇清雖有才名，但一直沒中秀才，哪能想到直接出來個小三元。等蘇清考中了舉人，便更不好拿捏了。

“如今已經下聘，也定了婚期，說這些也無用。”

“我的意思是，寫信給我母親，然後她幫忙尋摸些人手。”

當初宋劉氏出嫁前，在閨中都是按着官夫人教養的，也有不少嬷嬷丫鬟。只是最後嫁了宋父，好多人都在金陵沒陪嫁過來。

“會不會太麻煩岳母了，上次聽玉易說三侄女十月要出嫁，四侄子明年初也要娶妻了。”

劉家人口多，自然忙的事情也多，宋劉氏母親快六十歲，孫子輩都已經成婚七七八八了。

宋父家中親緣單薄，人口簡單，自然也沒人替他考慮這些，如今能夠幫上忙也只有夫人家中。

“母親不會放任嬌嬌不管的，我先給母親寫信。”

宋劉氏已經看到夫君的态度，也沒耽誤，第二日就把信寄出去了。

因宋月嬌明年三月就要出嫁，統共剩下的時間不到半年，這事已經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