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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邊魚肚白時,月老辦事回來了,廟前呈現一種熱鬧之後又清冷的氣息,他滿意笑笑,踏進廟裏去。

不多久,月老長嘯一聲,廟頂差點兒被他給吼翻了,他的罵聲随着日出漸漸升高。

“你真是我上輩子的仇人是吧?我說怎麽最近這麽太平咧?搞半天原來搞壞事的人在我屋裏頭啊?你個小兔崽子滾出去!”月老像踢球一樣把胖乎乎的小月老一腳踢了出來。

小月老委屈死了,圓滾滾的拳頭擦淚時想,怎麽爹爹一回來就要罵他?他道:“爹!我昨晚還牽了一段好姻緣呢!”

“好姻緣?”月老探出頭,雙手捧着張某某的姓名牌,八字胡耷拉下去,陰陽怪氣地用不知名地方的鄉音說,“這月老你來當,我看世人不說你是個眼瞎的才怪!”

“我怎麽眼瞎了?”小月老睜圓眼問。

“慕雲峥是吧?”月老沖他昂昂下巴,“你知不知道他是個游魂?”

“游魂?”小月老背上的皮緊了一緊。

“這位姓張的!”月老大跨步走出來,用姓名牌一下一下打着小月老的腦袋,“人家可有來頭了!人家是來辦正事的!你倒好,給他一個游魂的姻緣!”

“那他原本還不是要有一個姻緣的,慕雲峥就怎麽了?”

“還怎麽了?”月老氣道,“我肯定要給他安排一個極好的姻緣!財神跟一個游魂在一起像什麽話咧?”

“爹爹這是封建迷信了——”小月老兩眼一怔,“什麽?財神?爹爹剛才是不是說財神了?”

月老背過身,把姓名牌藏到衣服裏頭去,他說:“沒有沒有,你聽錯了,為父先進去整理了,你就站在外面罰站。”

“爹爹!”小月老纏上來,月老邁腿時推他一下,他跑來抱住月老的大腿央求說,“好爹爹,你就給我再看看他的名字!我給忘記了,求求爹爹也讓我知道財神的肉身叫什麽名字吧?”

“要你知道有什麽用?”月老斜他一眼,“你闖下的禍,你自己辦妥了再去報告去。”

“那這事我怎麽辦呀?”小月老沮喪地看着月老進屋的身影。

月老回頭:“趕緊找慕雲峥說清楚這件事,至于解決辦法,我到時候派人傳給你去。”

于是小月老踏上找慕雲峥的路途,他還是個孩子,法力比較低微,所以半個時辰後,才找到慕雲峥的院子裏來。

屋裏慕雲峥才醒,一醒來就長喝了聲,“原來昨晚那不是夢啊?財神真給我送禮了?”

院門口的小月老兩眼一抹黑。

“诶诶!大爺大爺!”慕雲峥游到屋門口,看見大爺躺在金銀堆裏一個勁的嘆氣,他問:“大爺不會是在這兒睡了一整晚吧?”

大爺哼哼兩聲,仿佛還是很不能相信似的,慕雲峥使勁推開身邊這些金銀,把大爺攙扶了起來,見大爺的精神狀态蠻不錯,慕雲峥說:“大爺,咱們可發大財了!”

“這不好說。”大爺低聲道,“萬一是誰的什麽不義之財投到咱們這兒。”

“反正我先拿一塊金子去退婚。”慕雲峥把一個金元寶塞進了衣服裏。

“不行不行!”小月老趕緊跑過來,圓乎乎的手在慕雲峥身上搜刮起來。

“小朋友你誰啊?”慕雲峥捉住小月老的手,笑問。

“我是——”小月老打了個停頓,說:“月月。”

“這錢財跟你有關?”大爺俯身問。

月月說:“也不能說是沒關系,但也沒有什麽直接的大關系,總之就是有些小關系,慕雲峥,你可不能收這錢,收了這錢,可就牆上釘釘釘死了!”

大爺倚在門框上嘆道:“我得趕緊叫你二爺三爺來商量商量。”

慕雲峥打了個哈欠,擡腳要走,他要去退婚。

月月伸直手擋在他面前說:“你快把金元寶拿出來!”

“我說胖月月。”慕雲峥逗小孩似的彎腰,在他肉鼻頭上點了兩下,微笑說,“這掉到我屋子裏來的錢我怎麽能不收呢?我是傻子嗎?”

月月瞪着他,他又說:“快讓哥哥,哥哥要去辦件大事呢。”

“什麽大事?”月月問。

慕雲峥把他的手一牽,帶他來了慕雲峥要退婚的姑娘家。

姑娘一見慕雲峥就紅了臉,兩人相視一笑,姑娘羞澀坐在桌邊,手裏停了繡花,語氣輕輕地說:“我去給你倒茶,你坐。”

“不坐了。”慕雲峥樂呵呵地把金元寶放在桌上。

姑娘臉色一傷:“就算是來退婚,也用不着這麽貴重的東西,你還是趕緊收回去吧。”

她把金元寶朝慕雲峥推去,慕雲峥又沖她一推,說:“應該的,這婚事都是我二爺三爺想出來的,倒耽誤你了,我是喜歡男人的。”

姑娘臉色通紅地看了他一眼。

見他們誰也不收這金元寶,月月拿了來,一手還握不下,頗為滑稽,姑娘把月月一看,捂嘴笑道:“哪裏來的胖小子?真喜慶。”

“我也不知道。”慕雲峥蹲下身,沖月月說,“快把元寶給姐姐,給完姐姐,我還要送你回去呢。”

月月義正嚴詞地說:“這金元寶是財神的!”

姑娘道:“可不是嘛,這所有的錢不都是財神爺的?”

慕雲峥深深微笑着,一手在月月的腦袋上揉了幾揉,月月道:“痛痛痛。”

“怎麽會痛呢?”慕雲峥問。

這時姑娘的院門口出現幾位不速之客,她臉色一變,招呼慕雲峥帶着月月躲到了柴垛後面,慕雲峥探出頭看着,月月也探出頭看。

三個體型壯碩的漢子是來找姑娘要債的,姑娘一個人孤零零站着,好像一朵随時能被他們捏死的花。

姑娘說:“等我繡好了那副圖再拿去賣了,就有錢還你們了,你們不要着急。”

“老妹啊!”中間那漢子說,“雖然是你爹借的錢,但你爹都死了多少年了?你這債還要給他拖到什麽時候去啊?”

“是啊。”另一人用手肘捅了捅中間的漢子,說,“不是我們喜歡來催你,是那錢莊啊,老催我們,我們要是有錢的話,也就給你先墊上了。”

慕雲峥嘆了口氣,月月也跟着嘆了口氣,慕雲峥看他一眼,說:“走吧,送你回去,你打哪兒來的?”

月月将手裏的金元寶放在了地上,慕雲峥笑了一笑,牽着他往後門走。

“慕雲峥,你不用送我回去了。”月月說,“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什麽事?說吧。”

“你的姻緣,不小心跟另外一個人綁上了。”月月難以啓齒地說。

“我去?”慕雲峥蹲下來,看着月月說,“你怎麽知道?我說我怎麽還一點感覺都沒有呢,那現在怎麽辦?到底是跟誰綁上了?”

“跟財神。”

“什麽?”慕雲峥咧嘴,“什麽??”他吃了個大驚。

“所以——”

“所以那些錢財算是聘禮?”慕雲峥真會腦補,他臉都急紅了,要回去把那金元寶給拿回來。

月月使勁拽着他的手,說:“這金元寶我已經給了,你再拿回來像什麽話啊?多丢人!”

“丢人就丢人。”慕雲峥扭頭說,“我才不要跟一個老頭子在一起啊!”

“你命才好呢!”月月有些生氣地說,“你要是跟了財神,你終身不缺錢財!那還不好?多少人做夢都沒有你這高度!”

“你這小孩說話一套一套的。”慕雲峥氣道,“你不會就是昨晚那給我牽線的月老吧?”

月月撒謊說:“怎麽可能?我才不是眼瞎的月老呢。”

慕雲峥扶額蹲下,好一會兒沒說話。

“慕雲峥?”月月喊他。

慕雲峥木着一張臉,做沉思狀,清澈的眼珠子轉也不轉。

月月推他肩膀一下:“你死了?”

“差不多了。”慕雲峥沉聲說,“你知道嗎月月。”

月月蹲在他身邊,從兩人背後望去,很像是在拉屎的一對佳人。

“我從小就覺得,錢財乃身外之物,我這輩子,追求的就是一段純潔的愛情。”慕雲峥深沉地說,“所以既然月老派你來告訴我這件事,那麽我相信你就一定有辦法幫我解決對嗎?不過是把我的紅線取下來,然後重新綁到張書生的身上?”

“你那紅線很特別。”月月抓耳撓腮了一番,“不過你那紅線到底什麽做的?根本取不下來啊。”

“好啊!”慕雲峥一手掐住月月的脖,雙眉揚起來,怒道,“還說你不是昨晚給我綁線的月老?你這個眼瞎的小豬!”

“我眼睛本來就小。”月月咳嗽一聲說,“你掐死月老好了!那你這輩子乃至下輩子,可一段姻緣都別再有!”

慕雲峥一下變了臉,笑着松了手,說:“所以現在要怎麽辦呢?既然你來找我,那自然也是有個解決辦法吧?”

“你等着吧。”月月忽然官僚起來,他站起來背着雙手,像個小大人。

兩人在原地等了一盞茶功夫,慕雲峥望着天在想那張書生的背影,忽然看見一只紅鳥盤旋而下,那鳥嘴裏銜着一份雪白的書信。

月月吹了哨,紅鳥急速而下,翅膀撲騰的聲音越來越大,慕雲峥跟着站起來,看月月拆開了信,紙上寫了幾行字,正要看清之時,月月側身,讀道:“慕雲峥,游魂。因陰差陽錯跟財神綁定了姻緣,要想解除,需積累善行到一定數目,用功德之身重換姻緣。”

“好意思說是陰差陽錯?”慕雲峥剛要提出異議。

月月接着往下念道:“慕雲峥即刻踏上五界之旅,望豎立良好品德!日行一善!”

“我品德差哪兒了?”

“你賣假通行令算不算?”月月質問他,“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賣的假的通行令,那些原本可以沖破凡界去到其他界生活的人全都只能留在凡界了?”

“凡界有什麽不好?”慕雲峥這回念頭轉變了,說,“沒想到我還能有機會進行五界之旅,那生命點呢?不用給我麽?”

月月驕傲地說:“你按照月老命令辦事,哪還需要什麽生命點啊?拿着這個。”

他把從鳥翅膀上拿下來的小瓶遞給慕雲峥,說:“善行瓶,現在還是空的,什麽時候等它滿了,你也就什麽時候可以跟你那意中人在一起了。”

“這麽小一個?”慕雲峥笑笑,“能不能把這小瓶換成吊墜模樣的啊?我好戴在脖子上,最好是紅色的水滴形吊墜。”

“真麻煩。”月月手指一點,小瓶變做吊墜挂在了他脖子上,他當即笑出聲來。

天色忽然一沉,月月擡頭看,飄來的烏雲上站着兩位府兵,他低聲道:“慕雲峥,我得趕緊走了,有什麽事你去月老廟找我啊。”

“行行。”手指松了吊墜,慕雲峥擡起頭來,看見兩位兇神惡煞的府兵,他納悶擰起眉毛,“什麽風把您兩位給吹來了?”

“慕雲峥,現以涉嫌殺人埋屍案将你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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