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慕雲峥與張政嶼之間的距離本來就短小，他一轉身，朝張政嶼走了一步，兩人個子只差半個拳頭，張政嶼半垂眼看向慕雲峥動起來的唇。

“曉紅只是個丫鬟，但她也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慕雲峥一手靠在張政嶼的胳膊上，道：“如果鏡子沒問題，那她除了是在看自己之外，很可能是在看反映到鏡子裏的名貴首飾。”

“現在看來，是塊普通的鏡子。”張政嶼說。

他已站到慕雲峥身邊去，慕雲峥來到盛放飾品的桌子邊看了一看。

“聽公子這麽一說，确實有可能。”翠芳款款走來，道：“畢竟我這是個大地方，要是平時不雇幾個人幫忙看店的話，我還害怕會有人行竊呢。”

慕雲峥側身回頭，看向那鏡子，确實這邊熒光閃閃的首飾被收入了鏡子中。

“但這桌上的首飾倒還好。”翠芳指着牆面上挂着的名貴吊墜說，“不知道別人知不知道，但它算是我店裏的鎮店之寶了。”

慕雲峥從鏡子裏看過去，說：“是翡翠。”這下那些金燦燦的首飾倒全成了它的陪襯，它安靜，散發出潤澤的光芒。

“我是不想它這麽快就被誰給買走，所以才跟一些項鏈一起挂在了牆上，也有不少人發現它，但他們又會立馬覺得，如果是好物件的話，一定不會被我挂在牆上的。”翠芳說。

“那曉紅是認出來了？”慕雲峥看向張政嶼，“所以才出神？”

張政嶼說：“她會不會是喜歡這塊翡翠。”然後看向翠芳問：“她是第幾次來這兒？”

“有個好幾次了呢。”翠芳回答，“但具體幾次我也忘記了。”

“那我們還是得先找到曉紅。”慕雲峥在張政嶼身邊低聲說，“不如就按劉媽說的，去曉紅小時候的養父母那兒看看？”

張政嶼點頭：“好。”

送他們離開店之後，翠芳連忙把翡翠項鏈收了起來，她從鏡子前經過，因為少了翡翠，所以鏡子裏的畫面顯得不那麽富貴了。

“張兄你餓不餓？”為了避免自己游魂的身份被起疑，慕雲峥問。

張政嶼自然是不餓，他也知道慕雲峥不可能餓，游魂是不需要吃喝來維持生命力的。

“你想吃什麽。”張政嶼問。

“不如買點糕點？”慕雲峥食指向腦後一指，他們正經過一家糕點鋪子。

張政嶼說：“我不愛吃甜的。”

“那就買不甜的。”慕雲峥扯着他的衣袖，把他帶到了鋪子裏。

“诶兩位老板要點兒什麽？”店裏小夥計喜氣洋洋地問。

慕雲峥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糕點，問：“有沒有不甜的包來給我？”

“那一定就是這款新制作出來的桂花糕了，桂花糕經典不容易出錯，不管是自己吃還是送人，都是極好的選擇。”小夥計五指合攏成一排，指指右邊籃子裏的桂花糕，又指指左邊籃子裏的桂花糕，說：“右邊這款是清淡口味的，若是想吃正宗的，那麽就拿左邊這款原位。”

“為何制出濃淡兩種口味來。”慕雲峥随口一問。

“有些小姐怕吃了發胖呗。”小夥計笑嘻嘻地說。

“那何府小姐有沒有來你們店裏買過？”慕雲峥笑道，“你們這糕點可真香，我身上都染上香味了。”

小夥計笑道：“何小姐倒沒親自來過，都是她那位侍女曉紅來的，我記得，何小姐也喜歡吃清淡口味的桂花糕。”

“那給我兩種口味都包點兒吧。”慕雲峥在懷裏掏銀子，被張政嶼攔下，慕雲峥看向他。

他道：“我來付。”

“哪有這道理？”慕雲峥開玩笑說，“張兄可是我的跟班。”

“大你五歲。”張政嶼前半句的字音咬得比較重，他又說，“請你吃糕點是應該的。”

小夥計把包好的桂花糕遞給慕雲峥，慕雲峥看似不經意地說了句：“何小姐的侍女想必是跟我一樣，喜歡吃原味的桂花糕吧。”

“正是。”小夥計笑說，“我今早還見曉紅從我們鋪子前經過呢，不過她走得匆忙不知是要去哪兒，所以沒買桂花糕。”

慕雲峥笑着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沿街走，慕雲峥忽然低呼了聲，有些抱歉的說：“哎呀張兄，我好像把兩個袋子給弄混了，兩種桂花糕長得一模一樣，這下誰知道哪種是清淡口味的呀。”

“你每個都嘗嘗就知道了。”張政嶼說。

慕雲峥從袋子裏拿出桂花糕來遞給張政嶼，張政嶼沒接。

“我們一人嘗一個。”慕雲峥笑說。其實他給張政嶼的桂花糕是原味的，他想看看張政嶼吃到甜的之後是種什麽樣的表情。

張政嶼接來，把整塊放進嘴裏嚼着，他神情很認真，是在細細品味。

等着張政嶼變臉呢，沒想到等來他的一句：“我這個還好，估計就是清淡口味的。”

慕雲峥嘴裏嚼的才真正是清淡口味的，可以說是一點味道都沒有，他不便開口，于是點了點頭。

曉紅養父母住的地方較為偏遠，兩人記着劉媽說的方位與屋子的面貌，走到田埂上時，慕雲峥指着不遠處的小屋子說：“張兄，想必就是那兒了吧？”

張政嶼點頭。

是因為眼前開闊，所以心情竟有些怡然，風吹來，拂過衣衫發出稻穗揮動之聲，慕雲峥走在張政嶼的身後，看見張政嶼直挺挺的脊背與鶴立般的脖頸。

“慕雲峥。”張政嶼忽然回頭。

慕雲峥移開目光說：“怎麽了？”

“再來一塊。”張政嶼說，“桂花糕。”

慕雲峥笑道：“張兄是個甜□□啊。”

“是嗎。”張政嶼自己沒認為。

快走到小木屋前，才看見屋前被矮矮的木頭做成了簡陋的院門，有個小女孩趴在木頭上看着他們，聲音小小的說：“爹娘，來了兩個大哥哥。”

慕雲峥故意低聲說：“對她來說，張兄的年紀，算不上哥哥了吧？”

張政嶼道：“嗯。”

聽見了他們的聲音，從屋裏走出一個年輕婦人，婦人将他們上下一看，走到小女孩身邊來提着小女孩的頭發就開始打罵：“怎麽來人了，也不知道大大方方的說話？還玩得髒兮兮的？趕緊進去洗洗！”

小女孩流着眼淚跑到屋裏去了，婦人推開院門，邀請他們進來，就坐在院中的木桌旁，婦人說要去給他們拿茶壺來。

慕雲峥笑道：“不必麻煩了，我們來是想問問曉紅的一些事情，問完我們就走了。”

婦人臉色有些緊張，張了幾下口，最後才說：“曉紅？那不早就被賣出去了麽？她出事了？還是死了？”

慕雲峥道：“她沒出事。”

“那你們想了解的話，那就問吧。”婦人在慕雲峥對面坐下來。

慕雲峥看了張政嶼一眼，說：“聽你剛才那話，曉紅是被賣到何府去的？”

“是啊，我現在這個姑娘也正在教導呢，過段時間，看有沒有法子把她也給賣了。”婦人道：“她就是現在看起來還笨笨的，等過些日子，就很乖了。”

默了一默，慕雲峥問：“關于曉紅的事情，你還知道多少呢？”

“聽說她要嫁人了？”婦人臉上喜悅了些，“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我們也不知。”慕雲峥笑了笑。

“要嫁的是哪家？”張政嶼問。

“好像是個少爺的書童吧。”婦人回憶着，慢慢地說，“前不久就聽說要嫁了，怎麽到現在又沒音訊了。”

提起書童，自然讓人想到書生，慕雲峥問：“是張家的書童麽？”

“正是了。”婦人好奇地問，“你們知道這事麽？”

“不太知道。”慕雲峥搖搖頭。

臨走前，慕雲峥問張政嶼，可否把他那袋桂花糕留給小女孩，因為小女孩趴在木頭上眼巴巴望着呢。

張政嶼道：“應該的。”

回到田埂上，慕雲峥跟上張政嶼，說：“張兄，你嘗嘗我的。”

“肯定很甜，還是算了。”張政嶼說。

慕雲峥取出一塊遞到他唇邊，沫沫沾到唇上，他沒有不吃的道理了，接過後低頭舔了舔嘴唇，品嘗過後，他疑問：“怎麽沒味道？”

慕雲峥仰頭大笑起來，他走在張政嶼前邊，一仰頭，漆黑發絲與淺綠衣帶被風吹得揚起來，陽光打在他身上，顯得潔淨出塵。

“張兄是個甜□□！”他大聲地說。

張政嶼後知後覺，明白過來後笑了一笑。

回到熱鬧的街道上，已是傍晚了，慕雲峥照例問上一句：“張兄，你餓不餓？”

“不餓。”張政嶼比較誠實。

“張兄是我見過最厲害的試煉人了。”慕雲峥忽然說。

張政嶼看向他，他道：“一般人到凡界之後，都先有幾個不好擺脫的東西，在我看來，這一是吃，二是欲。”

慕雲峥定定看着他，說話的時候露出一種了如指掌的微笑。

張政嶼思考起他的話，忘了把眼神移開，慕雲峥沖他露齒一笑，唇紅齒白，眼眸閃爍。

不多久，兩人來到張府門口，在外等着小厮去通報的時候，裏頭飄出一陣飯菜香，慕雲峥一副調侃的樣子看向張政嶼，說：“好香啊。”

張政嶼知道慕雲峥在他面前僞裝，不由得生硬地勾了一下唇角。

“張兄笑什麽？”慕雲峥問。

張政嶼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在那小厮跑回來了，滿頭大汗地說了句：“今晚不見客，兩位公子還是請回吧。”

“那我們可否跟張郎的書童見一面呢？”慕雲峥問。

“他啊。”小厮道，“他今天被逐出府了，據說人在酒樓呢。”

“多謝。”慕雲峥沖小厮笑的時候，露出一口好牙。

漸漸遠離張府時，張政嶼道：“慕雲峥，你去找書童吧，今晚我們就此分別。”

“為什麽呀？”慕雲峥覺得有張政嶼這個跟班在，挺舒服挺安心的。

張政嶼不語，但慕雲峥拉着他來酒樓的時候他也沒拒絕，還以為他是半推半就，哪想到他剛邁入，酒樓的老板迎過來，像看見了重要的大主顧一樣，谄笑道：“爺，今晚還是老樣子，上三壇酒麽？”

慕雲峥睜圓眼：“壇？可張兄你看起來不太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