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戰敗
戰敗
閻鐵得勝回來,詢問恒德,說夫人往廚房去了,一徑找到廚房,見暮雪正笑吟吟地看着廚子做飯。
“在這裏做什麽,看煙氣熏了眼睛。”閻鐵攬住暮雪問道。
“給将軍慶功啊,我特別吩咐他們做了幾個好菜。”暮雪笑答。
閻鐵低頭看時,廚子做好的幾個菜都紅彤彤的放着辣椒,不由皺眉道:“我不吃辣椒了。”
“酒也不喝了,辣椒也不吃了,将軍幹脆把飯也戒了吧。”暮雪顯然心情甚好,竟主動跟閻鐵開起玩笑。
“你不吃的,我就不吃。”閻鐵低聲答了句,将暮雪拖出廚房。
當晚紅燭掩映,夫夫二人對坐桌前,享用二人慶功宴,長桌上擺了兩排菜肴,暮雪面前是不辣的,閻鐵面前是辣的,恒德被趕走,閻鐵也卸了面具,放松地坐着,暮雪親自斟滿酒,舉杯道:“這第一杯酒慶祝将軍旗開得勝,先下了賀邈的威風。”
閻鐵喝了,又給暮雪滿上,舉杯道:“還要感謝夫人的好計謀。”
“我今天真高興。”暮雪把酒飲了,感喟道:“今天我才第一次知道,司空暮雪并非一無是處,原來我也可以做點事情。”
“豈止豈止,”閻鐵夾起一箸菜親自喂到暮雪口中,看他咽了才又說道:“我的雪兒原本是天下第一漂亮,現在又加上天下第一聰明,不得了啊,現在不知道多少人偷偷羨慕我。”
“呵呵,”暮雪自飲一杯,嘿嘿傻笑道:“天下第一漂亮?天下第一聰明?我原來什麽也不會。只是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學而已。”
閻鐵想想暮雪的身世處境,心頭也自恻然,微微感喟道:“都道你是天之驕子,其中艱難又有誰知道。”
一句話說中暮雪心事,想起故鄉,想起父皇,不由鼻酸,自己斟了一大杯酒灌了,随口吟道:“故國三千裏,深宮二十年。”
閻鐵聽了,越發心酸,雙手攬過暮雪細腰,将人抱到自己膝上,溫言細語:“想家了?等仗打完,我帶你回去看看?”
暮雪吃驚地擡起頭,含着淚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閻鐵:“不可能的,令狐傲然不會讓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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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為夫幫你想辦法。”閻鐵輕輕咬了咬暮雪的鼻子,“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答應你了一定辦到。”
“閻鐵,”一滴淚從暮雪眼角輕輕滑落下來。
“不許哭。”閻鐵輕輕把暮雪眼角的淚水拭去,柔聲道:“哭着吃飯要傷脾胃的,咱不哭啊。”
閻鐵千般溫柔,萬般缱绻,抱着暮雪只是哄個不停,終于令暮雪破涕為笑。
暮雪抹抹眼睛,自嘲地搖搖頭,“瞧我,本來要給将軍慶功的。”
“其實要給我慶功,只要夫人如了我的願便好。”閻鐵抱着暮雪,對着他的耳朵吹着氣,說道。
“嗯?”暮雪一片懵懂,“什麽?怎麽如願?”
“我一直想這樣,”閻鐵貼着暮雪的耳朵說道:“晚上的時候你穿那件銀紗的衫子......坐到上面......我抱着你......”
閻鐵嘁嘁喳喳只管說,看着自己老婆臉上一陣紅似一陣本身就是種享受,然而暮雪終于聽不下去了,“你別說了。”暮雪的眼睛含嗔帶怨地瞪着閻鐵,不像生氣,到更像撒嬌。
“怎麽了?”閻鐵十分委屈,“不說清楚你怎麽知道該如何......”
“不說我也知道。”暮雪跳下地,刷的從閻鐵枕下摸出本畫冊,“看到第幾頁了?嗯?是不是要我一頁一頁的做給你看啊?”
“你發現了。”閻鐵臉皮的厚度遠遠超過暮雪的預測,不但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還一把摟過暮雪共同欣賞,“你看這個好不好?啊,你喜歡哪個?你看......”
暮雪完全敗倒,拼命回避了視線,“你喜歡哪個就哪個,我全聽你的。”
當晚閻鐵抱着老婆,換了好幾種姿勢狠狠疼愛,逼得暮雪後來只剩讨饒的分。
閻鐵已經安然入睡了,暮雪還抓着被角在胡思亂想。從前真不知道世間有此極樂,那時暮雪心裏房事便等于受刑,直到現在才嘗到個中滋味,除了那悲劇的第一次以外,每次閻鐵都對他百般溫柔,搞得現在暮雪都有些食髓知味,樂此不疲了。想着暮雪又支起身子看閻鐵的臉,那人真是狠毒,竟對自己的徒弟這般下手,暮雪心疼地輕撫閻鐵的臉頰,若是世間有什麽藥能醫好閻鐵的臉就好了,便是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要尋來。
與賀邈的第一戰結束後,季子林就輕騎簡從去西武國都實施自己的反間計去了。軍師一職暫由暮雪代理。
賀邈雖然戰敗,但積威猶存,西武王也沒說什麽又給他調集了一批糧草,這次賀邈不敢再掉以輕心,專門分出四個兒子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看守糧草,然後才擺下陣勢出來向南楚叫陣。
暮雪登高望遠,仔細看過一番,認出賀邈擺的是一字長蛇陣,兵書上說這一字長蛇陣的破法是擊蛇首,定蛇尾,斬蛇身,令其首尾不能相顧。于是暮雪便安排呼延東和韓烈從東西兩路進攻,然後從南北兩邊殺出,如此即可破陣,想一想暮雪又覺得有點不太放心,另外撥了五千兵馬給譚震平令他随時接應。
話說這人手安排暮雪都是費了一番心思的,韓烈本領高強,但性格暴躁,因此在西武時很不受重用,被發配到邊關守後山,韓烈自己也是憋了一肚子氣,後來閻鐵招降,他便降了。但是他降了之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信任他,南楚原來的那些将官自成一派,對他頗為提防。所以暮雪和季子林的想法都一樣,盡量多給他表現的機會,一方面使他有機會證實自己,一方面使他能盡早融入大家,韓烈也明白軍師們的意思,每次作戰都舍生忘死的,拼出十二分力氣求表現。
暮雪分派完畢,呼延東和韓烈一人手持方天畫戟,一人拎一把錾銀九環刀,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各自引兵直奔敵陣而來。
賀邈在陣後觀瞧,一看南楚派了兩員戰将,一從東,一從西,分別殺入,頓時大笑:“果然是無知小兒,竟把我這陣當一字長蛇陣來打,可惜我這不是一字長蛇陣,乃是玄武真龍陣。”
說罷令旗一揮,頓時陣勢發生了變化。
處于陣中央的韓烈只覺得周圍的士兵如風卷殘雲,将己方人馬團團圍住,而自己則陷入了漩渦的中心,此時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是拼了,可是敵衆我寡,韓烈直殺得脫力,敵人卻潮水一樣不停湧至。
再說暮雪,一看陣勢的變幻就知道糟了,不是一字長蛇陣,自己判斷錯了,穩住心神,又觀察一下陣型,讓譚震平從西側殺入,彙合了韓烈一起去救呼延東。
韓烈正自絕望,突然喊殺聲響,譚震平帶着大隊人馬掩殺而至,韓烈立刻振奮精神,倆人合兵一處,齊向呼延東一邊殺去,三人拼死殺了條血路出來,大敗而歸。
暮雪頭一次破陣,就破得這麽失敗,既灰心失望,又慚愧內疚,簡直都沒臉去見閻鐵,更別提三軍将士。回到營帳裏連飯也吃不下,一個人對着牆角發呆。
閻鐵恐怕賀邈會乘勝來偷營,安排下諸般人手設防,忙碌過後才來看暮雪,只見暮雪滿眼的沮喪,勉強忍着沒有在臉上帶出來,但是如今倆人心意相通,閻鐵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他的難過。
一路上閻鐵已經想過幾種方案來安慰暮雪,見到了人還是忍不住一把抱進懷裏,單刀直入地說:“不是說過了,你只負責出謀劃策,責任有我擔着。”
“不是責任的問題。”暮雪的聲音都滿溢着痛苦,“死了那麽多人。”
是啊,死了那麽多人,其實閻鐵心裏也不好受,但是這時不能再說這個了,“打仗本來就是互有輸贏,誰敢保自己是常勝将軍,傷亡和犧牲也是免不了的。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明兒再打起精神來作戰。”
閻鐵雖然說了很多寬慰暮雪的話,然而暮雪一想到是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了那麽多傷亡就根本睡不着覺,半夜時分,暮雪終于忍不住穿戴了爬起來,準備去看看傷員。
暮雪也沒帶恒德,一個人逐間從士兵的營帳走過去,看到有傷重難以入眠的便溫言安慰幾句,如此走了半天,遇到了巡夜的呼延東,呼延東看着暮雪忍不住叫住了他。
“夫人可是因為今日戰敗,所以心裏難過?”呼延東一直脾氣,開口就奔主題來了。
“是啊,我心裏挺不好受的。”暮雪現在也多少有些了解呼延東這個人,知道他性情爽直,上次又是他背自己回來,也不算不熟,便聊了起來。
“其實不怪夫人,勝敗乃兵家常事。賀邈也是排兵布陣的高手,想贏他殊非易事。”呼延東說道。
“不,是怪我,我經驗不足又貿然行事。”暮雪還在自責中。
聞言呼延東略加思索,問道:“夫人願不願意聽我講一段往事?”見暮雪點頭,呼延東慢慢說道:“想當年我剛入伍的時候,在閻元帥麾下當兵,那時呼延東還沒有一官半職,只是普通的而一個小兵,閻元帥也沒當元帥,只是一員副将,有一次教場比武,閻元帥派我和劉副将手下的一名兵士比武,我輸了。當時心裏十分不快,一方面是覺得丢了閻元帥的臉,一方面是不服氣。那天回去後,閻元帥罰了我十軍丈。我想自己輸了原也該挨打,就不出聲地受了懲罰。晚上閻元帥去看我,給我帶了傷藥,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麽挨打。我答當然是因為比武輸了。閻元帥聽了怒道,如此說來打得還少,早知道就再多打十丈看看能不能打醒你,當時他看着我吼‘誰沒輸過?你沒輸過?我沒輸過?嗯,回答我,你輸沒輸過?’我看着閻元帥,只能老實回答‘輸過。’‘不就是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勝不驕,敗不餒方是英雄本色。輸不怕,總結經驗教訓争取下一次贏就是了,可怕的是不知道為什麽輸。’”
呼延東停下了腳步真誠地看着暮雪又說道:“元帥那時的話,呼延東記到今日。夫人,是人都輸過,一次失敗并不代表什麽。”
暮雪心內無比感動,呼延東一介武夫,只怕一輩子也沒有說過這麽多話,今晚卻對自己講了這麽多,暮雪忍不住用力點頭再點頭,“我知道了。”
聽完呼延東的話,暮雪望着月色一個想了好久才回到營帳裏,閻鐵不知道什麽起來的,一個人望着滴淚的紅燭怔怔發呆,見到暮雪進來招了招手道:“過來。”
暮雪依言走過去,閻鐵摸了摸他冰冷的手,皺眉道:“做什麽去了?”
“我睡不着,去看看傷員。”暮雪據實以答,又問,“你是幾時醒的?”
“你不在,我便醒了。”
七個字,少的不能再少,卻被閻鐵說出了悱恻纏綿的意味,暮雪将頭靠在他肩上,愁道:“閻鐵,我破不了那陣,怎麽辦呢?”
閻鐵握住暮雪的手暖着,微笑道:“我有辦法,你乖乖閉上眼睡一覺,明兒醒來我便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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