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民國8

民國8

佛堂？

謝家的少爺半夜不睡覺去拜佛？

就算管千雪對中國文化了解不深，也知道這絕不是常見情況。一時間心底升起了一絲狐疑。

宋時清點了盞八角宮燈，示意管千雪跟他走。

而管千雪借着燈光，從側後方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

三更半夜的，這位謝家夫人不睡覺在院子裏散步，是在等他那位拜佛的丈夫呢，還是心裏有事睡不着？

或者，兩者都有？

想了想，管千雪決定試探一下。

她笑着上前，“姐姐，我來提燈吧。”

說着，她伸手要去牽宋時清。

“不用。”宋時清微微躲了下，和她拉開距離。

管千雪沒想到他這麽排斥自己，愣住了。她委屈地看着宋時清，然後，她忽地注意到了這位謝家少奶奶脖頸間微微凸起的喉結。

……？

宋時清顯然不欲與她多言，轉身繼續朝前走去。

管千雪被自己的發現驚得說不出話來，機械地邁步，腦中不斷回想這幾分鐘的相處間發現的端倪。

……

難道這人不是謝家的少奶奶，而是謝家的少爺？

不對，他剛才自己說了……夫君……

腦中一片亂麻之際，前方鳳尾竹蔭間露出了一座佛堂。

宋時清提着燈籠的手緊了緊，但腳下不停，徑直走到佛堂前停下。

當年的小佛堂是謝夫人用來供狐鬼骨殖和謝司珩棺材的養陰地，整日陰森森的，如今被擴建修繕一新，上上下下點了百千盞長明燈。擺了法器香燭，拜墊幢幡，比城內的寺廟看着更為莊嚴。

但唯獨沒有佛祖菩薩。

只在正中擺了一張矮供案。

謝司珩就這麽盤坐在供案前，支着頭翻一本佛經。

他明明是背對着門口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管千雪卻有一種被人盯上了的怪異感。

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瑟縮了一下，站在原地，不适感像是毛茸茸的蜘蛛，順着她的血管，一路爬進腦髓裏，用長腿敲她的神經，以作提醒。

【再不跑，就要死在這了。】

管千雪下意識看向宋時清，卻見宋時清擡步走了進去。

千餘盞長明燈将佛堂內的一切細節都照得分毫畢現，宋時清走到謝司珩身邊時，這人恰好翻完《地藏王菩薩本願經》。

他将經書合上，側眸擡頭，溫聲問道，“睡不着？”

·

只看謝司珩現在的樣子，任誰都想不到他會是一只惡鬼。

宋時清抿唇默了會，低聲說道，“她迷路了。”

謝司珩看都沒看佛堂外的管千雪，只盯着宋時清，眼底多了分笑意。

宋時清知道他在笑什麽。

無論自己有多怕謝司珩的惡鬼本相，依舊無法控制地依賴着他。

他明明可以去找狐鬼，可以去找春薇，可以去找任何一個謝家的下人。他們都會聽他的話，執行他的命令，但他就是會忍着恐懼找到謝司珩。

宋時清分不清自己這樣到底是為了什麽……反正也沒人逼着他分清說明，就這樣糊塗下去好了。

宋時清不耐，“我說過，我不想看見他們。”

惡鬼吃起人來活剝拆骨，什麽慘烈的情狀都有。即使知道那些人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宋時清也依舊會被吓到。

謝司珩答應過不把他們放過來的。

佛堂外，管千雪聽不清兩人間的低聲交談，但看得出宋時清是在質問。

她不禁心裏犯嘀咕。

兩個男子，其中一個還冷冰冰的，脾氣差得很，這樣的兩人能在一起長久嗎？

想起謝家的庫房，她腦中逐漸有了計劃。

但她不知道，佛堂裏，謝司珩輕輕捏宋時清的手指，笑着道歉，“我的錯，別生氣了。”

“她沒親手殺過人，狐鬼的咒對她沒用，這才讓她闖進了後院。明天我催催底下的，讓它們趕緊吃了，不留下礙你的眼。”

他仿佛不是在說一個活人的生死，而是一只家畜的去留，宋時清的手指微微收緊。

這份不忍立刻就被謝司珩察覺了。他按着宋時清的骨節，像是按着小貓的肉墊那樣，帶着一點點強迫的意思。

“她家裏歲數最大的長輩，在海戰中任過參謀。一家子……也算是‘那邊’的名門望族了。”

謝司珩半是嘆息半是調侃，“時清怎麽看到個年紀小的就心生憐憫啊，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嗯？外面全是壞人，放你出去不到半天他們就能割你的肉放你的血，一個個的，心腸比惡鬼還歹毒。”

宋時清垂下眼，任由他捏自己的手心，一言不發。

謝司珩笑，将他的手貼在自己冰冷的臉上，親吻他的指跟。漆黑的眼瞳緊盯宋時清。

宋時清默了會，啞聲回應。

“我知道了。”

謝司珩滿意了，輕輕咬住宋時清的手掌邊緣。宋時清心底一驚，本能抽手，扇開了他。

啪的一聲，在寂靜的佛堂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