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返京
返京
42.
面對調侃,林逾靜只看了眼陳京澍,半晌也沒想好如何去回答,于是索性保持沉默。
好在岳軍手機來電恰時響起,一聽到孫子十分鐘後到家,也顧不得和兩人繼續敘舊,急匆匆拿上包離開。
“那我們也回去吧。”陳京澍說道。
林逾靜跟在他身後,從四樓下來。
兩人幾乎将整個學校繞了一圈,離開時,又特地沿着中央旗杆的正大路出校園。
只是路過升旗臺旁時,林逾靜突然回頭看了眼,剛好就看到正對着旗杆的教室。
浮灑蜜色光縷的冬日午後,透過澄澈明亮的窗子,映射到前排座位和黑板上。
恍然間,林逾靜像是回到了七年前,那個只充斥絲絲風扇涼意,和蟬鳴不止的青春盛夏。
她還記得,距離高考倒計時一周時,她被反複卡在一道數學題型上。
那是往年最常考的題型,且還是最後的大題。
僥幸遇不到還好,可一旦遇上,她就要用各科成績去彌補大題的失分。
面對高考,誰都沒有絕對的十拿九穩決心。
林逾靜更深谙此刻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之差,就是千人之差。
為此,她愁悶多天,又怕耽誤陳京澍複習進度,就一個人憋着氣尋求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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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是,疑難題型沒琢磨出門道,還占用了其他科目的複習時間。
最後是陳京澍發現她情緒異常低落,反複追問後才得知原因。
那天下晚自習,陳京澍拉着她暫留在教室,非要給她單獨講那道題型的解題思路。
林逾靜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仰頭看陳京澍拿着粉筆站在講臺黑板前。
少年穿着藍白相間的夏季校服,沾染淡淡皂角洗衣粉的清香。
随着他擡起手臂,腕肘虬結起青色血管,板寫的解題步驟字跡縱逸,滿帶少年人的恣意張揚。
“聽懂了嗎?”陳京澍指腹尚捏着粉筆,漫步下臺。
林逾靜表示自己已經足夠認真去聽他講的內容,可一些需要她及時轉換的數學思維思路仍十分閉塞,最後無奈搖頭,“阿澍,看來我是拿不到這道題型的分數了。”
陳京澍只仍站在她面前,少年長身鶴立,垂頭看她。
距離得近,還能看到他額前沁出的微小汗粒。
“我們回家吧,還是不要再浪費你的時間。”林逾靜咬着下唇說道:“說不定我今年運氣好,遇不到這種題型。”
聞言,陳京澍只眯了下眼角,随後沉默轉身。
也不理她又說了什麽,就悶着頭在黑板另一側疾書。
“靜靜,你來看下這個解題步驟,能理解嗎?”林逾靜不擅長彎彎繞繞的求解方式,他用奧賽思維變幻過程,抛卻繁瑣,采用更為投機取巧的方式快一步解出答案,“就是需要點悟性。”
林逾靜起身,站到他身側。
指着他每一個步驟,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複述一遍。
“是這樣嗎?”
“對!”
趁熱打鐵,陳京澍還自己變換式樣,出了道同題型的題目給她練習。
“陳老師,你可真厲害。”完全掌握新的解題思路後,林逾靜心情都暢快起來。
陳京澍只笑得寵溺,擡手揉了把她腦袋,“還得是我們靜靜領悟力強,笨一點的,都聽不懂。”
“少給我戴高帽,高考才是驗證我,是否對得起陳老師如此用心良苦的指導。”
随後幾天,林逾靜雖是保持練習的思維和手感,可心中還是不免忐忑。
既希望高考不要真的遇到同題型,又想着遇到也好,就可以證明給陳京澍看。
于是懷揣着忐忑的期待,高考數學終于如約而至。
監考老師發下試卷後,林逾靜先是翻頁至最後一題。
看到題目,她伸手捂住唇,差點驚叫出來。
因為那和陳京澍單獨指導她那晚所自創的題目,幾乎一模一樣。
她也顧不得先從單選題開始做起,而是考試鈴聲一響起來,就迫不及待在演算紙上先寫下最後一題的答案。
首戰告捷的喜悅,鼓舞了林逾靜整場考試的信心。
當交卷鈴聲響起,監考老師要求全體停筆起立,她看到早已站在她考場外的陳京澍。
林逾靜擠過人群,快速跑出。兩人先是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既直線y=b,與兩條曲線y=f(x)和y=g(x)從左到右的三個交點的橫坐标成等差數列。”
林逾靜整個激動地,雙臂環抱住他脖子開始原地蹦起來,“阿澍,我寫對了!”
陳京澍笑着用手臂護在她腰後,一邊無視所有人的目光任她蹦跳,一邊防止有人撞到她,還不忘溫柔誇道:“我們靜靜,就是聰明。”
“還是阿澍教得好,這下考華清美院,一定沒問題。”
“是呀!竭盡全力,也要把我們靜靜拉進有我的世界。”
林逾靜眼眶一熱,後知後覺發現,無論是年少還是長大成人的如今,陳京澍一直都在竭盡全力把她拉進有他的世界。
再轉頭,陳京澍已經走過她身邊。
林逾靜本想追上去,可腳步卻怎麽也不聽自己使喚,步伐更是半步都挪動不開。
最後,又是陳京澍見她走得悠慢,直接停步轉身,拉過她手牢牢圈在掌心,半是抱怨道:“對我的愛意生得慢,走路也慢。牽着你是不是能走快一點?”
林逾靜吸了吸鼻子,只瞧着兩人映在地上的倒影。
心中想的卻是他們彼此能單獨共處的時間可以再慢點,好讓她用眼睛和心,篆刻下每一個心動的瞬間。
兩人回到家裏,林逾靜直接躲進一樓收拾行李。
她的手心還有陳京澍身上的香味,只是記憶裏的皂角洗衣粉清香不再,變成了成熟內斂的烏木沉香。
但她覺得陳京澍并不适合這個香水,因為從始至終,他身上似乎總有為她保留的少年氣。
那種讓人挪不開眼的意氣風發,是足夠震撼她每個心髒疲憊的時刻。
收好行李,林逾靜看到單獨被她擺在梳妝臺上的相機,她起身出門上了二樓。
陳京澍正在打掃陳璇的卧室,見她來了,說道:“冰箱裏有喝的,自己拿。褚言馬上就到。”
她并不着急返京,也不想褚言很快就到。
因為此時此刻,莫名就和幾年前她即将實行少年摧毀計劃的場景一樣。
再下一步,就是一切回歸原位,她和陳京澍各奔東西。
“我來還你相機。”林逾靜不好一直站着,這才想起她上樓前想好的借口。
“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拿回去吧。”陳京澍頭也不回道。
林逾靜摸了下鼻尖,“裏面有很多過去的照片,你不想留着紀念嗎?”
陳京澍的動作頓了下,只是含笑說了句,“靜靜,你怎麽就不懂我的心思。”
“什麽?”
“這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回憶。我想看的話,只會是想找你一起看。”
直白的直抒胸臆,林逾靜心跳節奏都失序幾秒,然後她也懷揣私心,将相機握回至掌心。
“那我能看看,我之前住的卧室嗎?”那天她借着陳京澍暈倒想推門進去,卻發現門被鎖得嚴實。
陳京澍點頭,從一旁的抽屜裏拿鑰匙給她,“當然。”
林逾靜接過整串鑰匙,再打開門,她以為會是灰塵密布。
卻發現所見之處,皆是幹淨整潔,就連窗戶都被擦得澄清明亮。
床單,桌椅,書櫃,各種擺件布置,更是和她走的那天一模一樣。
就像是,她從來沒有離開過。
只是上午去了學校,現在中午正常回家吃飯。
她站在房間裏,喉嚨像是被哽住一樣,再說不出半句話。
突然地,陳京澍從背後環抱住她,輕輕颔首,唇就貼在她脖頸處。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發隙間,仿佛下秒就要落下一個烙印終生的吻。
“靜靜,我們的過去,都被我好好保存着。”陳京澍說道。
頓時,林逾靜覺得自己心髒都快要被熾燙到失序,恰時樓下傳來褚言的聲音。
再次給了她沉淪前,清醒的呼喚。
林逾靜急忙從他懷中掙出,淡淡說了句,“走吧。”
準備離開時,她又想起手裏的鑰匙,遞還給陳京澍道:“鑰匙還給你。”
見她态度,陳京澍只是低聲嘆息一口氣,甚是無奈地揉了揉她腦袋,“這本來就是你之前的鑰匙,現在物歸原主。下次回家,就別住一樓了。”
林逾靜眸底閃動起漣漪,然後就看着陳京澍直接錯過她身側,開始和褚言一起搬運行李。
再見褚言,她先是主動上前與之道新年快樂。
只是褚言似乎還憋着氣,直接無視她如空氣,接過行李箱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最後是陳京澍拍了下褚言,“你和她鬧什麽脾氣。”
褚言偏是不忿,陰陽怪氣道:“我可沒不敢和她鬧脾氣,人家現在可是大藝術家...”
陳京澍“啧”了下舌,打斷他話,“行了,我從前還指望你能多替我照應點她。”
褚言這才不情不願,看着她敷衍一句,“新年好。”
林逾靜知道褚言對她的氣全部來源自陳京澍。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們兩人都屬赤誠的少年郎心性,所以才能從小到大都堅定把對方當至交好友。
是比和她感情都要深厚的兄弟,這便也是褚言對陳京澍向來維護的原因。
愛屋及烏,褚言願意顧她,是為了兄弟情。
她肯受褚言各種冷眼嘲諷,也是因為褚言對陳京澍的好。
“紅包。”林逾靜趕緊摸自己的口袋,将今天岳軍給的壓歲錢拿給褚言。
誰知褚言看了一眼後,直接傲嬌轉身,“我可受不起。”
林逾靜下意識瞧了眼陳京澍,心想自己真是應了他從前那句:天下之大,她的本事也就只能欺負他。
林逾靜尴尬笑了笑,直接将紅包放到了駕駛位,再趕緊上車。
待準備出發,本坐在副駕位的陳京澍不知何時換到了後排。
褚言回頭,不悅道:“把我當司機?”
陳京澍也趕緊從自己口袋裏拿出岳軍給的紅包,塞進褚言懷中,“新年快樂,寶貝兒。”
褚言冷切一聲,格外幽怨道:“真是欠你倆的。”
回京路上,陳京澍才開了手機。
屏幕立刻彈出接連不斷的未接來電提醒,和各式各樣的媒體問詢短信。
他回了其中一條,不過五分鐘,電話便響了起來。
陳京澍接通,乖則叫了聲,“爺爺,我已經在返京路上,晚一些回老宅見您。”
那邊不知都說了些什麽,但林逾靜就看着陳京澍臉色逐漸陰沉,連眉峰都不由皺了起來。
“解除婚約的消息,您和我爸看時間公布就好,我沒有任何意見。”
“只是姜家可真夠絕情,直接就宣布和女兒斷絕關系,一點情面不留。”
“老姜醒來後和我聯系了,他最快後天回國,姜小姐的葬禮也由他操辦。”
“爺爺放心,我會參加,不給世家們留下話柄。”
或許是感受到她熾熱的眼神,陳京澍循着她視線掠瞥轉頭,随後換了只手接打電話,另一只手握住她手。
林逾靜立刻想要躲開,卻被陳京澍越抓越緊。
像是,她也會随時離他而去般。
掙紮到最後,林逾靜終于是不忍在逐漸沉痛的話題中,抽走他最後的情緒支撐。
妥協地将手心張開,任由他摩挲多時,再根根手指沒入指縫間與她十指相扣
那通電話一直持續到三人進京才挂斷,陳京澍也像是洩了氣,頭一歪便栽倒在她懷中。
“靜靜,讓我躺一會兒。”
林逾靜咬唇,只想到他還要回陳家老宅,說道:“把我放在附近地鐵口就好。”
陳京澍仍躺在她膝上,背脊向來高挺的一個人,此刻都略顯佝偻,“費不了多少時間。”
“那你們來回也太折騰了。”她主要還是心疼陳京澍,連續的舟車後,再去應付陳家一衆長輩,想想心都是累的。
“靜靜,跟在我身邊,可沒有再讓你大費周折的道理。”他聲音滿是疲倦,連抓她手的力氣都輕了幾分。
褚言接茬道:“他心髒正不舒服,你就別和他犟了。”
“我也怕你開車太累。”林逾靜溫聲。
“有你這句話,兄弟就知足了。”褚言釋懷一笑。
黑色改良大G,一路疾馳,終于進了華清美院棣棠公寓。
新年的學校,無論是教學樓還是宿舍樓都黑漆漆一片,路上更是空蕩蕩不見一個身影。
陳京澍瞧着連路燈都沒亮的宿舍樓外,提着她行李箱執意要送到宿舍裏才放心。
“你們趕緊回去吧,不用再送我。”
“靜靜,單是舊樓的事,我就得不放心地送你一輩子。”
舊樓的回憶,就像是深烙兩人心中的另一道疤。
林逾靜終于不再和陳京澍僵持,跟在他身後進了宿舍樓。
新年期間的宿舍樓道漆黑寧寂,一說話還有回音。
她推了兩下樓道燈開關,沒有任何反應,心想是宿管阿姨拉了走廊電閘。
直到她打開宿舍門,伸手去摸門口的電燈開關,才發現整棟棣棠公寓的電都被斷了。
林逾靜想起往年假期留校都要提前和宿管簽協議報備書,今年她和祁渥雪都計劃離京過年,所以就沒有申請留電閘。
陳京澍還邊漫步到衛生間,“靜靜,不光停電,還停水了。你這根本沒辦法住人。”
林逾靜撓了撓頭,懊惱只顧着跟回來,忘了先解決學校的雜事,“我今天可以先去畫室湊合一宿,明天再想辦法聯系宿管阿姨開電閘。”
陳京澍關上衛生間門,又拿過她行李箱,“正是新年,宿管阿姨只會煩死你。開學前,你就先住在我萬襄的四合院裏吧。”
林逾靜立刻就想到從前別人一提起他的四合院,都是用“金貴到不許任何人造訪”來形容。
她第一次去,就被傳揚的滿壹京都是。
現下又是年裏,再加上陳、姜兩家婚約變動,她只怕再引起嘩然。
“還是不了吧...”她低聲說道。
陳京澍不知道她心裏的小九九,只說:“我最近肯定要被家裏的事,煩得焦頭爛額。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每天跑去北四環顧你。”
“靜靜,你住我那,我這顆心才能安定點。”
林逾靜思忖片刻,回了句,“你那四合院平時就沒人,年關裏...只怕真的就只剩你我了...傳出去,影響肯定不好...”
聞言,陳京澍突然笑出聲來,邊擡臂攬住她肩往外走,邊逗趣一句,“你服軟搬過來,就不是無人之境了。要論影響,也是日日勾着我的心...不安...騷動...”
“再說了,你我早八百年,就是睡一張床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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