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百年
百年
71.
在陳京澍來美國的前一周,已經記不清是他第幾次帶着自主成立的核心班底,和華仁那群故步自封的老臣唇槍舌戰一番。
其間,他還差點氣得心髒病發作。
最後是陳鎮風老爺子實在心疼孫子,才力排衆議将董事長輪值制敲定。
簽完合同,又發布工商公示公文。
陳京澍又是兩天沒合眼。
自此,華仁經歷了兩年的新舊交替,徹底宣布完成體系升級。
陳京澍在董事長休息室洗了澡,換了衣服,直接訂了當天飛往美國的機票。
陳今宜去機場送行的路上,笑話他這麽着急,只會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歹提前和林逾靜打個招呼,知會一聲。
陳京澍看向窗外,傍晚的街燈光暈明明昧昧從他眼角劃過,襯得人五官深邃,又深情難言。
他忍了整整兩年,不去關注她消息,只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就想快點能成為那個制定規則的人。
不提前聯系她,就是不想給她臨時逃跑的機會。
自然也管不得熱豆腐還是冷豆腐,就是臭豆腐,他也要把人綁在身邊。
落地俄亥俄後,陳京澍先是去了林逾靜的學校。
最喜歡玩浪漫情種游戲的男人,閑逛在她校園裏,遇到亞洲面孔就問認不認識林逾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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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林逾靜的名字,不少人認識,還有男生一臉警惕地問他是不是林逾靜的追求者?
他難得心情好,大方說兩人曾是情侶。白人男生不屑審視他一番,說道:“No!靜絕對不喜歡你這種類型。”
陳京澍無聲哂笑,心間是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醋意。
心想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受歡迎,出國讀書,追求者更多了。
當然也有好心的,主動告知他藝術學院的課表和上課教室。
但一連兩天,陳京澍都沒在教室見到她。
“真是長本事了,都學會翹課了。”他坐在學校門口的自習書店裏,邊看褚言發給他的項目文件,邊沉聲嘀咕一句。
最後,他托腮長嘆口氣。
還是決定給她打一通接話。
只是他一共撥過去三次的電話,皆是收到無人接聽的提示。
大約是上天開的玩笑,又或許是趕巧。
第一次林逾靜在畫協簽約,第二次林逾靜在華清美院簽約,最後一次她剛登上飛往澎鎮的飛機。
且,她沒有開通來電提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陳京澍曾有來電。
陳京澍頹喪的捏了捏鼻梁,看着周圍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寫作業的學生,想着林逾靜是不是也經常在這邊趕作業。
“先生,您的茶。”老板送來茶盞,看了他一眼問道:“您是中國人嗎?”
陳京澍點頭,老板說在這邊蠻少遇到中國留學生,詢問他是來留學還是工作。
陳京澍只說來找朋友玩。
大概是鮮少見到同胞,老板還向他介紹,“我們今天有一項寄明信片的活動,要不要看看?”
陳京澍是個對外人很冷且具有距離感的人,今天卻對這些活動難得有興趣。
他起身,跟着老板去往前臺。
“這邊都是明信片,您可以選一張自己比較喜歡的,寫下留言和寄信地址,我們會如約寄出。”
陳京澍随手挑了一張,寫道:【前途光明。】
老板看着沒有稱謂,沒有署名的明信片,說道:“那留個地址吧。”
陳京澍搖頭,“我可以拿走嗎?”
“理應是不行的。”老板說道:“不過可以寄存在這裏,日後您有寄出的需要,直接聯系我們就好。”
害怕他不信,老板端出一個小托盤說道:“這裏都是我們寄存的明信片,我按照國家收集在一起,絕對不會丢失。”
陳京澍掃視一眼,中國被老板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他直接便看到了。
而放在最上面的一張明信片,字跡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上面寫着:【阿澍:晚冬無雪,黎明淪陷,我在遠方陪着你。——靜靜】
那是只有他們二人間缱绻的稱呼。
落款日期是兩年前的冬至,林逾靜生日當天。
老板見他視線凝落在那張明信片上,說道:“我對這個姑娘的記憶特別深刻,很瘦很白,看着像一陣風就能吹跑。經常來我們這裏學習,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陳京澍下意識向自習區掃視一圈。
“不過最近一周沒見過她...我看這明信片,像是姑娘寫給異地男友的。”
陳京澍笑了笑,低沉呢喃,“給男朋友寫的呀...”
當初兩人在國內糾糾纏纏那麽久,都沒得到她男朋友這一身份,現在倒是從外人口中聽到了。
值!
陳京澍将明信片遞過去,“幫我選在一年後郵寄可以嗎?”
老板點頭,“當然。”
他留了靜園的地址,和自己的聯系電話。
最後,又在那張明信片上多添了一句話,【新婚快樂。】
日期選擇,冬至日。
林逾靜的生日。
這時陳京澍的手機響了響,是他讓助理調查林逾靜在俄亥俄居住的地址。
她租的房子距離學校和書店很近,陳京澍也沒有開車,索性走路過去。
想看一看,她每日徒步而過的風景。
充滿異國風情的街道,因為和國內隔着緯度差異,還處于春天。
陳京澍雙手插兜,想着這次終于可以一起度過盛夏。
最終,他駐足在一處漂亮的西式洋樓前。
白色的樓體,有幾扇很大的落地窗,庭院裏種滿了花花草草。
還可以看到散落在搖椅旁的兒童玩具,他想當初林逾靜說陪朋友生寶寶,可能就是她的房東。
陳京澍摁了下門鈴,打開門的是一個男人,懷裏抱着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他後,就對着他嘿嘿笑。
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像顆葡萄。
恍然間,還覺得很像一個人,但一時半晌,他又想不到像誰,反正十分眼熟,很有故人之姿。
“您好,請問有事嗎?”男人問道。
陳京澍露出和善的笑意,說道:“林逾靜住在這裏嗎?我是她的...朋友。”
比男人先開口的是那個小男孩,雖然口齒不算清晰,但詞彙量很豐富,“靜靜小姨不在,小姨找小姨夫了。”
找小姨夫了...
一句話,陳京澍的心髒突然一沉。
随即,男人也附和道:“确實是這樣的。您有事情的話,我們可以代為轉告。”
陳京澍只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冷嘲笑了聲,“沒事,我就是路過,再見。”
說完,陳京澍轉身離開。
當初他不是沒問過林逾靜是不是又交男友了,她說從來沒和除去他以外的人在一起過。
此後的一年半,他忙着趕緊結束華仁內部複雜的結構。
他不敢給她打電話,逼着自己忍下相思。
到頭來,人家就真的把他忘得一幹二淨,重新開始了嶄新的感情。
陳京澍再回去酒店的一路,感覺滿身驕傲都碎了。
給助理發了條消息,讓給他訂一張明晚回國的機票。
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待了。
陳今宜剛好在他辦公室,聽到後接過電話奚落他,“我們情種大少爺,真的連豆腐渣都沒撈着?”
陳京澍煩躁挂斷電話,從路過的超市裏帶了瓶酒回酒店。
他很少喝酒,但今天灌了個伶仃大醉。
男人扶在玻璃窗前,一滴滴淚砸下,他像是又碎了一次。
翌日,陳京澍收拾好行李,堆放在客廳。
臨行前的中午,他還是想着最後去一趟俄亥俄公立大學。
再瞧瞧她學習、生活的地方,徹底接受往後無她的生活。
那一路,他回想着與她的前半生。
18歲兩人相遇,19歲分離。
26歲重逢,27歲再次分離。
他今年29歲,原本計劃31歲同她結婚,組建一個溫馨的家庭。
現在...
去他媽的婚姻和家庭。
他這樣的人,就不該心存幻想。
到了林逾靜學校門口,陳京澍下車。
正是放學的時間,不少學生往校外走去,只有他逆着人群向裏。
突然地,後面再出來的人群變得慌亂,說着校園裏發行了持槍暴動,已經有學生中彈。
本該快速離開的他,卻像是有股力量牽引着他往裏跑。
就在他剛走到拐向藝術學院的小路時,看到了摔倒在地的人。
那是對他來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春日裏,她穿着一條素色連衣裙,臉上沾了血和灰,是那般的我見猶憐。
一顆子彈就落在她頭頂的玻璃窗上,掉落的碎玻璃立刻砸在她裙擺上。
陳京澍眼眶都酸澀起來,幾乎是本能地,毫不猶豫地跑向她。
将她護進懷中,用後背作為盾,抱着她向校外跑去。
林逾靜不知是被吓到了,還是看到他後難掩驚喜,就盯着他,下唇顫抖多時才輕輕叫出他的名字。
無奈,慶幸,又愛又恨。
但當她說出,她回國了,是為了去找他時。
心底郁結再多的氣,瞬間都散了。
算了,他想。
反正這輩子注定栽在她身上。
林逾靜坐在陳京澍的副駕位上,驚魂未定的人始終伸手扯着他衣角。
像是只要松開手,陳京澍就會再次消失。
“我送你回家。”他說。
林逾靜突然想到姜應禮前幾天去紐約玩了,今天上午回來的機票。
這個時候讓陳京澍送她回去,難免要和大小姐遇上。
“我能不能不回家,我想和你在一起?”她私心也是這麽想的,她想在他身邊。
倒是陳京澍低笑一聲,問道:“我住酒店,你确定和我回去?”
兩人不是沒有一起住過酒店,也不是沒有過親密舉動。
她到現在都知道,怎樣做能快速勾起他的欲望。
也做好了,和他回去後,就重新在一起的準備。
是身和心,都交托出去的準備。
“我要和你回去。”
“行。”
車子抵達酒店,陳京澍直接抱她下車,直到到了套房,他才将她放到沙發上。
兩年沒見,林逾靜覺得他忍耐力似乎強了不少。
将手機和外套丢到沙發上後,先去拿藥箱給她處理傷口。
“特別痛嗎?”陳京澍單膝跪在她身前,溫熱的手掌握着她腳踝,“我還是帶你去醫院拍個片子穩妥些。”
剛崴下臺階時确實很疼,加之面對莫名危險的恐懼。
還有人在瀕臨死亡前,想到最痛苦的事情,夾雜在一起,心髒才像揪做一團的刺痛。
現在她待在陳京澍身邊,看着他,早就已經不疼了。
只是想對着他撒嬌,看他緊張自己,才矯情了些。
特別,陳京澍丢在沙發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她看過去,發現是機場發來的候機提醒短信。
林逾靜慌亂看向他,問道:“你要回壹京?”
陳京澍嘆一口氣,“我問,要不要帶你去醫院。”
林逾靜撇了撇嘴,傾過身子抱住他脖頸。
第一次如此主動,撒着嬌抽泣,“我不去醫院,我想待在你身邊。”
陳京澍身體僵滞一下,像是沒立刻明白她的話,還帶了些怯,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林逾靜被陳京澍拽出懷中,雙手捧着她下颌,強迫與之對視。
她點了點頭,堅定道:“知道。”
“不會是,想要再甩開我一次吧?”
“不會了阿澍。”林逾靜看着他,眼眶內蓄滿了淚,一顆一顆砸落在他心上,“我已經有足夠和你相配的身份,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兩人經歷了這麽多次的分分合合,她也像度過了漫長一生。
此刻心境蒼老,只想醉卧春山旁。
陳京澍抱起她,直接走向卧室。
明明他欲望就像懸絲,還是不忘溫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久別重逢,兩人都很沉默,像是無言更能抒發此刻的心情。
房間裏,唯有低聲的喘息。
林逾靜雙臂環抱着他脖頸,想同他說些什麽,下刻,話音就被以吻封緘。
但他也會突然失控,恰着她下颌用低沉的聲音說:“我每次都被你騙,已經分辨不出,你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了...”
“不會再騙你,不會再騙你...”她的話音有點哽咽,一遍遍重複着。
久別重逢,兩人連午飯都沒吃,直到窗外太陽落山,才結束。
林逾靜窩在他懷中,看他歪頭望向窗外出神。
“阿澍,你心髒還好嗎?”
“嗯...”
他答得心不在焉,但從剛剛的賣力程度看,應該是不錯的。
“阿澍,你在想什麽?”以往,兩人結束後,陳京澍總會表現的意猶未盡,抱着她再各種親熱。
但這次,陳京澍顯得冷漠很多。
陳京澍嘆了口氣,颔首看向她,說道:“我只是覺得,過去了整整兩年。”
“靜靜,我們是不是都該各自想想,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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