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懸案
懸案
番外三:【千與千金】
10.
京市大學生友誼辯論賽于十一月五日在市體育館舉行。
賽前,陳琮林着一身深色西裝套裝坐在等候區,手裏緊緊攥着的稿子已微微卷邊。
張子行站在一旁正和三辯聊天,單手沒入西褲口袋氣質卓然。
餘光看到略顯緊張的小姑娘,主動走向陳琮林。
“我們從從緊張了?”明明所有人都穿着一樣的西裝套裝,但張子行卻能穿出身姿板正,如新雪拂肩的松柏氣韻。
看向她的笑容謙和溫潤,無形間連她因首次參加辯論賽,心頭蕩漾起的緊張漣漪都撫平了。
“一點點,但現在好多了。”陳琮林低聲。
這時上一場比賽結束,輪到他們入場。
張子行手輕輕拍撫了下她肩膀,“加油,相信自己,相信隊友。”
“嗯!”
辯論賽正式開始後,雙方可謂唇槍舌戰。
陳琮林作為一辯,又是新手,自然在質詢環節被反方狠狠刁難一番。
連臺下的辯論社成員都看不下去,“怎麽回事,欺負咱們家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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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從從反應快,每次都能快速轉換思路,回到我們的主基調上。”社長十分欣慰的朝着陳琮林豎起大拇指,算是給她的鼓勵。
終于輪到四辯發言質詢,張子行勾起一抹笑起身,先是按照禮節向反方問好。
等辯論開始時,他笑意一凝,清風變成裹挾冰碴的寒風。
“張子行在幹什麽?”坐在臺下的反方成員皺起眉頭,“這麽咄咄逼人,和他從前的質詢風格完全不同!”
“還沒看懂嗎?正方一辯是人家嫡系師妹,當然是在報仇!”立刻有人接話道:“惹誰不好,惹張子行的人。”
按照社長的解釋,張子行今天的咨詢問題,就像一個個正方形。
他把反方完全鎖在他的邏輯鏈中,甚至不給反方任何辯論的機會,只需要根據他挖好的陷阱,回答“是”或“不是”。
陳琮林也是第一次見到溫和的白,有披着夜色的狠。
将近一個小時的辯論賽,最終在張子行的帶領下,以4:2的成績贏下京大法學院,摘得桂冠。
不出意外的,張子行還一并獲得最佳辯手獎。
“一辯小學妹,可以聊聊嗎?”大家正在歡呼慶祝時,剛剛在場上質詢陳琮林的京大法學院四辯,主動朝着衆人走來。
所有人立刻将大小姐護在中間,張子行更是站在最前,“王昱,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就是想和一辯妹妹交個朋友,子行那麽緊張幹什麽?”王昱停在張子行面前,“剛剛身份限制,不是故意欺負你的人。”
王昱法學世家出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父母皆在司法機關任職。
他今年研一,因着長相清隽,身形峻拔,一直是法學界出了名的才子。
就是為人看起來浪蕩了些,一張嘴又損又賤,偏還挺招女孩喜歡。
“陳妹妹,真不給師兄一個道歉機會?”王昱歪頭,錯過張子行看她。
陳琮林自然不會因為場上的事不高興,畢竟只是比賽,點了點頭算是示好,“王師兄,比賽而已,沒關系的。”
“那加個微信,有機會來京大玩。”王昱已經掏出手機,将二維碼擺到陳琮林面前。
王昱是出了名喜歡逗小妹妹玩,打這場辯論賽的時候沒想到他會坐在四辯位。
平時他質詢男生時,可遠沒有今天刁鑽。
“王昱幹嗎呢?”站在旁邊看笑話的人竊竊私語道:“他平時雖然吊兒郎當些,也沒見過他真對哪個女生這麽殷勤呀?”
“你沒看出來,這小妹妹很明顯是王昱喜歡的類型呀!”
話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在場人都聽到。
陳琮林掏手機的東西都頓了下。
然後又見張子行直接擡手,關上了他的手機,“王昱,我們家妹妹年齡還小,下次你來人大,我們這些師兄代她陪你玩。”
這話說的很有水平,于公他是陳琮林的師兄,直接拉上人大辯論社護小學妹。
其餘辯論社的師兄師姐們立刻附和,全然護犢子的架勢。
于私,不少人知道陳家和張家是世交,稱陳琮林是張子行的年下青梅,也是襯的。
哥哥護妹妹不被浪蕩子調戲,更是挑不出半點刺。
“子行,兄弟一場,我什麽人你不了解嗎?”王昱是個直腸子,上前一步撞了撞張子行肩膀,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用僅能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對你妹挺有好感的,大舅哥給個認識的機會呗。”
張子行冷冷掃了他一眼,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做夢去吧。”
然後拉過陳琮林手腕,直接離開體育場,朝着人大送行大巴走去。
還留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觑。
“王昱,你和子行說了什麽?”
能讓出了名的好脾氣這麽應激的,今天還是頭一回。
“沒什麽,散了吧。”
本科那幾年,陳琮林跟着張子行,打贏一場又一場辯論賽。
競技場上,也是最能散發光芒的地方。
多少人明裏暗裏喜歡陳琮林,各大高校都有追到人大堵人的。
偏大小姐誰都沒多看一眼,同時也引衆人猜測,是還沒開情竅還是早已芳心暗許。
“社裏那麽多人母單,怎麽就追着我問?”陳琮林眼神閃躲,沒回答八卦。
“他們都是極度自戀人格,或者就是極度自律人格,有超高規劃标準,不是正常人。但小師妹看起來就不像那種人,所以才想問這麽多追你的人裏,誰的勝算率最高?”
“是京大的王昱,還是政法的學弟?”
大小姐正翻看着辯論賽稿件,被攪得心都亂了,下意識就看向張子行。
“不會是張子行吧?”有人快速捕捉到陳琮林視線,“他也背着我們追你了?”
“沒有,快別亂說。”陳琮林臉都紅了。
聽到她的回答,所有人也松了口氣,“也是,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張子行肯定拿你當妹妹看。不然這厮,肯定早就下手了。”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
張子行肯定拿你當妹妹看。
不然他,肯定早就下手了。
幾句話,惹得陳琮林失眠整晚。
她确實早就芳心暗許了,可是因為擔心爸媽和張家伯伯伯母不認同,從而影響兩家交情,所以一直都只敢偷偷暗戀着張子行。
而張子行也一直沒有傳出過喜歡誰,她就心安理得地将那份喜歡藏在心底,總覺得時間還長,肯定會有找到辦法解決的一天。
她今年大三,張子行也要研究生畢業。
考研和考博的壓力,更是壓得她沒半點餘力去思考感情問題。
維持現狀,好像已是他們彼此間最理想的狀态。
有時和陳京澍、林逾靜聊起她小時候的趣聞,還會驚訝從前又莽又虎的自己,居然到了感情上反而謹慎又畏縮。
而她最勇敢的,就是決定考研的同時,選擇去張子行所在的律所實習。
家裏大人由此還調侃,陳琮林小時候最不喜歡張子行,長大了,反而是唯一追逐他腳步的小妹。
就這樣,陳琮林研一,張子行讀博二。
陳琮林研三畢業,張子行也博士畢業。
像是陰差陽錯,又情理之中的,兩人一同結束了學生生涯。
陳琮林正式入職張子行所在律所實習當天,張子行也升職至高級律師,有了獨立辦公室,可以指定分配實習生帶教。
算是高級律師職稱中,最年輕的一位。
只是張子行親自将她送到一位女高級合夥人辦公室,自己則選了個男生走。
二十多年沒變的家庭聚餐,張淮毅責怪兒子,“怎麽能不選從從,居然挑了個毛小子帶。”
陳琮林也想知道,她的帶教師傅華敏可是出了名的嚴厲。
不過兩人只短暫地見了一面,華敏就因為接到一樁跨國富豪離婚案,到意大利出差。
“爸,每個律師所擅長的官司類型不同。從從和華律年輕時很像,且華律親自去老板那要的從從,她跟在華律身邊會有更好的發展。”
華敏主要的執業領域為訴訟争端解決,在私募投資基金領域有着超高的解毒能力。其次便是高淨值人士、上市公司實際控制人的婚姻家事案件。還有便是為大型央企國企提供知識産權保護法律服務。
張子行則因同時考取了建造師資格,他的執業方向在房地産、建築工程以及基礎設施領域上。
被他挑選的實習生,也是雙修法學與土木建築的。
所以,張子行并非随意安排,而是根據陳琮林的擅長方向,提前為她規劃前路。
“你們就放心好了,我肯定不會讓從從吃虧的。”張子行坐在陳琮林身側,又問向她道:“從從呢?華律師帶着你,還适應嗎?”
他們做長輩的,即使在商海摸爬滾打多年,可到了子女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關心則亂。
陳琮林自是知道張子行所為的深意,而且感情和工作不同,特別從事法律服務的,更是需要懷抱一份嚴謹的工作态度。
“華律這周去意大利處理跨國離婚案,我沒來得及辦護照,所以都在律所處理後方工作。”陳琮林回憶短暫相處的華敏,雖然嚴厲,但是個十分細心的人,“跟着華律,應該能改掉我一些壞習慣。”
陳京澍端着紅酒,坐在陳琮林身後,“反正你覺得開心最重要。爸爸對你的要求,從來都是開心健康。”
陳琮林回頭,沖他擺手,“不不不!我也是有職業理想的。”
大小姐從來都沒忘過,最初促使她踏上法學道路的,是她要為弱勢女性發聲。
“爸爸,因為有你和媽媽,我從小到大幾乎不缺任何東西。所以我要做,別的律所做不了的。”
陳琮林成為正式律師的那年,也是壹京近十年最冷的一年。
張子行搬了新家,就住在陳琮林樓下,順理成章成了大小姐的專屬司機。
進了十二月,京市的天就沒晴朗過。
中旬時甚至突降一場暴雪,将整座城裹了層霜色貂衣。
陳琮林畏寒,張子行當晚臨睡前還又給她送了一杯紅棗姜糖茶,看着她喝完反鎖好門才回家。
一夜暴雪,第二日醒來時,比暴雪更加嚴密覆蓋整座城的是一則女大學生被虐殺,街頭抛屍的新聞。
幾乎振動了各界,一時間全市高校嚴格封鎖。
身在法律界的陳琮林,知曉的情況自然更為詳細。
“受害女生叫柳妍,是音樂學院本科二年級的學生。死之前不光遭受了性.侵害,還有長達一周的暴力虐待,注射違禁藥物等惡劣行徑。”
午休時,一衆人圍在休息室聊。
“嫌疑人确定了嗎?”
“監控只拍到一輛挂着京A連號牌照的跑車,不出意外是個纨绔二世祖。”
這件事才發生了一周,但互聯網時代,壞事總是會以最快的速度傳千裏。
“聽說了嗎?柳妍爸媽在來京路上,差點出車禍。”柳妍是從四線小城考到首都的,爸媽只是在農貿市場賣蔬菜的商販。
老兩口一輩子勤勤懇懇,将女兒養得如花似玉,人見人誇,最後卻落得如此凄慘下場。
“兩輛大貨車同時失控撞過去,老兩口福大命大。”但柳妍爸爸目前還處于昏迷狀态,就躺在人民醫院。
“如果柳妍父母報警立案起訴,這絕對會成為跨年大案。”
“大不起來。我聽內部說,不是纨绔,是高官二代。”
休息室一時盡是咂舌。
“這樁案子,大律師輕易不會染指,因為沒必要得罪上面,小律師就更不可能拿還未明朗的前途去作賭注。”畢竟輸了贏了,都會産生許許多多的質疑,和後續未知的麻煩。
這事最後拖過了陽歷新年,柳妍父親從ICU醒來。
陳琮林這天剛一走出電梯,就看到一群人圍在大廳。
“怎麽了?”她好奇走過去。
“柳妍爸媽來咱們律所了。”與陳琮林同期轉正的同事向她講道:“提了那麽多現金,一來就給老板跪下,求給他們女兒一個公道。”
陳琮林放下包,“那怎麽不見幾個大律有動靜?”
連一向最願意打網絡紅案的律師,都悠閑站在茶水間泡咖啡。
“大小姐!”同事朝她掰指頭,“情殺,高官子弟,網紅女學生。重點在高官二字上,聽說那貨的爹是實打實的根基,還和你們家公司有聯系呢。”
歸根結底就是,沒人敢接。
陳琮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像是有股無形的力量推動着她,朝着老板辦公室走去。
當天下午,華仁集團千金接下京市女大學生情殺案的消息,再度登上各大門戶網站頭條。
律所內部當然都對陳琮林豎大拇指,畢竟和她相處一年之久,大家都了解這個大小姐的行事作風并非沽名釣譽的富二代。
這次接下情殺案,她收取的代理費更是可以用“慈善”二字形容。
但是網絡上的風言風語,就顯得五花八門。
有人贊揚大小姐不畏強權,敢為平民百姓申冤的作風。
自然也有人質疑她因家中勢力,看似幫柳妍父母,實則聯合高官,做減刑和無罪辯護的配合戰。
當天,陳琮林接到陳京澍電話,要她回靜園吃飯。
并不順路的兩個方向,張子行仍去送她。
路上,陳琮林問他是否支持自己接下此案。
張子行沉默片刻,而後反問道:“如果我不支持你,你會推掉嗎?”
如果全世界都反對,就連陳京澍和林逾靜也反對,她會不會推掉。
陳琮林咬着唇角,搖了搖頭,“不會。我永遠記得,我當初的初心是為弱勢女性發聲。”
張子行低笑一聲,伸手揉了揉她頭,“那從從就去做,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說法。就像我們打辯論賽,堅定你的選擇,找出無數證據去證實對方的罪。”
陳琮林眼眶泛起漣漪水光,“子行哥,謝謝你總是無條件支持我。”
從小到大,他就像她的精神領袖。
“從從,你就大膽朝前走。我永遠都是那個坐在你身側位,為你兜底的人。”
是同伴,也是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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