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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轉涼,風刮得樹葉嘩嘩響,竹青青吃着早飯,看在廚房裏手忙腳亂的竹簫簫,沸騰的砂鍋咕咚響,她笨拙地切了幾塊蔥頭丢進去,燙得摸着耳朵跳起來,梁雨薇早說過不忙幫,出門前連看都沒往廚房看一眼,竹青青心事重重吃了幾口稀飯,放下筷子,還是向廚房走去。她默不作聲幫她,她就默不作聲看她幫忙,狹小的廚房裝了兩個人,卻只有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和外面風聲一呼應,更加凄涼。

最後她把鍋裏的湯一點點倒進保溫桶,竹簫簫拎在手裏,拍拍她的肩輕松俏皮地道謝,她笑着搖頭,滿腹心事在水龍頭下洗油花花的手,于是最早起床的人變成最後一個出門。今天下午才有課,上午睡不着,她幹脆早早出來散個心,昨晚和錢東文打電話,聽說芳芳生了個男孩兒,隔着話筒也能感到他很開心,錢東文還許諾她結婚他肯定帶着兒子來參加婚禮,還結婚呢,她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了……

好容易遇見一個托付真心的人,到頭卻是騙局,恨他到老也就算了,半中間那人又折回來提議複合,跟一個騙子複合楞誰都得有相當的承受力,沒有人那樣騙過她,也沒有人那樣疼過她,她以為自己恨着,可聽說他不好,又不是恨的……入秋第一場雨就這麽下起來,涼飕飕飄到她身上,她在外晃了一大圈,竟一路走着去上學,這疙瘩仍然沒解開,就這麽憋在心底,反正從此不會再有瓜葛,她想,時間一長,總能忘記。

竹簫簫拎着保溫桶進去時,正好撞見拎着保溫盒出來的陸寒,小陸子放松的肌肉緊繃一下,有點兒惋惜地嘆:“這大老遠的,其實你不用專門跑一趟,哥他能缺啥呀!”竹簫簫白他一眼,徑直往裏走:“這又不是我做的。”他轉身跟在後面:“不是你做的,還能是誰,總不能是你爸媽……”說着猛地意識到,“難道是竹青青?”床上看書的人朝門口看過來,小陸子識相,立馬跑去洗碗,竹簫簫将東西重重擱在置物臺上,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動也不動看着他:“昨兒晚上怎麽回事,說的是去洗手間,結果出現在交通局。”

他早已将目光放回書裏,平靜回答:“臨時有事。”她不屑地撅嘴,揀了本書歪在沙發上看。這一傷筋動骨,折騰不少人到醫院看望,陸寒接受命令幫他擋了很多,來客依然絡繹不絕,南陽祠負責人拎着公文包滿臉喜悅地找上門時,他正單手翻書,見他溢于言表,便打發陸寒帶竹簫簫出去買東西,那人随後神秘兮兮拆開一封文件遞過去:“您出這麽大事兒,光小姨子在,準夫人沒陪着?”

他清清淡淡一眼掃過去,那人立馬轉入正題:“高新區合資工程競價高者得,這震速地産的标價卻只高第二位零點一個點兒,您猜猜他用的何方法?”震速地産是近年來突發猛進的公司,短短七年橫掃市場,穩居地産業的龍頭老大,其老板楊振原是黑道上混的,不知何原因突然漂白洗黑錢的各大小公司,專心致志進攻正兒八經的生意,既是道上混過的,手段自然高明不到哪兒去,撇開心狠手辣不說,楊振這個人為了達到目的更是冷血無情。

章書傲頗感興趣地随手翻了翻,問:“背地裏給了多少?”那人五個手指頭搓成一塊兒,激動地顫了顫:“這人也太狂了,以前在道上也就別人一手下,今時可不同往日了啊!”冷靜片刻後,他清清嗓子繼續說,“不過您大可放心,這事到我這兒就結了,誰也沒看過,誰也不知道,咱倆誰跟誰,都自家的事兒,還能說出去不成?您自個兒本事,未來老丈人也這麽本事,往後可天下無敵了啊!”

他皺了皺眉,竹義鋒這回也太膽大了,這麽多錢也敢收,擡眼見那負責人一臉喜悅,于是笑道:“下禮拜來找我,該你的一分不會少你。”那人高興地頻頻點頭,嘴裏還說不要客氣,章書傲想了想,囑咐:“這事兒走漏風聲也無礙,楊振跟我有些交情,做掉一人對他來說太簡單。”這話果然起了作用,負責人面上一驚,讪讪賠笑,卻再沒說話。他本想以此為籌碼,威脅竹章兩家換取暴利,卻被章書傲一句話打住想法,換多換少,總抵不過一條命重要,于是封緊嘴巴恭謙地告別。

章書傲随意翻了翻十多頁的記錄,大小筆的賄賂數目額赫然顯眼,還沒來得及細看,門外突然傳來聲音,他在外面的人推門而進的前一刻,将文件不動聲色塞在枕頭底下……章書航剛結束一會議,路過醫院順道上來看看,他們的父親章志淩已經徹底卧床不起,靠營養液和呼吸機生存,只以為安排妥了倆兒子的事,就無牽挂地躺床上等死,大部分事兒他都不過問,更不知道小兒子出了車禍。

章書航揀了個蘋果捏在手心,看了一眼扣在床沿的書,笑道:“我剛看見有人從你這兒出去,幹什麽的?”他淡定将書翻個面朝上:“手底下的人,想托關系找工作。”章書航點頭,想了一會兒,又說:“上午跟李局吃飯,人有一姑娘,條件挺好,性格溫柔挺适合你,回頭拆了石膏去見見?”他還在看書,頭也不擡,丢給他倆字:“沒空。”恰逢秘書拿着手機敲門,示意有電話進來,章書航一邊站起來一邊提議:“你這樣兒得找個開朗點兒的,要不然倆悶葫蘆坐一塊兒,憋死是遲早的事兒,你先別忙着拒絕,總要結婚生孩子,跟誰結不是結,回頭我再托人介紹幾個……”話沒說完,人已經走出去接起了電話,對着手機寒暄兩三句之後他就朝病房裏打了個告別手勢,章書航這人總是昏天暗地忙個不停,連探個病都像打地道戰似的來去匆匆。

章書傲盯着手裏的書,眼神開始飄忽不定,跟誰結不是結?除了她還有很多人可替代,他為一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低聲下氣道歉求和,人壓根兒一副恨死他的樣兒,都說明白了沒戲,他還糾纏就不是章書傲了。吸口氣閉上眼,他感覺太陽穴又開始突突地跳,半個腦袋都是暈的。竹簫簫回來時咬着甜筒,盤腿往沙發上一坐,就開始翻看雜志,章書傲看着她,忽然意識到她貌似真的有點兒不學無術,于是提議找個學校給她念,她吃得正香,無所謂地說:“我媽給找下了,下禮拜去報到。”

他默然,預備将頭重新埋下,卻注意到陸寒站在門邊上躊躇不展,于是眉毛一挑,問:“怎麽了?”陸寒很氣憤,抱怨着嚷嚷:“哥你那車被歐翔截走了,我們在什方街下車,剛巧碰上他從茶樓出來,我倆為車鑰匙當街幹了一架,那小子耍詐趁空跳上車逃了!”

當街搶車?“他沒開車?”陸寒咬了牙:“誰知道啊!那神經病說誰誰病了,我也沒想仔細問他。”病了?章書傲濃眉一斂:“誰病了?”竹簫簫剛巧翻過一頁書,咬了口冰淇淋,搶答:“我姐啊,竹青青。”

他手上忽然一松,那本書順着被面下滑,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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