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路今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車開回公寓的。
路上的記憶仿佛被删除,車停到樓下,才恍然清醒一般,後背起了冷汗,這一路沒出車禍真是萬幸。
洗澡前,路今安去拿要換的幹淨衣服,打開衣櫃,一眼看去多是江晚瑜的衣物,他盯着這些衣物微微愣了片刻,随手找了套家居服,砰地關上櫃門。
花灑中流出熱水,明明調的溫度不高,可沖在身上,就是讓他感覺熱,熱得心浮氣躁。
他将溫度調冷,直接沖涼水澡。
涼意沖洗着皮膚,可這涼卻單單浮在表面,降不了心裏的火。
他站在花灑下,水開到最大,水流從頭頂淋下來,閉上眼,像是站在大雨裏。
如果現在外面下一場傾盆暴雨,他一定穿上衣服毫不猶豫沖出去,在雨裏奔跑,哪怕別人眼中的自己看起來,像個傻子一樣。
只能站在花灑下想象是在淋雨的自己,無處發洩的怒火,經涼水沖刷,變成了無法排遣的憂傷與頹喪,讓他看起來像條狗。
雖然像傻子和像條狗算是五十步笑百步,他還是不太想當一條輸得一塌糊塗的敗犬。
不知過了多久,路今安覺得總這麽沖下去不行,心情毫無改善,不如去游泳,游累一點,腦子就什麽都想不了了,興許能睡一覺——最好一覺到明天早上。
他飛快穿好衣服,沖出浴室,腳步卻灌了鉛似的,邁得艱難。
此時此刻,床似乎比游泳池更有吸引力。
他想如果現在太累,不如趕緊躺一躺,說不定馬上能睡着,于是一頭紮進床上。
濕漉漉的頭發将枕頭浸濕,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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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得心火更旺,抄起枕頭往床下砸,猛地起身,找來手機給母親打電話。
“沈老師,您的意思我轉達了,江晚瑜讓我代她謝謝您。”
沈莉聽兒子語氣冷淡至極,對江晚瑜直呼大名,似乎不僅僅是分手那麽簡單,關系破裂得厲害。
“你找到晚瑜了?”沈莉問道,聽他應了一聲,又問,“她現在在哪兒?沒事兒吧?”
路今安無意多說:“總之您的意思我轉達了,她的話我也帶到了,就這麽地吧,先挂了。”
不等母親開口,路今安挂斷電話,手機扔一邊,倒頭睡下。
無論如何努力,仍然無法強制入睡。
路今安閉着眼,腦中浮現一只狗癱在地上掙紮的畫面。
可悲又可憐。
耳邊是江晚瑜最後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讓這條狗看起來甚至有些可笑。
下午到晚上,幾個小時,如同幾個漫長的世紀。
路今安最終放棄掙紮。
他決定喝點酒。
前陣子應酬時沒少喝,他本打算接下來能不喝就不喝,況且分手後酗酒這種事,從來不在他的計劃範圍內。
可轉念又想,自己只是想借助一點酒精促進睡眠而已,并非失控酗酒,淺喝那麽幾杯,有何不可?
路今安平時對酒沒有多大熱情,酒櫃裏雖然放着一些別人贈送的珍貴紅酒,自己卻很少碰,今晚随手挑了瓶包裝看着順眼的,剛打開瓶塞,手機就震起來。
“彥哥,怎麽了?”路今安邊問,邊往高腳杯裏倒紅酒。
周光彥:“出來玩兒麽?”
路今安:“不了,在家歇着,等會兒就睡了。”
周光彥:“艹,你丫怎麽跟個退休老頭似的?睡這麽早?沒勁。”
路今安:“不算早,今天有些失眠,喝點兒紅酒試試。”
周光彥:“要喝咱一塊兒喝,自個兒在家貓着喝多沒意思。”
路今安沉默片刻,坦言道:“我不樂意見江旭平,怕見着他忍不住抽他丫那張臭嘴。”
周光彥:“放心,今兒沒他。上回我也說他了,這小子真他媽欠揍,他是運氣好,碰上你這麽個有素質的,換我我往死裏揍。”
路今安聽說江旭平不去,心情松快多了,被周光彥說動,放下紅酒瓶回去換了身衣服就出門。
到包廂一看,确實沒有江旭平,整個包廂裏只有周光彥。
路今安明白了,他這是想安慰自己呢。
周光彥坐在沙發上,拍拍旁邊位置,示意路今安過來坐,給他滿上一杯酒。
“那天江旭平過分了。”周光彥看着他坐下,“哎那你女朋友——不是,前女友真懷——”
“嗯,懷了。”路今安沒瞞着周光彥,“彥哥這事兒你別往出說。”
周光彥鄭重點頭:“那肯定。孩子是誰的,問清楚了麽?”
“不是我的,”路今安答得爽快,面上只有苦笑,自嘲道,“瞧瞧哥們兒這運氣,買彩票肯定中頭獎。”
周光彥愣了幾秒,納悶了,擰眉嘀咕:“你前女友那樣兒的,看着不像啊……”
路今安笑了:“以前你就提醒過我,不能對女人太好,我覺着吧,就是對她太好了,她嫌沒勁,膩歪了呗。”
周光彥跟他碰了碰杯:“嗐,早晚都是要分的,她自個兒走還省得麻煩,是不是?我知道你心裏難受——”
路今安:“不難受。”
周光彥自然是不信:“真的?”
路今安斬釘截鐵搖頭:“真不難受。”
周光彥沉默片刻,說道:“總之你丫別太憋着,有什麽火發出來就行,憋在心裏更不容易過這個坎兒。”
路今安冷笑:“您可想多了,她沒那麽大魅力。什麽玩意兒,給錢就能睡。我上外地出差,最長一次也沒超過二十天,就受不了了,空虛寂寞冷了,着急忙慌找下家。”
周光彥:“她下家誰啊?咱們圈兒裏的?”
路今安搖頭:“不認識,但肯定不是。嗐,不說了,咱哥倆喝。”
周光彥跟他碰一下杯,笑着拍拍他肩膀:“這就對了,多大點事兒,咱什麽樣兒的姑娘沒有。你要樂意,哥哥現在就給你叫幾個來。”
路今安擺手:“別,沒興趣。”
周光彥:“嘛呀這是,別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那套啊我跟你說。就你這條街,擱人堆兒裏一站,多少小姑娘排隊等着跟你談戀愛,別為個給你戴綠帽的作踐自己。”
路今安仍搖頭:“不是,彥哥,我現在工作太忙了,沒心思再找,先這麽過着吧。”
周光彥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怎麽都覺得不對勁,嘆一口氣:“行吧,随便你。容我多句嘴啊,以哥們兒我對你小子的了解,我覺着吧,你現在這樣真挺不正常。
“你多認真一人兒啊,學習,工作,包括戀愛——這話你可能不樂意聽,可我還是得說,我覺着你雖然沒法給江晚瑜未來,你倆在一塊兒這幾年,你對她問心無愧,要是不愛她,能這樣對她麽?
“你付出過真心,這麽些年又本本分分只有她一個,她呢?把你當提款機,給你戴綠帽就算了,還懷上別人孩子,這擱誰誰能忍?
“你在這兒跟我一口一句‘沒事兒’,我怎麽聽着那麽不踏實呢?路今安我告訴你,哥哥什麽脾氣你知道,最看不得兄弟受氣,要怎麽收拾江晚瑜劈腿那小子,你一句話的事兒。”
周光彥慢悠悠說了許多,路今安默默聽着,等他說完,兩個人半晌都沒作聲。
周光彥言盡于此,安靜喝起了酒。
“她求過我,讓我別找那小子麻煩。”路今安放下杯子,又開始往裏面倒酒。
周光彥揚眉:“你答應了?”
路今安輕輕點頭。
周光彥冷笑:“白瞎你這麽聰明的腦子了,怎麽老實成這樣?你答應江晚瑜不動他,我可沒答應。我搞他,關你什麽事兒?”
路今安想都沒想就拒絕:“算了,彥哥,這事兒翻篇吧,沒必要。”
周光彥來了氣:“怎麽沒必要?不然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個兒現在什麽樣兒?特麽就跟反社會人格似的,拉着個臉,眼露兇光,我都怕你憋出病來,出去逮着人就剁。今兒這口氣你不好意思出,哥哥替你出,總行了吧?”
路今安不言語,悶頭喝酒,一杯接一杯往下灌。
周光彥看不過去了,奪過杯子往桌上扔,怒其不争:“你他媽怎麽娘們兒唧唧的?都他媽被人綠了,還擱這兒當純愛戰神?這麽大度嗎,這都不在乎?真要這麽大度,揍江旭平幹嘛呢?”
路今安面無表情,任周光彥罵着,沒有半點反駁的欲望。
他拿起酒瓶,直接對瓶吹,喝一半瓶子被周光彥猛地搶走。
酒灑出來浸濕襯衫,讓他看起來格外狼狽。
周光彥脾氣爆,直接把砸地上,砰地一聲摔碎,玻璃片四處飛濺。
随即,包廂裏陷入漫長的沉默。
路今安再開口時,臉上沒什麽表情。
“以後她能過得好,比什麽都重要。”
說完,他起身離開。
那天起,無論是工作上的應酬,還是哥們兒間的組局,他來者不拒。
江旭平找過他,跟他誠心道了歉,他搖搖頭說沒事兒,翻篇了,還得謝謝兄弟你提醒我來着。
江旭平這麽心大一人,聽到這話都詫異:“哎路今安,你丫別是憋着火兒,找機會趁我不備,偷摸噶我腰子吧?”
路今安笑笑,不作聲。
後來兩個月,路今安雖然沒有開始新的戀愛,夜生活卻比以往精彩。
紙醉金迷,歌舞升平。
有回去喝酒,一個不太熟的圈裏人得知他跟江晚瑜分了手,想起當初倆人剛在一塊兒時,路今安還挺高調的,好奇問他,對江晚瑜動過心沒有。
他握着酒杯,看着杯子裏的冰塊,神色淡漠涼薄。
“逢場作戲,玩玩而已。”
烈酒一飲而盡。
辛辣過喉。
路今安低頭,笑了笑。
誰也沒看到那雙泛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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