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沈沈類卿

沈沈類卿

第二天清晨，不到五點。

時千帆已經自然醒了。

更準确的說，她就沒睡着。

一閉眼，死對頭的那張臉就在腦海裏亂竄，擾得她不得安生。

她覺出了不對勁：就算再讨厭一個人，也不該不分場合的想起他。

除非……

沒來得及往下想，光腦忽然震動了。

有新消息。

【親愛的千帆同學，聯邦萬星大學向您獻上最誠摯的祝賀！第79屆暮日禁林特訓賽中，您所在的E組綜合表現優異，獲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今早9點，将在大禮堂舉行頒獎典禮，期待您的到場！】

總算有個好消息了。

禁書區的檔案們，她來了！

梳洗打扮加鍛煉，時千帆趕在九點前，抵達了大禮堂後臺。

昂揚的奏樂已經響起，全體師生都已經落座，等待為奪魁者們慶祝。

“嘿！”

時千帆的肩頭挨了重重一拍。

回頭一看，嚯，一口亮白大牙，是便宜哥哥。

他身旁的許白悅也揮了揮手。

時萬鈞的耳朵已經長好，完全看不出來曾經有過一個大洞。

“跟你說個好消息，羅雲轉學了。”便宜哥哥湊到時千帆耳邊，喜氣洋洋的報道好消息，“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有手段，連校董爹都沒保住她！”

時千帆笑而不語。

“不管怎麽說，時家人一起上臺領獎，還是很有面的。”時萬鈞朝她揚了揚眉毛。

第一次承認他們是一家人。

時千帆笑了。

便宜哥哥終于會說人話了，不容易啊！

又過了五分鐘，已經開始排練領獎流程了，卻還是不見那個人的到來。

時千帆不禁有些心不在焉。

時不時往入口看看，卻沒等到熟悉的身影。

是生氣了？

自己昨天确實有點過分。

應該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好好道個歉……

她正想着，卻見入口忽然一暗，光影裁剪出一個高挑身影。

正是沈沐星。

他沒看她，徑直走到了許白悅旁邊。

哦，還真是生氣了。

時千帆一邊想着，一邊不自覺地看向他。

他雙手插兜，靜靜地站立着，下巴微擡，襯得下颌線越發分明。

眉眼如畫，鼻梁高挺，顏值依舊是沒得說。

就是……有點憔悴。

面色透着蒼白，眼下有着同款黑眼圈。

看來昨天晚上也沒睡好。

時千帆悄悄嘆了口氣。

她以前可沒少拒絕人，可拒絕了就拒絕了，能像沈沐星這樣讓她牽腸挂肚的，還從來沒有過呢。

……

随着昂揚的奏樂，E組四人走上領獎臺，沉甸甸的金胸章在前襟處閃耀。

臺下掌聲雷動，無數攝像機閃光燈齊鳴，留下了他們的影像。

頒獎典禮結束，人們魚貫而出。

見沈沐星沒走，時千帆也故意拖延，眼看人都走光了，她才走上前，開口問。

“那個……身體好點了？”

“嗯。”

冷漠的回答，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這個态度，不妙，不妙。

但時千帆契而不舍。

“你這幾天別想太多，好好休息，身體最重要——”

“所以你就是嫌我身體不好？”

突如起來的反問，讓時千帆愣了一下。

“不、不是啊？”她搖頭，覺得這個想法實在有點荒唐。

“……”沈沐星終于擡眼。

兩人目光交疊。

這樣近的距離，時千帆清楚地看見了他眼中的紅血絲，心微微顫抖了一下。

沈沐星移開視線，嗓音有點暗啞，“從認識以來，就是我在主動，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就直說吧，我能接受的。”

天知道說出這句話，費了他多大的勁。

……

長久的沉默。

他聽見時千帆嘆了口氣，在空蕩蕩的禮堂裏回聲飄蕩。

又聽見她說：“不是這樣的。是…是我心裏有個人，他和你長得很像，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所以我……”

？

？？

？？？

接下來的話，沈沐星沒有聽見，因為問號占據了他的整副心神。

內核穩定如他，也崩不住了。

長得像他？

一模一樣？

這個世界上，還能有誰比他更像他呢？

“……所以這件事和喜不喜歡你沒關系，只是我真的沒辦法把那個人從腦海裏趕走，我真的…我……”

時千帆說着，自己都覺得前言不搭後語。

一擡眼，看見了沈沐星一言難盡的表情，她吓了一跳。

“你、你沒事吧？”

沈沐星回過神，擺了擺手，“沒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大禮堂的，只覺得腳下輕飄飄的，時千帆的話語一遍一遍在耳邊重複。

“我心裏有個人。”

“他長得和你很像。”

“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

一個大膽的猜測逐漸顯現，讓他心跳如鼓。

望着沈沐星逐漸遠去的背影，時千帆企圖挽留的手緩緩垂下。

啊？

她是把人給氣走了嗎？

……

情場的失意，總要換來些別的什麽。

時千帆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她想靜靜，卻又不願虛度時間。

思來想去，還是古籍館最适合她。

安安靜靜地和檔案們來場約會，早點弄清時空穿越的秘密。

她想回家了。

或者說…她想回去見見那個人。

弄清楚自己的感情。

走在路上，時千帆也有一些魂不守舍，幸好現在是飯點，校園裏人不多。

然而好巧不巧，意外發生了。

頭頂湛藍的天空平白多出一粒黑點，黑點以光速變大，伴随着刺耳的尖叫。

“轟——————”

時千帆也說不清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巨大的撞擊聲讓她耳鳴，暴露在外的手臂被碎石劃破，喇出一道血痕。

塵土散去，她才看清了一切的罪魁禍首。

眼前，一架黑得五彩斑斓的飛行器，正大頭朝下，栽倒在堅硬的路面上。

主駕駛座上，一個金頭發的少年閉着雙眼，看上去不省人事。

“……”

別是歸西了。

時千帆忍着疼，走上前做好人好事，問道：“喂，沒事吧？”

幾秒之後，金頭發的少年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他緩緩轉過頭，褐色瞳孔倒映出黑發少女的臉龐。

見人醒了，時千帆松了一口氣，準備要走。

卻被金發少年叫住了：“同學……麻煩幫幫我，我的腿卡住了。”

兩人費勁吧啦了半天，終于幫他掙脫了出來。

金發少年一臉的感激：“太謝謝你了！沒想到第一天到萬星大學，就能碰到你這樣的好人同學，真是太幸運了！”

時千帆還沒來得及插話，他就伸出了手，“伊恩·林，你呢？”

“時千帆。”

她禮貌地回握回去，順便打量了幾眼這位新同學。

金發褐眼，五官深邃，再加上這名字，顯然是個混血。

大概是從別的學校來的交換生吧。

時千帆想要抽回手，卻聽見伊恩驚呼了一聲：“你受傷了？是因為我的原因嗎？”

不然呢，初來乍到還不遵守交通規則，就應該給你記個大處分。

時千帆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說：“沒事的，小傷，去消個毒就好了。”

伊恩·林連連搖頭，金頭發在陽光下愈發耀眼。

“不可以的。”他說，“我應該向你道歉，還應該賠償你的。”

時千帆滿心都是檔案，實在不想和這個混血交換生繼續扯皮。

“不用——”

用字還沒出口，只見金頭發的少年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滿臉寫着：如果不讓我道歉賠償的話，我會內疚而死的！

……

片刻後，看着光腦上多出來的一位名為“伊恩·林”的聯系人，時千帆心情複雜。

叮咚一聲，新消息來了。

【伊恩·林：千帆同學，晚上請和我一起去商業街吧！我會給你買禮物作為補償的！

（請不要拒絕，我剛來到陌生的地方，很需要朋友～！@#%】

後面還接着一串亂碼的可愛表情符號。

時千帆：想死。

*

與此同時，沈沐星終于和若桑見上面了。

不是在古籍館，而是解刨室。

濃重的血腥味讓沈沐星皺起了眉頭，他有些厭惡的盯着若桑那雙正在水龍頭底下沖洗的手。

殘留在上面的鮮紅血液被水沖淡，順着池子流進下水道。

若桑從鏡子裏看到了他的神情，笑着問：

“怎麽了，沈三少爺覺得惡心啊？沒辦法，沈家主的要求，我也不想重拾老本行的。”

若桑無父無母，從小就在孤兒院。

耐不住天資好，學東西奇快，被來資助的沈家主一眼看中。

從此孤兒院裏的若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績優異、一路名校的若桑。

不過世界上從來沒有白掉的餡餅。

受沈家主命令，他沒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而是專攻醫學一流。

本以為畢業後會成為沈家的私人醫生，卻沒想到……

是替沈家做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

某些大佬，興趣異于常人。

喜歡半人半星獸的結合體。

但世上哪有那麽多半人半星獸，除非……人工創造。

起先還會覺得惡心，但時間久了，若桑居然覺出了一點趣味——

他終于暫時不再是別人的提線木偶，也能掌握別人的命運。

這算不算是一種進步？

說真的，他真羨慕沈沐星。

生下來就是少爺命，可以随心所欲的過一生。

若桑勾了勾唇角，說實話，他真想看看如果沈三少爺知道他和沈家主的肮髒交易……

會是什麽表情呢？

會吓壞吧。

“我單純聞不慣血味而已。”沈沐星把精致小袋放到桌上，“東西給你帶來了，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若桑沒回答，而是解開袋口，欣賞那株鮮豔的花朵。

旁邊還有幾只形似蝴蝶的昆蟲在飛舞。

幾秒後，他突然伸出手，兩指用力，掐死了一只。

“喂！”沈沐星吃驚，想要阻止。

然而昆蟲屍體已經被丢在了地上，若桑笑了笑，“它太虛弱了，本來也活不了多久，幫它早點解脫嘛。”

……

沈沐星扶額，很無奈。

從來到這個世界，認識若桑那天起，他就發現這個人不太對勁。

單從表象看，很和善很無害。

總是笑眯眯的，還願意把所有的知識親囊相授。

可一旦接觸到他更深層的一面，就會發現他是個怪人。

缺乏同情心，對弱小的生命極其殘忍。

明明是一個人，卻有兩幅面孔。

“除了這些，我還在禁林裏帶回了這個。”

一顆白溜溜，光潔如玉石的蛋被抱上了桌。

若桑一愣，然後伸手敲了敲蛋，發出叩叩叩的聲音。

“嘶……還真是奇怪。”若桑收回手，“你怎麽弄到這東西的？”

沈沐星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那這麽看來，裏面可能裝了只蛇寶寶，也可能裝了只小白毛。”若桑眯了眯眼，“沈三少爺要不試試把它孵出來，像獸媽媽一樣？”

“……滾。”

有教養如沈沐星，也忍不住了。

若桑無聲大笑了一會，然後把白蛋抱到了自己的懷裏，“交給我吧，我用保溫箱暖幾天，快要破殼的時候還給你。開盲盒，多有意思。”

沈沐星沒拒絕，也沒同意，只說了一句：“別把它吃了。”

若桑欣然點頭。

有的沒有扯完了，沈沐星終于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你之前答應我的，告訴我有關時空穿越的秘密。”

他沒忘記來這的最高指令：将千帆平安送回。

若桑嘆了一口氣，“就不能多聊聊有意思的事嗎？你和那個姓時都很奇怪，一個熱衷于時空穿越，一個熱衷于蟲族。”

“确實有過時空穿越的先例，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也不認為現在的技術可以進行自主時空穿越。”

“換而言之，這或許是個運氣問題，運氣好，說不定某天你站在原地就時空穿越了。”

“不過……我記得有一本書寫過，蟲族是唯一掌握了時空秘密的族群，可它們的出現，也是百年前的事了。”

談話進行了很久。

某些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又讓人摸不清頭腦。

說到最後，若桑問沈沐星，“你知道，如果讓我遇到一個真正的蟲族，我最想做什麽事嗎？”

沈沐星挑眉，預感不會是件好事。

“解刨它們，看看奇妙的身體構造，破解它們天生的僞裝手段。”

果然。

沈沐星抿唇，打算結束這場談話了。

不料對方話鋒一轉，“對了，你和那個alpha發展到哪步了？”

沈沐星一愣，發展到哪步……

他總不能說“有個朋友”就是本人吧。

“不會連臨時标記這步都還沒到吧？”看到沈三少爺的微妙表情，他笑了，“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一張粉紅色的小卡片被推到沈沐星面前。

“有興趣的話，就去看看吧。”若桑站起身，“你們這些有錢人的孩子啊，就是太順風順水了，缺乏拼一拼的勇氣。”

“不過，我相信你去過之後會感謝我的。”

若桑離開之後，沈沐星才拿起小卡片，仔細端詳。

一看就不正經的小卡片上有一行花體寫就的黑字，是地址和店名。

再翻到卡片背面，嘶……

簡直沒眼看。

沈沐星終于知道若桑昨天發的圖片是從哪來的了。

讓他去光顧情.趣店？

沒門！

……

從宿舍裏出來時，沈沐星已經換了一身裝備。

黑色漁夫帽，黑色口罩，一身寬松的運動衣。

如此盡力的僞裝，雖然不足以讓他泯然衆人，但起碼可以減少路人的矚目。

坐上飛行器時，沈沐星感覺耳根發燙。

盡管沒有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

很快，抵達了最繁華的商業街，他尋着地址找到了那家店鋪。

沈沐星見四下沒人，匆忙推開門，閃身進去。

“先生您好！”

店員熱情似火，穿的也熱情似火。

沈沐星一時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麽聲色場所，臉更紅了。

“先生不要害羞，既然來了這裏就好好挑選适合自己的服飾吧。”店員識人無數，一眼就看出眼前的omega是頭一次，耐心引導，“請跟我來，這邊是omega區哦。”

沈沐星一邊跟随店員的腳步，一邊往下壓了壓帽檐。

奇怪……他明明把頭臉都遮住了，居然還能看出他害羞嗎？

暴露在空氣中的耳朵尖更紅了。

“您家的alpha有沒有喜歡的顏色呢？”

“您能接受哪種暴.露程度呢？”

“這種清純可愛型的會喜歡嗎？”

店員耐心地引導着。

沈沐星大部分時間都低着眼，只偶爾擡頭掃一眼，然後匆匆移開視線。

人體模特身上的服飾實在太過暴.露，盡管沒有穿在他身上，可羞恥感早遍布了全身。

千帆……會喜歡這些嗎？

最後拎着紙袋走出店鋪時，都還有些暈乎乎的。

他居然真的買了？

看着手上的紙袋，沈沐星有些不可思議。

幸好袋子上沒有logo，否則他真羞愧得想找個洞鑽進去。

沿着商業街的大道走着，霓虹燈下許多路人來來往往。

其中不乏手挽着手的情侶。

沈沐星的眼神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

忽然，他停下腳步，微眯雙眸。

前方，有一道身影是如此熟悉。

是時千帆。

可她并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個金頭發的少年，正在和她親密交談着。

沈沐星：？

說好的心裏有人，長得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