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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不寂寞【新增1300字】
于胭後退了兩步,然後撲簌着雙眸幫趙冀舟把車門關上。
趙冀舟發現她達到目的後是真乖,連關車門的動作都極力放緩。透過車窗上那張灰色的隔熱膜,他見她依然淋在雨中,只不過躊躇着往後退了兩步,似乎是退到了一個自我防禦的安全範圍。
趙冀舟揉了揉太陽穴,對宋疆說:“開車。”
“趙總,回哪?”
趙冀舟最後瞥了于胭一眼,說:“回公司吧。”
于胭覺得車行駛濺起的雨水落到了她的腿上,她低眸看了看,又什麽都沒有,只覺得腿上有些涼意。
見到車消失在視線之內,她縮了縮身子,到後臺把自己的衣服換好。
整個換衣服的過程于胭都心不在焉,襯衫的紐扣接二連三地扣錯。她煩躁地把扣子解開,一顆一顆重新系好。
不知為什麽,聽到趙冀舟的那句“等我聯系你”本該開心的她卻覺得有一種悵然若失感覺,就像小時候取得了好成績竭力在同伴面前證明自己,最後發現比她成績好的人太多。
于胭把禮儀服裝好,帶回宿舍還給石敏。
石敏窩在床上裹着被子,委屈巴巴地問她:“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什麽麻煩?”
石敏再次确認了宿舍裏其他人都不在,小聲說:“那個趙冀舟是來找你的吧。”她也是在見到宋疆的時候才确定這個想法的。
于胭怔了一下,“為什麽這麽說?”
石敏揉了揉脹痛的小肚子,“上次他助理不是就過來找你了嘛,你們不是弄得挺不愉快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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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于胭在導員辦公室出來,無論石敏怎麽問她發生了什麽,她硬是一個字都不說,只是沉着臉說沒發生什麽。
經過石敏這麽一說,于胭怔了下,趙冀舟捐了棟樓是為了找她,怎麽可能?
一面之緣,她在他心裏怎麽可能有這麽重的分量?
她自嘲地笑笑。
見于胭沒什麽反應,石敏含着哭腔小聲說:“你是不是惹到他了?”
見石敏這個小膽子,于胭捂着嘴輕笑,“是惹到了,不過現在好像麻煩已經被我解決了。”
想到這,于胭心情明媚起來,她說:“我先去洗個澡。”
于胭沖了個熱水澡,吹完頭發又沖了袋感冒靈喝了。
她放下杯子,把趙冀舟的手機號存上。她盯着鍵盤,把打好的字反複删改,最後随意給他的備注存了個“趙先生”。
那天晚上,于胭回了一趟家,踏進逼仄的胡同,推開大門,她果然又看見了酩酊大醉的于華良。
于華良眼窩深陷,胡茬泛青,随意地把外套裹在身上,連拉鏈都沒拉上。
于胭蹙了下眉,她記得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清風霁月的樣子,穿一身正裝拿着黑色的公文包在學校門口接她回家,禮貌地讓她跟小朋友道別。
只是那樣子漸漸模糊,抽絲剝繭般在她的記憶裏漸漸剝離,她竟然一點兒都想不起他最初的樣子。
果然,堕落、肮髒、自我頹廢會腐蝕掉一個完美的人。
而她呢?
走上跟着趙冀舟這條不歸路,不也是一種堕落?
于華良看到于胭,手肘撐着沙發直了直腰板,嘲哳的聲音從嗓子裏溢出來,“閨女,你回來了。”
于胭嗅到空氣中濃重的、積攢已舊的、發臭的酒味,用手捂住鼻子,冷漠地說:“我回來看看你還活着沒。”
于華良捏了捏手中的罐啤,清脆的聲音席卷整間屋子。他使勁兒一甩,瓶子在于胭的耳邊擦過,撞到門上,“砰”的一聲落地,随後又在地上滾動幾圈,房間內再次恢複安靜。
于胭說不出瓶子與她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她怕不怕,此刻倒是有些心悸。她舔了舔唇,指着自己的額頭,叫嚣着說:“怎麽不往這兒打,打死我算了。”
于華良:“打死你誰給我賺錢?”
于胭如墜冰窟,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她逼上前攥住他的衣領,眼中浴着火,仿佛要和他同歸于盡。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
她的委屈不甘在這一刻彰顯得淋漓盡致,她承認自己的肮髒與龌龊,絞盡腦汁和趙冀舟周旋,時至今天才得到了一張入場券。
可正是這樣,她才覺得前路茫茫,就像踏進了一個黑洞,被強大的引力吸附,再無控制自己選擇的權利。
她又想到了霍憲。
如果不是因為于華良,不是因為她這個嗜賭成性、爛泥扶不上牆的父親,她和霍憲就不會分開,她斷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确實不是個好人,正如她自己所說,圖錢和庇佑,但她這樣的人曾經也有過真情,認真地談過一場戀愛,也曾幻想過步入婚姻殿堂……
于胭胸口劇烈起伏,盯着于華良那雙渾濁的眼睛,理智慢慢回爐,她松開他的衣領,卸掉全身的力氣坐在沙發上。
空氣漸漸冷靜下來,廚房的水龍頭沒關嚴,能聽見水落的聲音。
兩人偃旗息鼓之後是長久的沉默,直到于胭先妥協,從沙發上起來,把窗戶推開,初春凜冽的冷空氣灌進口鼻,讓人如獲新生。
她從兜中摸到一支煙,就着寒風點着火,吐着煙圈說:“于華良,我不欠你的,這是最後一筆債。你要是死性不改再借高利貸賭錢,到時候你無論是缺條胳膊還是少條腿都與我無關。或者是,你撞牆死在這兒,我都不會眨一下眼。”
說完,于胭手夾着煙,推門而出。
寒風打在臉上,她一滴淚都不想流。
于胭以為趙冀舟很快就會找她,結果小半個月都沒見到他人,也沒聽說過關于他的一點兒風聲。
她一直處于被動的地位,這麽久了,趙冀舟都不聯系她,她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她很恐懼,害怕他那天在車上說的話又是在捉弄她,而現在早已經把她抛在了腦後。
她盯着手機屏幕上那個“趙先生”,咬牙,把電話撥了出去。
手機發出聲響,她舒了口氣,邁出了這一步好像也就沒那麽難了。
大概過了十幾秒,手機那邊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說。”
他似乎已然知道電話的另一邊是她。
于胭指尖蜷了蜷,喉嚨發澀,她好像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捏緊手機。
趙冀舟的耐心似乎已經售罄,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叫她:“于胭。”
“趙先生,您要我陪您吃飯嗎?”
她總覺得按照他們的關系,她應該做一些什麽,而不是等着他把她抛在腦後、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更何況,他們一直都沒有談“錢”這個事。
按理說,他們這關系,她應該陪他睡的。可她現在還不想,只能硬着頭皮說了個吃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清高個什麽勁兒,明明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
趙冀舟輕笑一聲,似乎對她的話很滿意,他說:“晚上過來吧。”
于胭立刻翻出了身衣服,對着鏡子畫了個淡妝,打車來到了他說的那家西餐廳。
西餐廳裏放着《Yesterday once more》這首歌的鋼琴版伴奏,悠揚婉轉。
這首歌她很喜歡,可每一次聽都覺得有些傷感。而這家餐廳播放的只是伴奏,反倒是削弱了那些感覺。
于胭提着包,伴着音樂的節奏緩緩走到趙冀舟的面前。
趙冀舟白色的襯衫最上端兩顆扣子沒系上,擡着眼睛懶懶地看着她。
于胭覺得他大概心情還不錯,便叫了他一聲“趙先生”,也把外套脫下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趙冀舟細細地打量着她,發現她精心化了個妝,就連身上這件衣服都選的很有心機,小V領,有些寬松。
“吃什麽?”他開口問她。
于胭只點了份八分熟的牛排,兩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一直在心裏盤算着說辭,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提錢的事。
趙冀舟看出了她的顧慮,對她說:“坐過來。”
于胭只好移到他的身邊,因為有事要和他商量,所以她現在對他言聽計從。
趙冀舟用手背刮了下她的小臉,低眸間就隐約看到她胸前的風光,是純白色的內衣。
他眉頭微蹙,“你平時就穿這些出來?”
于胭遲疑着點點頭,卻突然被他捏住下巴,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溫度,“任由別人也這麽看你?”
他的視線下移,定格在那片旖旎的風光上。
于胭想往後退,桌下的手卻被他鉗制住。因為餐廳裏還有別的客人,她沒有掙紮,只能解釋說:“沒有。”
她确實沒有,只是為了見他才這樣穿的,因為她一直覺得他圖的就是她這三分姿色。
趙冀舟攥着她後背的衣料往下抻,把她前面的衣領抻高了一些才松開她,對她說:“回去把這件破衣服扔了。”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這件破衣服,走在街上彎腰撿個東西就能讓人看光了。
可其實她沒有,她外面還有一件衣服,出來的時候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于胭不太懂他這陰晴不定的脾氣,但看他的表現,她也能猜出他大概是不想她被別人看,占有欲真是蠻強的。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支着下巴,狐貍眼微眯,小聲說:“我是穿給您看的。”
明晃晃的讨好和勾引。
趙冀舟擡手敲了下她的額頭,突然起身,拿着外套擡腿就走。
臨走之前警告她:“回去把衣服扔了。”
于胭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肩膀耷拉下來,她還什麽都沒說,就又泡湯了。
接着一個星期,趙冀舟都沒聯系她。她試着主動給他打電話,他卻說在忙,就像是故意晾着她。
于胭告訴自己,無論趙冀舟找她與否,她都不要亂了自己的生活節奏,還是兼職賺錢心裏更踏實一些。
那是一個周六,于胭早起後簡單化好妝要出門。
石敏聞聲也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問她:“你這麽早幹嘛去?”
“做模特,拍照片。”
石敏下床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昨晚的飲料瓶,她正唏噓着要去收拾,就聽見崔青青破口大罵。
“于胭,你他媽的能不能小點聲?”
“不是的,是我不小心……”石敏急忙解釋。
于胭提着包輕笑了聲,沒和崔青青計較。
拍攝的地點是郊區的一所高檔莊園,盡是富家子弟消遣的地方。
于胭到門口後就給沈懷打電話,沈懷讓她等一會兒,說自己馬上就到。
于胭是在酒吧一條街認識的沈懷。
沈懷,一個貴公子,放蕩不羁,見她第一眼就說她适合當模特。
當時于胭大概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于是他毒舌地補充:“是平面模特。”言外之意,她身高不夠。
那陣子于胭剛好缺錢,就和他說自己願意做平面模特。
沈懷反問她:“你哪裏看出我像攝影師,我身上還有那種文藝氣息?”
不過他人調侃歸調侃,居然真的給她介紹到了接拍的工作。
那次拍攝經歷不算愉快,拍攝結束卸妝的時候,沈懷站在一旁對她評頭論足,她總覺得他言語中盡是暧昧與撩撥,心裏很反感,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當時她一顆心都放在霍憲身上,自然而然拒絕了沈懷後來的幾次邀請,後來兩人漸漸斷了聯系。
不知沈懷這次為什麽又聯系上了她,給出的拍攝價錢很是誘人。
現在的她孑然一身,倒是不怕。
沈懷穿了身以墨綠色為主的花襯衫,見到她就說好久不見,似乎沒把上次的不愉快挂在心上。
于胭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說:“好久不見。”
“聽說你分手了?”
“哪裏聽說的?”
沈懷笑而不語,帶着她往前走,“先讓化妝師給你化妝換衣服,然後我們就拍。”
于胭沒察覺出有什麽異樣,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擺布。
今天要拍的圖片是一組初春主題的古風照,于胭服裝和妝容主要以嘉陵水綠色為主,絕妙的配色遮蓋了她的成熟,勾勒出獨屬于二十歲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
穿好衣服化好妝,她被帶着戶外的草地上開始了拍攝。她的表現力還不錯,把少女的清純和熟女的妩媚結合得淋漓盡致。
戶外聚了一群人,在樓上一眼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宋疆站在窗前,躊躇了半晌說:“趙總,那人好像是于小姐。”
趙冀舟挑着眼皮看了他一眼,記憶開始在腦海裏溯流,上次在餐廳他甩手就走,後又去墨爾本出差一周,差點把她給忘了。
他從窗戶往下看,于胭側躺草地上,手撐着頭,她的皮膚在陽光的襯托下白皙得泛着光,和剛剛萌芽的嫩綠色的草地相得益彰。
趙冀舟垂眸,問宋疆:“她平時就幹這個?”
“這大概也是于小姐兼職的一部分。”
趙冀舟視線往下移,她被圍在人群中,跟着攝影師的指導變換動作。
大概是拍完了這一組照片,她從草地上站起來,彎腰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塵土。
沈懷走到攝影師身邊,但卻看着于胭說:“我覺得今天這身衣服拍一組浴水圖也不錯。”
于胭就這樣被帶到了泳池邊,這個季節泳池沒人用,不過打掃得還算幹淨,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碧清的天。
“沈少,這不太好吧,水這麽涼。”于胭沉着臉和他商量,她現在是反應過來了,沈懷今天是要故意為難她。
“不拍完,拿不到錢。”沈懷笑着說。
于胭瞥了眼泳池裏的水,蜷着身子坐到池邊,腳先探進去,鞋子很快被打濕,慢慢的,她整條腿都入了水中,繁瑣的衣服浸了水黏在身上。
泳池邊緣的水不算深,只淹沒了她半個身子。她的上半身依舊整潔幹淨,只是水很冰,絲絲侵入骨子。
于胭沒把情緒挂在臉上,她反而問攝影師這個角度可以嗎。
沈懷舔了舔牙床,“不夠深,再往裏面走。”
于胭擡眼看到沈懷身後的人,縮了縮胳膊,可憐兮兮地說:“再往裏走太危險了。”
沈懷還沒說話,趙冀舟陰着臉說:“這是我的人,不知哪惹到了沈少,倒不至于鬧出人命。”
沈懷錯愕地看了于胭一眼,明白趙冀舟剛剛的話是在給他臺階下,他也不想和趙冀舟把關系鬧得太僵,畢竟趙冀舟的手段圈裏人都見識過。
“趙總說笑了,我們是在拍雜志。”
“拍完了嗎?”
“拍完了。”
于胭被人拉上岸,她下半身濕透了,衣服上沾染着水,順着她白皙的腿流到地上。
宋疆瞟了她一眼,她眼中氤氲着霧氣,一滴淚挂在眼角,搖搖欲墜,可憐至極。
“趙先生。”她嗫嚅地喊他。
趙冀舟覺得自己大概真是被蠱惑了,明知道她在裝慘賣可憐,還是把人帶了回去。
于胭的衣服弄髒了他的地毯,趙冀舟把她帶到了浴室,她打開水龍頭率先洗了洗臉,臉上挂着水珠,透過鏡子看着他。
趙冀舟往前踏了兩步,站在她身後,鏡子反射出他陰翳的雙眸。
“除了我,你到底還招惹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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