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血傘

血傘

這家夥只會在不該勤快的時候勤快。

嚴二感覺自己的cpu要燒沒了，他掐着自己的人中喊道：“黎向微不見了。”

衆人一驚，還沒等反應，就聽他弱弱得說：“先送我去維修……”

……

神詭禁域，相當于人類失敗後被迫割讓的土地，在這裏，除了人類，基本上都能存活。

原先人類的住宅已經消失了，越往裏走越覺得死寂，仿佛籠罩着一層陰影的街道，輕易便能喚起恐懼。

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短袖，胳膊白得好像會發光的青年好像游走在這個世界的異類，是必須要被清理的異端分子。

青年本人似乎沒有察覺。

他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一下長發，眼中倒映出了模糊的光影，對着那空蕩漆黑的方向。

狹小的甬道裏，一陣風吹過，整條街的時光仿若被重置到某個時間，再也看不出原來冰冷的機械感。

天上的雲忽然開始聚攏，天空一道閃電劃過，驚雷随之落下。

耳邊響起嘈雜的聲音，好像處于另一個時空的人正腳步匆匆。

骨節分明的手順勢抽出一家門前放着的一把油紙傘。

黎向微撐開這把傘。

傘柄打磨的光滑，是木質的紋路，但是摸起來卻是另一種質感，傘面乍一看似乎是青白色的，将它撐開的那一瞬，閃電的光穿透傘面，紅色的光朝着青年兜頭照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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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好像有人在擠壓着他。

嘩啦啦的雨水拍打在地面，黎向微黑色的瞳孔裏是紅色的血雨。

耳邊的愈發的嘈雜，耳膜好像在瘋狂地震動，雨聲，還是積攢了幾千年的說話聲……

青年面色不變，伸出另一只手指放在唇上，被映紅的臉和眼睛竟然有種妖冶的感覺。

“噓，要起風了。”

輕柔的話音落下，耳邊的發絲被吹起，風帶來寂靜的聲音，将周遭的一切吹散。

黎向微眼底多了一抹沉思，他方才默念了之前網友給的咒語，竟然真的是有用的。

“滴答。”

本該被忽略的單一的水聲，因為皮膚的觸感變得清晰起來。

一滴鮮紅的血液打在他的手臂上，暈開濃豔的一筆。

黎向微微微擡起眼眸，油紙傘的邊緣越發濃郁地被血色的水珠包裹，仿佛是誰的鮮血大灘大灘地落下。

他眼眸上挑，此時收起傘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不過……

誰要接受別人給的選擇呢？淋雨又何妨？

黎向微握緊這把傘的傘骨，刻薄地評價道：“粗制濫造，被我握在手中，我便是你的主人，一把能漏雨的傘，廢品。”

傘面暗淡了不少，傘骨無端黑了些許。

傘下驀然出現了一雙紅色的手，那雙手似乎正在滴血，悄然襲向黎向微的後背。

耳邊寂靜唯有風聲作響。

青年驀然伸手用力将傘面翻折，倒扣于地上。

好像是從靈魂深處響起的慘叫，回蕩于天地之間。

天地間的血雨打在青年的頭頂，不詳的氣息籠罩而來。

頃刻間，周遭的鬼物似乎都已經顯形，生人的陽氣吸引他們往黎向微這邊趕去。

密密麻麻，如同百鬼游街，一雙雙陰森發白如同紙人一般呆滞的眼睛朝他看過來。

黎向微抓起地上的傘，重新折了回來。

血傘的等級比普通鬼物要高，尤其是在雨中，處于傘下就是血傘标記的獵物。

如白紙一樣的臉重新向前看去。

血傘怨氣更甚，黑紅的氣息似乎要化作實質。

黎向微伸手一撐，再次把紅傘倒折上去。

他慢悠悠道：“你挺好玩的。”

鬼物再次看向了他，黎向微再把傘拉回來。

如此往複幾次過後。

感受身體的骨頭不斷被揉捏的傘中精怪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這裏的鬼陪着黎向微玩了好多次木頭人的游戲。

“人類！我要你的……啊啊！”命……

還沒說出口，黎向微又把傘折了一次。

換做普通的傘早就報廢了，也就這把傘比較奇特。

黎向微身上淋了很多血水，手是紅色的，臉上倒是沾染得比較少，比起人，他更像是這雨中的妖精。

血傘宿魂，非八十一道冤魂祭傘不可得，食人精血，唯其主不噬，傘骨木質而近于人骨，傘面油紙所制可長為人皮。

處于傘下之人聽萬鬼哭嚎，心生恐怖，為傘中鬼寄生成為傀儡。

而黎向微沒有恐懼，除了能看見蔓延而來的鮮血之外，就沒有別的感覺了。

他知道這把傘為什麽出現在這，因為想吃了他，巧的是，他也正好缺一個玩具。

黎向微似乎玩膩了這樣的游戲，眼中泛起一些不耐，他驀然想起來，自己是來體驗生活的。

于是這把傘被随意棄置于地面，連同這些血染不紅的詭異一起被扔在了門外，而他則推開了周邊的一扇門。

血水沾染着不詳的氣息，黎向微滿身都是煞氣。

他推門而入，正好與一塊黑白遺照上的人面面相觑。

這是一間靈堂。

照片上的是一個老人模樣的人，方正的國字臉，原本算是慈祥的臉上現在滿是陰森的死氣。

煞氣對沖，起屍的可能性很大。

黎向微思慮片刻，反手将随身攜帶的折疊電子電腦光屏打開，調高音量。視頻上，一位滿懷壯志豪情的青年正在激情演講，正是愛人類主題社會教育。

很顯然，一星期一次的愛人類主題教育又開始打卡了。

相框裏的臉眼睛似乎轉動了一圈，有些扭曲。

黎向微慢悠悠地走過去，直接坐在了棺材上他拍了拍棺材板留下一個血紅的手印：“人類需要你，世界需要你，不要執迷不悟了，害人對你沒有好處。”

棺材板裏傳來了沉悶的聲響，好像是什麽指甲撓動的聲音。

宣講裏慷慨激昂的聲音進行到了高潮，三個排比反問振聾發聩，足以喚醒每個喪失良知的壞蛋的心。

似乎是想不到死了也要聽這樣的宣講，棺材裏的動靜停頓了。

神域局做這種視頻是一星期一次，要求醒靈都必須看完再打卡，黎向微的設備裏可以找出幾百份不重樣的教育視頻，視頻主持人是拿過演講比賽世界第一獎項的，感染力自然是不必多說。

棺材裏的動靜停了一下之後越來越大，黎向微比較輕，壓不住，他翻身跳下來。終于，棺材板掀起一個角落，一只蒼白的不像人類的手伸了出來。

黎向微血紅的黏糊糊的手伸過去和他握了握，語氣平淡但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找到了新的樂子：“同志你好，組織需要你。”

……

一戶人家一般不止這麽一個人，很快，周圍沉睡的靈魂就被震耳欲聾的教育宣講吵醒了。

靈堂正中是他們的家主。

一般來說，不會有人類膽敢闖入，就算有，也早就被吓死了，但是這次，這種聲音持續了這麽久，想來應該是難對付的。

陰森發寒的靈體靠近了靈堂，他們眼睜睜看着已經被推開了的棺材板，一個豎起上半身的僵屍和一個奇怪的坐在棺材邊沿的青年正盯着一個奇怪的投影看着。

投影裏正放映着最近火熱的人類抗争片，裏面的主角聯合他死去的兄弟的靈魂一起打破神明的陰謀，拯救全人類。

氣氛在響亮的機械炮火聲裏顯得詭異又沉默，直到那直起上半身的僵屍喊了一聲；“好！”

其他鬼終于晃過神來，叫到：“祖宗您糊塗啊，這是人類。”

“鬼不是人變的嗎？人鬼是一家我們怎麽能被外族蠱惑！”僵屍怒其不争地瞪他們。

完蛋了，好像他們的老祖宗已經被電影洗腦了。

鬼魂們還想說什麽，黎向微擡腿走向門口，衆目睽睽之下打開門，反手拎了一把濕漉漉的破傘進來。

“你覺得我是普通人類？”

他慢悠悠地把這把破傘翻過來，檢查了一下有沒有哪裏斷掉的。

幸好這東西夠結實。

他拿着傘，還血淋淋的，氣息和傘非常接近，全身都是煞氣。

為了維護這個家的和諧與安定，他只能暫時把這把傘撿回來。處于傘下的人便不再是活人模樣。

“你，你是！”

黎向微打了個哈欠，這把傘根本奈何不了他，起碼現在是如此。

然而這些鬼魂的想象力比他所料的還豐富。

“你難道是傳說中道行很高，接近飛升之際屠戮一城以魂祭傘堕入魔道的血傘之主？”

黎向微沉默片刻，表情無波無瀾，對着他們的半邊臉還有一道血色的水滴痕跡，冷漠但是嗜血。

半晌後他挑眉睨了他們一眼，似笑非笑道：“竟還有人知道本座的事跡。”

電子光屏投影還播放着電影的高潮，主角犧牲自己，拯救了一城的百姓。

血傘之主是鬼魂克星，在他們驚恐之前，黎向微慢悠悠地補充：“不過我已經接受了改造，現在我是構建人鬼友好橋梁的使者。”

他轉頭看向看電影看得津津樂道的僵屍：“你說是吧。”

僵屍熱血沸騰：“好孩子，好戰友，人類應該要齊心協力，共渡難關！”

黎向微看了一眼視頻右下角的學習時長，很好，再看十分鐘，這星期的量差不多完成了，不會被扣待遇。

“你……你的右臉！”

黎向微擡手撫上右邊的臉頰，那裏一片燒灼之感，血雨催生煞氣，而如今他的身份是曾經棄道入魔的妖道，妖異的紋路會随之他的身份被認可而加深，直到，他徹底在這裏，取代曾經的血傘主人。

而代價，也不過是模糊了本人的生死狀況，失去原本的身份，非人非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