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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第16章

當然來不及了。

方洄既然對楚煜眨眼,那就意味着,他确定楚煜可以認出自己——确實,雖然方洄的身上黑黑的顯得髒兮兮,但是那張臉卻和黑漆漆的外表完全不同,白淨的根本不像是被北塞的太陽曬過。

面對這樣的一張臉,即使楚煜是個小草包,也很難騙過自己說,哇,這個人他不認識。

可是認出來了,就意味着楚煜要有所行動。

按照楚煜的人設,面對方洄這樣一個挾持過自己的在逃通緝犯,他應該大叫一聲有刺客,然後将人抓起來,關進天牢,之後是用來做交易的籌碼還是秋後砍個頭,就端看攝政王想怎樣了。

這是一個正常的草包皇帝的想法。

但是,作為一個帶着任務來的,只想亡國不想砍死下一任接班人的龍魂,楚煜現在只想放方洄走,有多遠走多遠,現在還不是他回來的時候呀!

所以,現在該怎麽辦?

方洄也在思考,小皇帝會怎麽做?

他一定是看到,并且認出自己了,而面對自己這樣一個曾經挾持過他的人,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會認為小皇帝會抓住自己砍頭,以報自己之前傷害到他的仇。

但是現在,他不确定,或者說,他在等待小皇帝為他确定。

即使表面上邏輯裏小皇帝有一萬種讓自己去死的理由,即使理智告訴方洄小皇帝并不完全可信,可是感覺卻始終告訴方洄——不是的,小皇帝不是那樣的。

就像是方瓊怕那個萬一,方洄卻在期待一個萬一,人總是要嘗試一下的,不去嘗試,就不會甘心,而無論嘗試的結果是好是壞,總歸,是給了自己一個交代。

方洄在等小皇帝給自己的那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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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就是——裝暈!

沒錯,作為一個衆所周知的病弱皇帝,即使他現在已經長胖了,連臉頰都圓潤了許多,也不妨礙楚煜樹立一下自己的嬌弱人設,畢竟他身體不好嘛。

即使國師調理得十分殷勤,但是底子差就是底子差,稍微有一點點不舒服暈倒了什麽的不很正常嗎?

于是方洄還沒等到小皇帝的答案,就看到龍椅上的某個纖細身影不過晃了晃,就撲通一下倒在了桌案上。

旁邊的小太監傻了一瞬間,随即立刻叫道:“皇上?皇上?”

然而頭都被磕紅了的楚煜絲毫不為所動,說暈了就是暈了,即使腦門很痛,楚煜也不能暴露自己清醒的事實。

于是小太監在叫了兩聲沒有回應後更慌了,在輕輕的移開楚煜的額頭,發現皇上雙眼緊閉後,立刻大叫道:“皇上暈倒啦!快叫太醫!還有國師!”

是的,因為姜太醫常常拜訪國師探讨醫術的關系,現在大家已經都知道國師的醫術非常神奇,連姜太醫都甘拜下風,皇上的身體就是他在調理。

宮殿裏的人紛紛忙碌起來,叫人的叫人,拿軟枕的拿軟枕,還有個小太監試圖将楚煜抱起來扶到榻上的——但是國師做的菜太過适口,楚煜又忍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以至于胖了十斤的他已經不是一個小太監就能扶起來的了。

方洄看着眼前混亂中卻帶着一絲秩序的一切,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經倒在龍椅上仿佛已經一事不知的某人,他不知道楚煜是真的恰到巧合的此時生病暈倒,還是說——看到了他,認出了他,然後裝暈?

但無論如何,此時此刻,小皇帝再次用自己的行動,十分“巧合”的幫到了自己,讓方洄更難相信,這樣的小皇帝會對自己抱有惡意。

所以就在楚煜用力量逐漸封閉自己的五感,試圖讓自己暈的更像一點的時候,方洄上前,和小太監一起将楚煜抱了起來。

淡淡的北塞獨有的風沙味道,還有一點點松木香——這不是小太監,而是方洄。

只有鎮北将軍府,才是全用松木制作的屋舍,因為北塞多松木。

楚煜此時很想很想抓住方洄的肩膀使勁搖晃,看能不能把他肩膀上那顆腦袋裏面的水搖出來一些,讓他不要那麽作死,但是五感已經在漸漸關閉,即使楚煜自己也無能為力。

他最後只能暗自努力的推了推方洄——沒有推動,退而求其次的用手指在方洄的胳膊上掐出一個小月牙,來表達自己最後的憤怒。

方洄這個大傻子!

楚煜心裏如是說。

但是此時此刻的方洄卻是忍不住輕輕彎了彎唇角——如果說之前還有那麽一絲絲絲不确定的話,那麽現在,在抱着小皇帝的這一刻,他确定,他的小皇帝真的認出了他。

但是他沒有拆穿,沒有指責,沒有将他抓起來,而是恰巧的暈倒,而後不勝其力的想要推開他,如果這都不算保護,如果這都不是信任——那麽什麽才是呢?

所以,之前的那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故意。

故意放出消息,故意抽斷了繩索,故意制造挾持自己的機會,故意送他出京,故意驅逐了明喜,故意給鎮北軍發展之機——現在,又故意想要放走他。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小皇帝明明連自身都已經難保了。

可即使這樣,他卻還努力的在保護自己,保護一個曾經會在心底偷偷罵他甚至鄙視他的人,真的值得嗎?

方洄的手輕輕的收緊,但是心裏卻再一次堅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楚煜,他的小皇帝。

他會如皇上所願,努力的發展鎮北軍,總有一天,他将揮師京城,将攝政王和大楚的魑魅盡皆打倒,再匍匐在皇上的腳下,讓他重新掌控這世間最大的,獨屬于他的權柄。

一定。

楚煜絲毫不知在他昏迷的短短這麽幾分鐘裏面,他的接班人先生心裏面已經風暴了好幾回,現在成功從龍卷風逆襲成了漩渦,離他的預想隔了十萬八千裏,恰好一個反面。

他此時此刻正躺在榻上人事不知,而旁邊,則是坐着的國師和姜太醫。

姜太醫已經先把了脈,“恕臣學藝不精,皇上氣血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是相較于上次大病已經好了許多,再養幾個月就能恢複康健,除此之外,就只有骨子裏一點寒氣未能拔除,皇上今天可曾受涼?”

旁邊的小太監惶恐的搖了搖頭,“皇上今日未曾出門,将要初冬的時節,殿內也沒有開窗,甚至皇上的龍椅還多加了兩層絨墊,未曾受過涼氣。”

姜太醫皺眉搖了搖頭,“那就奇怪了,皇上為何會忽然暈倒?”

說着,将楚煜的手腕遞給旁邊的謝戾道:“國師,您來瞧瞧?”

謝戾也不推辭,小皇帝的病他是一直在調養着的,按理來說只會越來越好,不會突然暈倒的,今天出事實在是令他意外,見姜太醫沒瞧出什麽,他索性自己把一下脈。

只是手指放在小皇帝的腕上許久,謝戾也沒瞧出有什麽太大的不妥,只是,“氣血有點不通,但不像是怒火攻心,反而像是久不運動所致的。”

姜太醫凝眉沉思,“難道是氣血瘀滞所導致的氣血供應一時不足所致的?”

謝戾抿唇,“可能如此。”不如此的話,實在是找不到小皇帝暈倒的原因了。

“明日起我叫皇上與我一起晨練吧。”

最近因為天氣太冷,又是換季的緣故,楚煜的武藝課已然早早停了,原本還想在室內上的,但是楚煜實在是太擅長耍賴,謝戾對着這樣的小皇帝又總是心軟,以至于楚煜的武藝課已經很久沒上了。

但是現在——看着榻上躺着的雖然臉色紅潤但就是不醒來的某個小皇帝,謝戾告訴自己,不能心軟了。

他不想皇上的眼睛是緊閉的,他不想看不到那雙眼睛。

于是,在楚煜還沒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重新安排上了武藝課,而且還是他最讨厭的晨練。

謝戾和姜太醫在确定好了病情後就想要拟方子,楚煜向來愛吃甜不愛苦藥,所以方子裏面要斟酌加上蜂蜜做成蜜丸才行,兩人正琢磨着,就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問道:“皇上還生過大病嗎?”

謝戾聞言轉頭,這才看到站立在一邊的方洄,他是在方洄離京之後才到的皇宮,所以在此前還沒見過方洄,此時自然也忍不住這位就是鎮北軍的方小将軍。

姜太醫雖然小時候見過方洄,但是那時候的方洄年紀太小了,頂多匆匆見過一面,現在已經隔了六七年,姜太醫也早已認不出這個看起來英氣俊朗的小哥兒是方小将軍。

所以,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發現對方都不認識後,詢問道:“你是?”

方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是鎮北軍這次來進貢紙張的使者,剛才扶着皇上進來的時候發現皇上很輕,身體不是很好的樣子,皇上還生過大病嗎?”

鎮北軍……謝戾當然知道鎮北軍,是攝政王曾經的一顆已經入了坑的棋子,只可惜因為意外,這顆棋子跑掉了,而且前段時間的海捕公文,謝戾也是知道的,現在,雙方雖然因為紙張的事情有那麽些許緩和,攝政王也算是給了對方一個小臺階,但最終,估計還是要敵對的。

誰讓鎮北軍手裏有攝政王想要的東西呢?即使現在因為世家之故雙方有所緩和,最終的結果也不會有改變——攝政王知道這件事,那麽鎮北軍應當也會知道。

所以他們怎麽會關心皇上的問題?

謝戾心中生疑,但是面上卻并不改色,只是淡淡道:“受了點風寒,有點發熱而已,這與你無關。”

皇上得了風寒這件事在楚煜生病的時候還是保密的,畢竟那時候的楚煜病的真的很重,攝政王無法确信楚煜生還是死,所以自然嚴格保密,方便後續的布置。

但是在楚煜病好,确定不會死亡後,這件事的保密程度自然降低,很多人都知道皇上月前生了場大病,風寒高熱,以至于現在身體都不太好,至于具體的為何生病之類的,就沒人知道了。

然而其他人不知道,不代表方洄不知道。

他知道皇上為什麽會生那樣一場大病——因為他。

如果不是他,那晚楚煜不會出現在天牢,不會受寒,更不會半夜在天牢外面吹那麽久的冷風,也只有因此,才會病得那麽重。

明明已經知道小皇帝對自己有多好,但是總在知道的下一秒推翻,發現小皇帝居然還可以更好。

而就已經病成這樣,連姜太醫和國師都說是大病,那一定很嚴重很嚴重,就這樣了,他卻還記挂着鎮北軍的處境,及時讓明喜送來那麽多東西。

方洄胸口激蕩着一股情緒,他不清楚這股情緒是因為什麽,但是此時此刻卻生出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他覺得,即使在這一刻,為小皇帝死去,也是值得的。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不負君。

謝戾奇怪的看了一眼方洄,不明白這個看起來英氣俊朗的小兄弟為什麽眼圈突然有些紅,看着怪讓人不自在的,他剛才語氣雖然冷了一些,但也不兇吧。

就在謝戾想着,他要不要語氣輕一點的時候,卻見面前的小兄弟忽的詢問道:“那,皇上的寒氣能祛除嗎?需要什麽藥材嗎?”

謝戾的眉毛輕輕攏起,看着面前過分殷切的人,“皇上的身體自有我和姜太醫調養,至于藥材——鎮北軍最近很有錢?還是說,你覺得皇宮裏面找不到的東西,鎮北軍可以找得到?”

謝戾本不想太過跋扈的,畢竟他現在的人設是個閑雲野鶴清淡逍遙的國師,但是不知道怎麽,看着過分關心小皇帝的這個人,心裏忽的就看他不順眼起來。

方洄驀地擡頭看向謝戾,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但是卻寸步不讓,方洄的眼神變得冷冽,而謝戾的目光也充斥着寒涼,方洄很想說北塞有很多東西宮裏都未必有,但是在話将要說出口的那一刻,方洄陡然清醒過來。

他不能暴露。

他這次來,本就是任性為了知道小皇帝的真實想法而冒險,如果是他自己,他大可以無所畏懼,想做什麽做什麽,但是他身後還有鎮北軍,還有他的父親在。

他若是真的被發現了,之前曾經上演過的一幕必定會再次上演,并且會比之前更殘忍更嚴密,嚴密到即使小皇帝親自來救他,也未必能救的走——不,小皇帝也許根本就沒有機會靠近他。

而楚煜之前為了救他所廢的所有心機和努力,都将就此白費,付之東流。

所以方洄不能任性,即使他很想一拳打在謝戾的臉上,讓這個冰山臉再也無法高高在上,但是此時此刻,他要忍。

所以面對謝戾的質詢,他只能佯裝憨厚的一笑,“沒有沒有,只是想着皇上身體不好,想讓他長命百歲千歲萬歲而已。”

方洄垂下眼說好話,謝戾自然也收斂了之前仿佛被冒犯到一樣的外刺,低聲道:“皇上自然會長命百歲千歲萬歲。”

這個話題就此略過,但是方洄和謝戾,卻都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嗯,壞印象。

不過這一切,楚煜都不知道,他正在快樂的昏迷中,全然不知道,這一次昏迷,他的世界直接天翻地覆。

楚煜是在傍晚醒來的,這一昏迷,直接就是一個白天,鎮北軍的使者自然早就已經出了宮,楚煜聽聞這件事,着實松了口氣。

“就是那個送你回寝殿的鎮北軍使者有點古怪。”謝戾說道。

楚煜一僵,送他回來的,不就是方洄嗎?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哪裏古怪?”

謝戾皺眉道:“看起來……不太像是普通的士兵。”

從年紀上來看,應該是個小兵,頂多是個百夫長或者千夫長,但是從膽量和感覺上來看,又不像是那種居于人下的,過于桀骜了。

楚煜笑道:“也許是個武官,不過應該不太受重視,不然也不會送到京城來。”

要知道,來京城可是有很大的風險的,很有可能會被昏君打死或者被攝政王捉住,但是方洄還是來了,他是個傻子先不說他。

謝戾聞言點了點頭,将鎮北軍使者小兄弟扔在一邊,轉而再次給楚煜把起脈來,不管鎮北軍使者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楚煜的身體。

楚煜将手随便遞過去,對于把脈的結果并不擔心,雖然封閉了一下自己的五感,但是對身體還是沒有損害的,應該沒什麽事。

但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卻聽到國師忽然道:“氣血有些瘀滞,應該是缺乏鍛煉導致的,皇上,明早起開始晨練吧,臣會在辰時過來叫你。最近天氣有點冷,在室內就可。”

楚煜:“……”

楚煜:“???”

他一臉驚訝的看着謝戾,“鍛煉?我不是有寒氣嗎?”

謝戾聞言道:“所以是在室內。”

楚煜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非常規的轉折,“可是我的身體不好,要不還是再養一養吧。”

謝戾溫和的神情忽的一點點收斂,楚煜有點心虛,就在他想,要不要就依謝戾時,卻聽到謝戾道:“皇上,我希望你的身體再好一點,至少不要像今天這樣——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昏倒的那一刻有多擔心你。”

謝戾的瞳仁是淡淡金色,這樣目光堅定飽含擔心的看着楚煜的時候,即使楚煜是個鋼鐵心腸也抵擋不住啊。

所以他無奈的從了,“好。”

謝戾這才重新露出笑容,“那我明天來找皇上,皇上不要賴皮哦。”

并不十分想聽話的楚煜,“哦。”

其實還是很想賴床的,畢竟床太香了。

就這樣,楚煜開始了每日早上晨練的生涯,最近天氣越來越冷,殿裏面已經燃起了地龍,讓楚煜即使清早起來也不會感到寒冷,但是這一天,楚煜起來時,卻發現有些不對。

“國師,你的肩膀怎麽濕了?”

之前也看到過國師的眉毛和發尾處有水跡,那是深秋的寒霜,在進入溫暖的室內融化時造成的一點點濕痕,是深秋的證明。

但是現在,怎麽肩膀也有了?

謝戾拍了拍肩膀,“外面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還要更早一些,這才不到九月,就已經雪花飄飛了。

“下雪了?”楚煜睜大眼睛,第一時間就是想去看看雪。

雖然不是一條沒見過世面的龍,但是楚煜對于雪花還是很喜歡的,下雨和下雪,他都喜歡。

看出楚煜的意圖,謝戾拿了件鬥篷過來,“雪有點大,外面冷,先把鬥篷披上,再去看。”

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楚煜的身體已經初見成效,只是看看,不長時間玩雪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的。

見國師也同意,楚煜乖乖的披上鬥篷,然而直到推開門,走到室外,楚煜才明白,國師說的雪有點大究竟有多大。

看得出宮人已經一直在打掃了,但是不過短短時間,地面上就已經再次積累了一層,鵝毛般的雪花從天空中紛紛揚揚的落下,不一會兒,地面就又厚重了一分。

“好大的雪。”有宮人小聲驚呼道。

而楚煜卻輕輕的蹙了蹙眉毛,這個雪——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見楚煜蹙眉,謝戾捂了捂他的耳朵,“是不是冷?”

其實謝戾的身體也并不康健,對于風雪的抵抗力也沒有比楚煜強多少,但是他的手剛剛捂過暖手爐,此時自然溫熱的很,護在耳朵上,有種熱烘烘的感覺。

楚煜被這暖意溫的回了神,搖頭道:“沒有,穿得多,不冷。”

謝戾低頭看向楚煜,“那是怎麽了?”

楚煜抿唇,“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忘記了。”

謝戾沒再詢問,“不要急,慢慢想,自然就會想起來。”

楚煜點頭,也沒再執着,回到寝殿和國師做完鍛煉早課後就一起吃早膳,早餐是豆腐房——是一種将豆腐掏空,裏面塞滿食材做出來的美食,雖然好吃,但是卻相當麻煩,也就只有楚煜可以想吃就吃了。

而看着這樣的豆腐房,楚煜卻終于想起自己之前沒有想起來的是什麽事了。

國師已經來到自己身邊兩個月了,時間也來到了他第二次陷害小皇帝的時候,第一次自然是下毒,而第二次,則是因為這場雪。

今年是難得的早冬,雪也來的格外早,如果光是如此也就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偏偏,今年的雪很大,格外大,特別大。

這場雪足足下了十天。

此時本就還在深秋時節,家家戶戶雖然有對過冬做準備,但是這準備卻并不多,田裏面的麥稈都還沒有拾取完,山裏的柴也沒來得及砍,棉衣沒有準備,炭也沒有備夠,房屋也沒有修繕,以至于突然遇到整整十天的大雪,所有人都十分措手不及。

以至于京畿一帶加上整個北方,無數人畜被凍死、被壓塌的房屋砸死、甚至被餓死。

這一場雪,讓整個北方的人口銳減了足足三成,這還只是粗略的統計,沒有包含流民,不止是山野——甚至山野的村莊或許還好那麽一點,縣城裏面缺少木炭而凍死或者被屋頂砸死的還要更多。

一時間天下嘩然,所有人都在讨論着這場難得一見的大災,覺得是不是上天示警之類的——國師也是這樣說的,對外的說法是天子不修德,北方有妖孽,以至于惹了天怒,需要皇上下罪己诏反省自身,并且除去妖孽才行。

于是草包楚煜就聽話的下了罪己诏,于是天下那些心疼這場慘禍的愚民,或者因為這場大災而失去親人的人們,都将過錯歸咎于楚煜,以至于小皇帝直接大失民心,天下再無人将之放在眼裏,甚至談起,都帶着仇恨。

至于說的北方有妖孽,意味着鎮北軍之類的,根本無人理會,鎮北軍之忠之勇早已經深入人心,再加上有攝政王和小皇帝作為反面對比,更襯托的鎮北軍出淤泥而不染,是個白白淨淨的好大楚人了,所以鎮北軍倒是沒有什麽妨礙。

慘的只有小皇帝一個人。

而如果楚煜沒記錯的話,那場雪,好像就是現在這場。

下的飄飄揚揚,雪花厚重,又下了十天,據說十天之後,很多懶得掃門前雪的人家,已經推不開門了,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直接被悶死在家裏面的。

而他,也将在十天後宣布對下雪這件事負責,都怪他自己太草包沒有德行,才導致天降大雪的,這一切都怪他。

楚煜覺得,對這件事負責是沒問題的,作為一個草包皇帝,還是想讓下一任接班人完美接手的草包皇帝,禍禍自己的名聲楚煜一點也不吝啬。

反正他就是個草包,還是個将死之人,名聲沒了就沒了,也沒什麽。

但是讓楚煜難以決斷的是,那些在大雪中受災的百姓。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大可以就直接放任這場雪下下去,哪怕死在多人,和他好像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

如果他不知道,這一切自然都好。

但是他偏偏知道——知道這麽多人會死,但是他卻要冷漠的袖手旁觀?

他有能力去救他們,有能力讓這場災難更小一點,有能力讓許多的孩童、老人、青年、丈夫、妻子活下來,但是,他卻要因為任務,袖手旁觀嗎?

楚煜夾着眼前的豆腐房,忽然有點吃不下。

“怎麽了?”謝戾看着小皇帝,詢問道。

今天的小皇帝實在是有些不對勁,豆腐房不是他最愛吃的嗎?昨天還特意點了這道菜的,現在怎麽不吃了?

楚煜苦笑,嘆了一口氣。

“國師,如果有一件事,你明明知道做了對自己而言沒什麽好處,但是卻會救很多人,你會去做嗎?”

謝戾聞言深深的看了楚煜一眼,“我想這個問題,在你問出來的時候,心裏面就已經有了答案了。”

“如果你不想去做,那麽你不會問出來。”

更讓謝戾好奇的是,小皇帝究竟是在糾結什麽事?

他相信,眼前這個看似單純的小皇帝思考的應該不是游戲之言,如果是游戲,還不至于讓他如此糾結——謝戾也相信,胸懷錦繡的小皇帝,心裏面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麽小皇帝在糾結的是什麽呢?

楚煜糾結的,當然就是雪災的事情了。

事實上正如謝戾所說的,如果他不想去做的話,他不會問出來,之所以問出來,只是因為想去做而已,就算這損害了自己的利益,讓他本就崎岖的昏君之路更加深不可測,但是在糾結的那一刻,他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楚煜決定,還是順應本心吧。

當然,順應本心也要講究技巧,于是攝政王正在和世家扯皮呢,雙方經過短期的利益交換,漸漸關系有了些許的回溫,就聽到皇上找他。

攝政王有些納悶,小皇帝找他做什麽,他不是在未央宮和國師相處的很好嗎?每次都是他找小皇帝,小皇帝從來不找他,今天怎麽出息了主動找他了?

不過想到小皇帝若不是逼急了絕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攝政王也怕宮裏有什麽急事,所以冒着大雪直接來到了未央宮。

楚煜看着攝政王滿頭風雪的走進宮殿,急忙讓宮人給他擦拭衣服,攝政王揮了揮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這點雪不礙事,你找我有什麽事?”

看着小皇帝,攝政王欣慰的發現他最近臉色又好了許多,已經日漸紅潤,再不複當初的蒼白了,頓時心情好了一點。

“王叔坐。”楚煜客氣道,“我想問下鎮北軍最近怎麽樣了?”

攝政王皺眉,“不是你的事?”

楚煜搖頭,“我沒事。”

攝政王這才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至于鎮北軍,還是老樣子,要不是最近還要靠他和世家平衡一下,早就将他們海捕歸案了,你也不要多心,再等等,那個方洄跑不了的。”

楚煜尴尬的笑了笑,他當然沒有多心,他也沒有很關心方洄是不是能捉到,畢竟方洄就是他放跑的,這一點他清楚的很,不過這點是不能和攝政王說的,畢竟他們之間還是敵對關系。

所以楚煜裝作很生氣道:“怎麽還沒有捉到,王叔,我剛剛想了個讓鎮北軍服軟交出兵權的好辦法。”

攝政王興味的擡起頭,“哦?”

小草包居然也會出謀劃策了?

沒在意攝政王的态度,楚煜表現的十分積極,“王叔來的時候已經發現雪很大了對吧,而且我剛才問過國師了,國師說從天象上來看,這場大雪波及的範圍十分廣,估計咱們整個北方都下雪了。”

攝政王呷了口熱茶,“下雪可不能讓鎮北軍服軟,鎮北軍常年待在北方,這樣的雪每年都要經歷上那麽十幾場,他們可不怕冷。”

楚煜沒有放棄,而是繼續試圖說服攝政王,“可是王叔,雖然鎮北軍不怕冷,但是百姓們怕冷啊,而且鎮北軍現在整個在北塞,召都召不回來,總要想辦法讓他們動一動啊。”

攝政王放下茶碗,正襟危坐的看向小皇帝,他忽然好奇,很想知道,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侄子,草包小皇帝,想要做什麽?

看出攝政王的認真傾聽,楚煜說的更加流暢,“所以,我們不如讓鎮北軍去鎮雪吧!”

攝政王蹙眉,“鎮雪?”

他倒是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

“對。”楚煜點頭,“就是鎮雪,雖然還沒有形成雪災,但是可以說是有雪災預兆,然後就讓鎮北軍去鎮雪,凡是下雪的地方都要去,要去清掃大雪、修繕房屋、劈柴砍柴、赈濟衣物來幫助百姓們過冬,你看怎麽樣?”

“一定能折騰的鎮北軍腳步不停,說不定還能化整為零,這樣就好對付多了。”

攝政王陷入沉思,忽的就對自己這個小侄子刮目相看起來,誰說小皇帝是個草包來着,這當起折騰人的昏君來,花樣也并不少啊。

他都想不到能這樣折騰人,沒想到自己這個草包侄子居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夠陰損,也夠荒唐。

“可是,如果鎮北軍不答應怎麽辦?”

楚煜冷笑,“那就先把消息宣布的人盡皆知,所有人都知道鎮北軍要來鎮雪,鎮北軍不去,那就是藐視皇命,而且,估計也會民心盡失,百姓只知道鎮北軍該做這些卻沒錯,卻不會去管這些本就不是鎮北軍該做的事。”

攝政王簡直對楚煜太驚喜了,這還是沒怎麽培養過的,要是培養過,那壞招豈不是一個接一個?

“那鎮雪的錢呢?”

說到這裏,楚煜更理直氣壯了,“他們不是會造紙嗎?應該賺了很多吧,就說朝廷財政吃緊,讓他們先墊付一下,稍後朝廷會補發給他們的。”

攝政王簡直忍不住想鼓掌了,這樣一個能從財力、人力、聲望各方面全面削弱鎮北軍的計劃,居然是來自于他一手扶持的傀儡小皇帝,只能說,真不愧是楚家的種,夠壞,他喜歡。

“你覺得怎麽樣?王叔,這個計劃可行嗎?”楚煜殷切的望向攝政王,這就是他想出來的最終辦法了。

他是不信任攝政王的,這是一個貪婪且不顧後果的人,能夠賣官鬻爵,平日裏貪污腐敗定然也不會少,如果從朝廷的正規渠道進行雪災的赈濟,楚煜相信,即使朝廷發了十萬兩黃金,最後到災民手中的恐怕連一千都不會到。

他不相信攝政王一系的人的操守,而且,如果說赈濟雪災的話,攝政王也未必會同意。

畢竟,百姓的生命對于枭雄來說,确實不夠格被他放進心裏面。

但是如果這樣說的話,楚煜有九成可能性,攝政王會答應的,因為這是一個對他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計劃。

剩下的那一成是攝政王天性多疑,對他不信任所致,但是現在看來,這效果還不錯。

果然,就在楚煜問完之後,攝政王點了點頭,“微臣謹遵皇上命令。”

楚煜在心裏面給自己點了個贊,随後攝政王就匆匆而來,再匆匆而去。

至于為什麽匆匆而去,當然是為了找自己的屬下們去發布這個萬無一失的命令了。

因為下雪天氣冷的關系,很多官員都在自己的家裏面貓冬,不想出門,被攝政王叫出來的時候還有些奇怪和不甘願,攝政王這個天氣叫他們出來幹什麽,天氣怪冷的。

這個時節連收冰炭都懶得動好嗎?難道是為了放雪假?

想到這裏,心裏帶着一絲期待的人們聚集到了攝政王府,然而當他們詢問今年是不是有雪假,明天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的時候,卻聽到攝政王皺眉擺手道,“不是這件事。”

草包們:“???”

一絲失望和一絲了然,他們就知道不會是這件事,唉。

可是既然來都來了,就問問攝政王什麽事呗,所以他們就一邊喝着熱茶暖身子一邊詢問道,“那是什麽事啊?”

攝政王這才說道,“皇上剛才前來,與我有事相商。”

草包們更奇怪了,“皇上?”

随後想到世家那件事,立刻眼神驚恐,“他不是又有別的幺蛾子了吧?”

攝政王冷眼看着自己的屬下們,直到他們一個個坐得筆直不敢胡亂出聲後這才繼續說道,“是件好事,鎮北軍現在不服管教你們直到吧?”

草包們:“當然當然,這個我們當然知道,王爺,你是想到什麽方法教訓他們了?”

說到這裏,草包們兩眼放光。

攝政王點了點頭,“是找到了一個方法教訓他們,不過不是我想的,是皇上想的。”

草包們詢問:“什麽方法?”

攝政王笑道:“今天的雪你們覺得如何?”

下屬們不明所以,“今天的雪下的真大,要不是時節在那,我還以為深冬了呢,也太冷了。”

“那你們說,如果讓鎮北軍去鎮雪如何?”攝政王喝了口茶,說道。

下屬們立刻瞪大眼睛,“鎮雪?”

攝政王點頭,“對,不給物資,這場雪綿延了整個京畿北部一帶,這些地方,全部都要鎮北軍來赈濟,給他們狠狠地放一波血,怎麽樣?”

下屬們此時簡直滿眼崇拜,“好主意啊,這是誰想的?皇上?不不不,一定是在王爺您的英明領導下才想出來的吧,這可真是個好辦法。”

“就是,如果鎮北軍不同意不聽令怎麽辦?”一個下屬提出了重點。

攝政王眯了眯眼睛,“所以,就讓他們不得不聽令啊,這也是我叫你們來的原因,在最短時間內,将鎮北軍鎮雪這件事宣傳到所有落雪的地區,讓所有人都知道,到時候,這雪他是鎮也得鎮,不想鎮也得鎮,若是還不聽令那更好……鎮北軍的名聲,一朝盡毀,這可比那點物資要劃算得多。”

下屬們聽着豎起大拇指,“王爺真是高。”

于是,紛紛聽令離去,幾乎不到一天的時間,因為大雪封路還在家裏面呆着的百姓們,就忽然知道了鎮北軍要鎮雪的事情。

甚至這些百姓知道的時間,比鎮北軍自己知道的還要更早,一時間,鎮北軍鎮雪的事情簡直人盡皆知。

方洄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

如果是在确定小皇帝信任自己之前,方洄一定會心生疑慮,和很多鎮北軍人一樣,認為這是皇帝打壓鎮北軍的損招,是想要讓他們的名聲變臭,是極其惡毒的招數,覺得狗皇帝昏君簡直不是人。

但是當知道小皇帝其實很喜歡并且信任自己之後,方洄開始從另一個角度看待這件事,并且為楚煜開脫起來。

首先,鎮雪是一件壞事嗎?

不,雖然這件事十分耗費心力,不管是財力物力還是人力都損耗十分巨大,但是實際上這并不是一件壞事,光從百姓們聽到這件事就很高興的奔走相告就知道,這其實是一件好事。

不僅可以真切的幫助到百姓,讓大楚更穩定堅固,而是極其容易得到民心。

其次,鎮雪雖然需要消耗很多財力,但是鎮北軍缺這些錢財嗎?

如果是以前,方洄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的,鎮北軍就缺這點錢,鎮北軍上下窮的差點就要當褲子了。

但是現在,在明喜到來之後的現在,在細鹽和雪花糖以及紙張大賣的現在,鎮北軍不說豪富,但也是頗有餘財了,甚至士兵們頓頓吃肉都供得起。

而如果這些餘財被他們拿出去赈濟百姓,會對他們造成很大的負擔嗎?

不會的,錢財每時每刻都在進賬,而且他們已經打通了向南的商隊路線,來往不止錢財就連貨物都很方便,他敢說,就連朝廷現在都沒有鎮北軍對于調度物資來的輕松省力省時。

所以鎮北軍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最優選擇。

最後,這些對鎮北軍而言困難嗎?

沒了財力的困擾,去除了不甘心和不情願之後,剩下的只有人力的桎梏——但是鎮北軍什麽時候缺過人呢?

三十萬大軍,在北塞已經沒了敵人的情況下,每日訓練養護都是一個大問題,不出去操練一下都覺得是在浪費錢財養一些廢物,現在出去赈雪,非但不會浪費人力,反而是操練的大好時機。

所以綜上——盡管這看上去像是對鎮北軍的一種惡毒的陷害招數,但是實際上,這是鎮北軍提升威望的一個大好時機。

仔細分析後,方洄很難再去相信其實小皇帝是想要害他們這件事,因為這其實對他們是好事。

而且,如果鎮雪這件事不放在鎮北軍身上,又能放到誰那裏呢?

攝政王是決計不肯的,即使他肯鎮雪,那麽銀子肯定百不存一,最終百姓們手裏面也撈不到什麽東西,甚至個別的說不定還會被□□,反而更糟了一重災。

其他官員也是如此——這樣一想,似乎只有鎮北軍可以信任,小皇帝,是不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表達對鎮北軍,對他的喜歡呢?

方洄詭異的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快速的跳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自己一樣。

搖了搖頭,将詭異的感覺抛開,方洄就迅速的回到了營帳,和方瓊以及其他将領一起商量起這件事來。

而剛說完,就聽到大家的怒斥聲,“狗皇帝不當人子!”

方瓊坐在上首,其他的将軍此時已經吵了起來,“這件事堅決不能同意,不行,我們不能就這樣妥協!”

“不如就直接沖上京城算了,老子懶得受着鳥氣!”

“皇上怎麽可以這樣?不僅不給我們軍費物資,還出這種馊主意還盤剝?”

“不能上了朝廷的當啊,這種口子有一有二就有三,若是這一次真的妥協了,那麽下一次這種事還是我們的,這個口子堅決不能開。”

但無論怎麽吵,大家的結果都是不同意這件事,不能任由朝廷這樣坑他們,如果這一次答應了,這個口子一開,那麽以後朝廷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都要找鎮北軍了,他們或許可以解決一次兩次,但是總有解決不了的時候,不能這樣下去。

而不這樣下去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次都不要有,沒有第一次,自然也就沒有後面的得寸進尺。

将領們的心态很一致,方瓊其實內心也是如此想,雖然小皇帝經過自己的兒子确認,不是一個昏君,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距離小皇帝掌權還不知道要多久,這件事如果做了的話變數太大了。

而就在将領們紛紛拒絕的時候,方洄卻道:“我同意。”

衆人紛紛不解,勸解道:“少将軍,此例不能開。”

方洄擺擺手,“我知道你們顧慮的是什麽,我想和大家說一下我的看法。”

“最首先一點,我們或許不喜歡昏君,也不喜歡攝政王,但是我們肯定愛大楚,也愛生活在大楚的我們的家人,這一次的鎮雪,雖然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必要,但是今年的初雪太大了。”

“萬一發生雪災的話,我們就派上了用場。”

一個将領耐不住性子道,“初雪哪有大雪,剛入冬,能下個一天半天的都算得上大了,這點雪不礙事。”

方洄抿唇,“我們不是為了昏君,也不是聽從誰的命令,僅從這件事的受益者是百姓而不是那些庸碌的高官來看,我們就可以做。”

“其次,”方洄繼續道,“這件事耗費的錢財,雖然朝廷打定主意賴賬,但是我們其實并不缺,營裏的財政我看了,我們的錢財足夠做這件事。”

這下反對的人更多,“錢多也是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多少兄弟起早貪黑就是為了多賺上那麽一點,好寄給家裏面多添一塊肉加一塊布,憑什麽就這麽白白的給別人。”

方洄苦笑,其實這也是他之前擔心的點,鎮北軍早就窮怕了,從來都縮衣少食,冷不丁窮人乍富,把錢財看的很重要,非常重要——其實就連他自己,若不是知道這些錢,其實都是皇上派人來替他們賺的,他也會心疼不已。

但是這點,卻沒有辦法和大家說,若是說了,傳了出去,他們固然對小皇帝印象好了,但是小皇帝的處境卻會變得更加危險,他不能冒這個風險。

所以,“可是這些錢財能讓我們的名望變得更高——若是我們得到了所有人的愛戴和尊敬,那麽想必日後到京城讨銀子,他們也是不敢不給的。”

最後這句話方洄其實說的很隐晦,但所有人,即使裏面的憨憨也聽懂了。

他們的瞳孔縮了一下,随即低頭沒有出聲。

如果聲望很高,高到所有人都愛戴和尊敬,親自去京城讨銀子——作為戍守邊疆的大軍,什麽情況下鎮北軍可以親自去京城呢?

那必然是他們大軍開拔,一路攻到京城的時候。

所以說,少将軍的意思是,舍小錢而取大義,最終站在高點,完成……一統嗎?

他們似乎明白了,少将軍果然要比他們有遠見的多,不愧是讀過很多書,還給皇帝當過伴讀的人,眼光就是長遠。

于是,大家各自隐晦的看了一眼,不出聲了。

方洄的真正意思當然是到時候勤王清君側時,找小皇帝讨要,想必小皇帝也不缺這些,至于其他人怎麽理解嘛——方洄表示他不負責。

因為方洄的這一番話,大家總算是和平的達成了意見的一致,就連方瓊也同意了,于是,就在攝政王等着百姓們和鎮北軍起沖突,或者鎮北軍直接揭竿而反成為叛逆的時候,讓他沒想到的是,鎮北軍居然真的乖乖的去鎮雪了?

這大雪才下了不過一天而已,倒也不必如此直接就去,至少也反抗一下,說一下朝廷陰謀之類的——攝政王都已經準備好了好幾套話術,務必要将鎮北軍抹黑成不顧百姓死活的人,但是沒想到,鎮北軍居然連茬都沒接,以至于攝政王直接撲了空。

不過攝政王倒也不惱,因為鎮北軍這樣,損失更大。

整個京畿北方地區都需要赈濟,雪是一整片一整片下的,整個北方的上空都是烏雲,這些士兵要化整為零,一小隊一小隊沿着村子城鎮進行木炭柴火棉衣的補給,部分還要進行房屋修繕工作,這樣對于財力物力以及人力的損失極其大,即使他們是鎮北軍,習慣了北方嚴寒的天氣,但也少不了一些士兵因為意外掉進冰河裏面,或者時間太久身體被凍傷的情況,更或者遭遇到了冬天缺少食物的猛獸而造成的人員損耗。

許多鎮北軍當然不解,甚至當碰到一些刁民,比如那些占便宜沒夠的,不是要求做這個就是要求坐那個的更生氣,甚至一些明明自己家裏面還有糧食,卻偏偏要繞鎮北軍一些糧食的人也不少,每當碰到這些人的時候,鎮北軍的人都頗為生氣。

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出來,甚至當眼睜睜看着兄弟因為天氣寒冷,看到兄弟因為一些意外就這麽沒了的時候,鎮北軍心裏面是憋了一股氣的。

即使他們是軍人,是士兵,但是為了這種根本沒什麽必要的事情犧牲,也很難讓他們沒有怨言,相反,他們怨憤極了。

只是再怨憤,軍令如山,他們還是沉默着進行着自己的工作,進展并不快,但是算不上慢。

攝政王等着看鎮北軍的笑話,只是這笑話他只看了兩天,當第三天的時候,攝政王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雪還在下。

平常下一兩天的雪,都已經算得上是難得的大雪了,下三天,算是十分稀奇,之前都很少見,但是現在,算上最開始通知消息的那一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大雪整整連着下了四天。

這一刻,任是誰都感覺到了不對勁,路上沒有清理的雪已經有了半人高,小孩兒進去可以直接沒過頭頂,人們不得不緊急出門清理道路,因為如果不清理,他們連推開門都困難了。

這時候鎮北軍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很多經過補給和修繕的人家,即使遭遇了難得的大雪,也沒有十分焦慮,因為他們知道,這場大雪雖然很大,但是還奈何不了他們,他們有底氣。

甚至之前一些只想占便宜的百姓,此時此刻也對鎮北軍生出了感激——如果不是鎮北軍,他們這大雪下了這麽久,他們還不知道會不會出意外呢。

就連鎮北軍自己,在發現大雪居然連着下了這麽多天,之前他們怨憤至極覺得沒必要的命令此時居然變得如此重要,都忍不住心生複雜了起來。

他們之前做的事情并不是沒必要的,相反的,還非常有必要,他們已經可以預見,如果不是他們前去修繕了那些房屋,多給了那些人一些米面,甚至多給了一些柴火,這樣大的大雪,若是再接連着多下幾天,這些人是不是真的會出意外,甚至不用多下幾天,那些人現在就會出意外。

“之前那個婆婆房頂還是漏的。”

“那個寡婦和孩子家裏就只有三碗米了。”

“瘸子家的柴火也不多了。”

說完這幾句話,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再說話,但是內心的怨憤盡皆消去,反而多了些使命和責任感在心裏,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做的并不是無用功,他們是真的在鎮雪,是真的在救人,他們每前進一分,每多做一件事,都有可能救了一個人甚至一家人的性命。

他們是鎮北軍,他們責無旁貸。

接着是第五天,攝政王已經不止是笑不出來,他的臉色都變得凝重了許多,這樣的大雪,這樣的大雪,很多地方,雪甚至已經沒過了低矮的屋頂,整個房子被淹沒在雪裏面了。

許多人開始積極自救,更多的人開始期盼着鎮北軍的到來,什麽時候才能赈濟到他們這裏呢,如果赈濟不到他們這裏怎麽辦,這樣的大雪,他們要怎樣活下去啊,他們快要支撐不住了。

而此時此刻,還在路上的鎮北軍其實比這些等待赈濟的人更難。

因為這些等待赈濟的人起碼只需要躲在屋子裏面就可以,但是鎮北軍他們卻是要在路上行軍的——路上雪太厚,走進去就是一個人印大坑,連行走都變得困難的此時此刻,赈濟自然變成了更難的事情。

好在,這個時候,明喜的第四樣發明被拿了出來——滑雪板,這只是一個小玩意兒而已,甚至楚煜寫的時候都沒仔細,但是偏偏,在雪災泛濫的此時此刻,卻幫了赈濟雪災的鎮北軍的大忙。

出去鎮雪的士兵很多,留在軍營裏面的也還有一些,本來這些人都是一些身體比較差的,作為後勤的老兵,還有一些是制作白糖制作細鹽制作紙張的好手,但是現在,這些人紛紛丢掉他們原本的工作,反而開始快速的做一件事——那就是制造滑雪板。

此時就該慶幸他們這裏樹多林多了,畢竟,滑雪板最主要的原料就是木頭,此時時間緊急,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許許多多的樹木被砍斷,做成了滑雪板,接着被滑雪車運往一個個地方,尋找着那些鎮北軍的子弟們,交給他們,好讓他們一路快速前行。

而有了滑雪板之後,雖然大雪仍然很厚很大,但是他們的行動卻果然變得快速了許多。

他們帶着很多很多的物資,實在是累了也不敢休息,怕直接睡死在這冰天雪地裏,得到了村落到了人家才敢借宿一晚上,順便給這個村落分發物資,接着輕裝道補給點,拿着新的補給前往下一個村落。

而就這樣,在滑雪板的幫忙下,一個村子又一個村子,一個城鎮接着一個城鎮的百姓們被赈濟,一碗熱乎的粥湯,一匹足以禦寒的棉被,不漏雪被壓塌的屋頂,足夠的木炭和柴火,讓他們即使在這片寂靜的有些恐怖的白皚皚的雪海中,也得以擁有一點點的慰藉。

随後是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當第十天的時候,即使是早就已經知曉了一切的楚煜,看到外面白皚皚的一片,都覺得恐怖。

一切都是無聲的,寂靜的,仿佛整個世界孤寂一片,沒有人煙。

除了掃一掃自己門前的雪,沒有人出門,沒有人上街,早朝早就已經停了,在第三天的時候就已經歇了早朝,但即使歇了早朝的攝政王,也沒有想到,這場大雪能夠持續整整十天。

當天空終于放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秉着呼吸,不敢多發出一點聲音,生怕把這天空中的太陽給吓跑。

但是當确定太陽真的出來了,當看到那恐怖的連綿的烏雲終于散去了,當看到白色的雪變得晶瑩反出炫目的光彩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歡呼起來。

一邊歡呼,一邊哭泣。

“雪停了,雪終于停了!”

持續了整整十天的大雪,終于停了。

沒有人知道,這十天裏,他們的心裏究竟壓着多少負面情緒,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有多恐懼,多害怕,如果這場雪一直不停怎麽辦?

就連楚煜都松了一口氣,如果再繼續下去,就連他也要患上白色恐懼症了,沒辦法,雪實在是太多也太大了。

朝廷迅速的行動起來,要求地方官員統計這次雪災造成的損失,但早在朝廷下發命令之前,各個地方官員就已經在确定雪停之後開始自發的統計起這次雪災的損失了,其實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一次雪災這樣大,整整十天的大雪,就連皇宮都倒塌了幾個年久失修的宮殿,那麽外面肯定會損失更多,很多人都說至少會有兩成。

其實在大家的心裏面,不止是兩成,很可能三成,四成,甚至五成——畢竟,這次的災害太大了。

然而當官員們拿到走訪的報告,确定損失的時候,所有遭災的地方無一例外,最終報上來的損失居然還不超過一成。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甚至就連這一成,還大多數都是牲畜造成的損失,至于人本身的損失,還要更少。

這怎麽可能呢?大家都不敢置信。

直到遭到災害的人站出來,告訴朝廷,其實本來會損失更多的——畢竟這場雪實在是太猝不及防了,但是在大學開始不久之後,他們就得到了赈濟。

朝廷裏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赈濟?莫不是那個……

“沒錯,就是鎮北軍的赈濟!”前來彙報的官員眼淚都要感動出來了,“當時我們都被困在房子裏面,家裏的柴火和木炭都不多,還沒來得及制備,被子也不夠厚實,最重要的是屋頂,這個東西因為不必時時修繕不漏就行,因此不太堅固,若不是鎮北軍替我家修了一下屋頂,恐怕在大雪的第三天我家屋頂就要塌下來了。”

到時候損失是小,若是砸到了人,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多虧了鎮北軍。”

如果是這一例也就罷了,但是當第二個,第三個……第n個前來述職的官員都描述了種種鎮北軍的好,大家意外的發現,幾乎遭災的每個地方都有鎮北軍的影子的時候,即使是再陰陽怪氣的官員,也說不出來什麽。

“我其實原本以為……這個命令是糟蹋鎮北軍的。”

“我也這樣想。”

“其實,我還覺得,鎮北軍不會接受這樣的命令的。”

“是啊,鎮北軍又不是傻子。”

可是偏偏,鎮北軍就是傻了,不止接了命令,還那麽認真,那麽努力的完成了這個命令。

見過了外面那比人都要更高更厚的大雪,沒有人再說風涼話說不就是赈濟雪災嗎有什麽大不了的,誰也說不出口。

因為,赈濟雪災的困難就擺在眼前,他們連出自己的屋子都困難,而鎮北軍卻要在大雪裏面到處跑。

“我忽然覺得,鎮北軍也挺好的,真的。”

這人說完這句話就沒再說了,這裏都是攝政王的人,不是攝政王也是世家的人,平常對鎮北軍是再鄙夷不過,泥腿子,鄉下人,粗俗無禮蠻橫,是他們給這些兵痞的标簽。

但是現在,他們為自己之前的偏見而感到羞愧。

連朝廷的官員們都是如此,那些被赈濟的百姓內心觸動如何可想而知。

雖然還是有一些倒黴的人因為意外而受傷甚至死亡,但是大多數人,絕大多數人,都因為鎮北軍而活了下來。

大家不知道能幫上鎮北軍什麽,只能立志讓自己的兒子以後也去參軍,他們沒有什麽可以給鎮北軍,最後只能在家裏供奉上一尊将軍相,日日參拜,恭祝恩公長命百歲,日日無憂。

這已經是他們所能想到的最高規格的感謝了,除此之外,他們也做不了什麽其他的。

鎮北軍的聲望真真切切的迎來了瘋狂的暴漲,這一次,別說海捕公文早就已經形同虛設了,就算攝政王再發一次,迎來的恐怕也不是大家的視而不見,而是怒而撕公文了。

若是再執着,闖衙門質問官員有沒有心的恐怕也大有人在——畢竟,鎮北軍每到一個地方,最先修繕的其實是縣衙,随後才是百姓家。

而救了這麽多人的鎮北軍呢?

這一次鎮北軍出動一共十萬餘人,最終歸隊的,卻只有十分之九——有十分之一的人,永遠的留在了那片雪地裏。

但是沒有人感到後悔,因為他們救了更多的人。

“幸好頭兒讓我們去了,若不是少将軍,若是我們沒有去,我真的沒辦法想象,這場雪究竟要死多少人。”

“我一度以為老天爺是想把我們全都殺了,才這樣,我天天祈禱老天爺別發怒,還好最終還是停了,不然我以為我也會死的。”

“就是可惜了柱子。”

“還有大鵬。”

氣氛漸漸低沉,但是最終,沒有人表示後悔,如果知道是這樣,即使再來一次,他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

方洄給所有士兵發了相應的獎勵,至于那些因為雪災而犧牲的戰士們——他給了最高規格的撫恤金。

鎮北軍內部辦了一場喪事,專門為這些死去的戰士而辦的,方瓊和方洄親自守靈,這是對戰士的尊重。

而此時的皇宮裏,知道消息的攝政王和謝戾,卻不禁産生了一點懷疑。

沒辦法,實在是太巧了,剛好楚煜說了要鎮雪坑鎮北軍,恰巧就發生了大雪災,而鎮北軍又讓很多百姓免于為難,得到了百姓的尊重和愛戴,這實在是太巧合了。

但是說楚煜是故意——攝政王又有些不信,即使楚煜現在看起來已經機靈了一些了,但是在攝政王的眼裏,楚煜還是那個小草包,而且,即使是他,也不可能知道連下十天大雪的事情,楚煜怎麽可能會知道呢?

所以最終,攝政王即使懷疑,也只能吞下這個悶虧,歸咎于鎮北軍運氣好,并且決定,以後多坑一下鎮北軍,這一次沒坑到,就暫且放過他們,但是事情不會只發生一次的,到時候多薅幾次就是了,總能把鎮北軍的羊毛給薅禿掉。

只是攝政王不信,謝戾心中卻是更懷疑,因為他想到了之前楚煜問他的那個問題。

“如果有一件事,做了會損害自己的利益,但是不做會讓很多人失去生命,是做還是不做呢?”

謝戾當時告訴他順應本心,提出問題時其實已經想好了答案,現在想來,不是正好暗合這場雪災嗎?

讓鎮北軍赈災,縱使讓很多百姓的生命免于威脅,得以獲救,但是卻損害了小皇帝的利益,因為鎮北軍得在到了空前的聲望和愛戴,即使現在小皇帝一聲令下想要除鎮北軍,恐怕也會遭到百姓的抵制。

這是壞處。

但是小皇帝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做。

唯一讓謝戾不懂的是,小皇帝居然也會看天象嗎?

他當初最多看出雪很大,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卻看不出持續多久,當初也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大雪,但是小皇帝,居然可以看這麽準嗎?

所以,小皇帝是怎麽知道的呢?

謝戾心中充滿了疑問,同時,也充滿了好奇,這個小皇帝,真的是讓他越來越喜歡了。

而就在謝戾想着小皇帝的時候,此時的楚煜也恰好過來找謝戾,而找他的原因不為別的,而是——

“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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