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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楚煜沒想到,攝政王是真的打算還政于他了。

這一點,不止是楚煜沒想到,就連攝政王的派系官員們都沒有想到。

當看到楚煜坐在龍椅上,而原本主持大局的攝政王,此時居然沒有坐在一邊,而是與他們一起站在下首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王爺,你?”

但是攝政王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站在那裏,他的派系官員們也只能站在一邊等待,打算等到下朝的時候好好詢問一下攝政王,到底是怎麽回事。

畢竟,大家跟着攝政王,除了權利之外,更進一步的念頭也不是沒有,此前,攝政王和大家商量事情的時候,也都或多或少透漏過這些,他們的權利足夠大,而且與各方面關系也都不錯,只等到拿到軍權,就萬無一失了。

但是現在,他們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看不懂攝政王了。

之前給小皇帝澄清那件事,姑且可以算是不想世家的陰謀得逞,鎮北軍還在,時機尚且不成熟,所以要穩一下,這個他們可以理解。

但是現在——小皇帝上早朝,和攝政王的站位,讓整件事情都變得不對了起來。

攝政王,真的……還想那個位置嗎?

要知道,他們可是堅定的攝政王一黨,如果攝政王真的沒能成功的話,他們的下場,絕不會好,甚至可以說極慘,畢竟沒有哪個帝王可以忍受這種事。

壽終正寝都算得上是好下場,窮苦更不必說。

他們心中生疑,但是面上并沒有表露出來,總歸,這件事要等攝政王給他們交代的,如果真的是他們所想的那樣的話,他們也要提前找出路了。

龍椅上的楚煜當然不知道這一切,只是和平常一樣說了句有事起奏後,就等着下面大臣奏自己想說的話,這套流程他已經很熟悉了。

只是讓他不熟悉的是,以前這些大臣們說話的對象都是攝政王,而現在,攝政王已經站在了下首,和他們并列,他們只能将本奏給小皇帝,也就是楚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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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煜被迫聽講,這些大臣們說的話也都算得上是老生常談,國庫的錢不夠,今年的稅銀不夠,等等,以往的時候,攝政王會提議加稅之類的——這也是這些大臣們想要的答案,他們早已經有默契了。

但是現在坐在上面的是楚煜啊,作為一個昏君,他怎麽能和攝政王一樣,與這些人打成一片,做利益交換呢?

所以在聽到稅銀不夠之後,楚煜忽然想到了另一個撩撥世家、逼迫攝政王将政事拿回去的方法——“你們名下有多少田産,可都有繳稅嗎?”

衆多大臣怔了一下,“皇上,我們是官員,名下有免稅田的。”

楚煜皺眉,“你們的田地為什麽會免稅?”

“因為……”大臣支支吾吾道,“因為我們有官身啊。”

“是所有田産都免稅,還是部分田産免稅?”

大臣聞言怔道:“自然是所有。”

楚煜眉頭皺的更緊,怪不得國庫裏面這麽窮,“那定一下,以後官員名下的田産也需要繳稅,這樣國庫就有銀子了。”

說的簡單粗暴,一如既往的昏君風格,但是大臣們簡直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不是吧不是吧,之前的科舉就已經觸動了這幫大臣的神經了,現在名下田産繳稅,簡直要了命一樣。

畢竟誰的名下沒有親戚朋友一同挂靠的田産呢,少數也有幾千畝,這樣多的田産,全部繳稅,那得多少啊?

“而且,這天下應該還有不少隐田吧——我前段時間看輿圖,發現上面的土地與田地數量和稅收的數目相差實在是太大了,會不會有一些人明明開了田,但是卻不繳稅的?我覺得,應該徹查這些,讓該繳稅的都繳稅,這樣國庫就有銀子了。”

所有大臣們的冷汗再次落下,如果說之前,他們名下的田産繳稅已經讓大家心生絕望的話,那麽現在,清查隐田,簡直就是在世家大族的神經上跳舞。

畢竟,這世道,誰家沒個幾千幾萬畝的隐田呢?朝廷之所以這樣窮,就是因為大多數的田産都被世家壟斷了,他們朝廷有人,又不交稅,那麽朝廷的錢自然越來越少,國庫自然越來越窮了。

“萬萬不可!”

這次,不止是那些世家們的大臣們驚恐勸阻,就連攝政王名下的大臣們也都慌了,要知道,這可是要命的事情,畢竟,他們的皮鼓都不幹淨,若是真的查出來,那麽光是繳稅都是一大筆的錢,誰也不願意付這筆錢。

之前提起國庫沒錢的大臣此時已經悔得腸子都青了,為什麽要提這個話題呢,早知道就應該說別的才好,他旁邊的大臣已經開始踢他了。

楚煜絲毫沒管下面大臣們的吵鬧,其實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依舊我行我素,“那就這樣決定了?”

“不可!”大臣們意志堅決。

楚煜的眉頭皺起,“那國庫沒有銀子,你們說該怎麽辦,戶部的尚書不是說,江河決堤需要補缺口嗎?沒銀子怎麽補?”

“還有宮裏面也要修繕一下了,沒有銀子怎麽修繕?”

“更甚至于如果遇到災難需要赈濟的時候,沒有銀子怎麽赈濟?或者你們告訴我,怎麽才能弄到銀子?”

大臣們語塞,朝廷除了稅銀也加收不了其他的呀,楚煜見狀,繼續道:“所以說,還是得清理隐田,再加上免除優待,這才能拿出銀子來,或者,你們拿了朕這麽多俸祿,卻不願意為朝廷納稅?”

大臣們更語塞,但是就算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拒絕的還是得拒絕的,所以楚煜就看到所有大臣都跪在地上,想要讓楚煜收回成命。

就連攝政王也輕輕搖了搖頭,暗示自己操之過急。

只是楚煜是個瞎子,他看不到,所以,就像是之前扔下科舉這個大炸彈一樣,楚煜在扔出了清理隐田和官員繳稅這個大炸彈後,就不松口的走人了,留一衆朝臣一臉懵逼的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連原本的想要讓攝政王和楚煜将散布流言的世家子放出來的求情話,都忘記說出口了。

無奈之下,只好在下朝之後再次求見楚煜,希望楚煜能收回這個命令,順便替還在監牢裏面的世家子求情。

只可惜的是,這兩樣,無論是哪一樣,楚煜都不打算同意,所以,面對楚煜的拒絕,大臣們也有自己的堅持。

最首先一點是,誰接了這個差事,誰就辭官,他們就不信了,皇上能辭退一個兩個,還能辭退十個八個二十個嗎?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楚煜還真就如此堅持,就連攝政王一系的人都被辭退了幾個,不得已,只好去求情攝政王。

攝政王此時也在猶豫,是否還要讓楚煜繼續處理政事了,畢竟楚煜處理事情實在是太過簡單粗暴了。

像是今天早朝這件事,無論是清理隐田還是讓官員繳稅,從長遠來看都是好事,但是這些總要慢一點,慢慢來,讓大臣們有個接受的時間,哪怕事先調查抓住把柄,也比現在容易的多。

但是楚煜偏偏就直接提出,毫無轉換的餘地,這讓大臣們如何能接受呢?

但是與此同時,攝政王又十分喜歡楚煜的一點就是,楚煜對于政事上的敏銳度當真是靈敏的可怕,他是随着年齡閱歷的增長,才逐漸可以看透政事上的一些問題,但是楚煜不同。

作為一個從小在皇宮裏面,連出去都沒有幾次的皇帝,居然僅僅憑借着歷史書和一些講解,就能提出科舉,提出清理隐田,提出官員繳稅制度,若是這些都能施行的話,無疑,大楚的整體實力必然更上一層樓。

他唯一可惜的就是,楚煜生不逢時,或者說,太過單純了。

若是楚煜生在一個好一點的時代,必然能創造一個盛世,若是楚煜的閱歷在多一點,更圓滑一些的話,或許能想到更兩全其美的辦法。

但是小皇帝還是太過年幼了,以至于想事情過于片面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若是楚煜能成長起來,必然是一代明君。

這更堅定了攝政王想還政于皇帝的想法,當然,現在,還是需要再看看,楚煜還是不夠成熟。

而就在攝政王猶豫的時候,此時此刻,世家們卻忍不了了。

原本,他們還想緩和一下,畢竟流言還沒發酵到一定程度就被朝廷澄清了,他們也還沒有準備好,現在的時機也并不成熟。

但是現在,他們忍不了了,換一個皇帝,也比現在要好的多。

世家比攝政王想象中還要更狠絕的多,攝政王本想将那些參與到流言裏面的世家子抓住教訓一番,好告訴世家,朝廷也并不是好惹的,但是讓攝政王失算的是,那些人雖然是世家子,卻也是世家的棄子。

所以在決定之後,這些人就在入獄的第三天,就紛紛在監牢裏面氣絕身亡,整整六十七個世家之人,裏面甚至還有一個不過十三歲的少年,盡皆死于牢獄。

若是這些世家子不過教訓一頓放出來,縱使朝廷和世家之間有些龌龊,也只是內裏,面子上大家還是好說話的。

即使楚煜想要繳稅,想要清理隐田,那都是可以商談的。

但是這些世家子死了——那朝廷和世家之間,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這些人死于毒,牢獄攝政王已經裏外篩查了一遍,沒有人膽敢對這些世家子做什麽,也沒人有這個手段,也就是說,這些人是死于自己帶的毒。

更清晰點說,這些人其實是自殺的。

但是這件事朝廷這樣說是說了,會不會有人信就是另一回事了,整整六十七個人一起自殺,無論是說給誰聽,誰都不會信的。

世家狠絕可見一斑,攝政王直到此時才知道,之前的流言不過是開胃菜,現在,才是世家圖窮匕見後的正餐。

甚至,這或許和楚煜清理隐田的想法都沒有太大的關系,因為這些毒一定是進了監牢之前就拿到手的。

怪不得之前查到散布流言的都是些庶子旁支,本以為是這些人本就不受重視所以才去跑腿,現在看來,這些人恐怕早就已經成了棄子,所以才選了些不重要的人。

不過現在計較這些已經無用了,世家已經憑此借口,集體罷官了。

與此同時,之前已經被壓下去的流言再次趁勢而起,如果說之前的事情,朝廷都可以解釋,畢竟這麽多年來,楚煜除了草包了一點,基本上也沒做什麽事,一般的事情都是攝政王處理的。

但是現在,死了人,而且是整整六十七口人,只因為說了流言就被毒死,那麽事情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因為此時說的已經不是流言,而是事實了。

就連世家的人都因為流言而死,那麽之前那些曾經傳過流言的普通人呢?那些曾經借着流言逼迫過朝廷的人呢?那些因為大雪受災而被撫恤赈濟的人呢?真的可以善終嗎?

更別提世家做的絕不僅僅這一點點。

朝堂之上多是世家之人,大家同氣連枝,即使互相的派系有所傾軋,也不過是正常的政治傾向不同而已,但是現在,朝廷已經在反所有世家了。

所以,在繼六十七個世家子死于牢獄之後,又有二百三十七個流民死于牢獄,随後又有一百二十四戶鬧過事的人被發現死在荒郊野嶺,而在他們的身上,發現了朝廷的徽記。

這些人被滅了口。

百姓們震驚于朝廷居然如此殘暴,但這顯然僅僅只是開始而已。

這不過是輿論戰的開胃小菜而已,世家的能量顯然不僅僅于此。

因為就在世家官員們罷官歸鄉的第二天,那些世家轄下的田産就将原本佃農所需要的七成租子增加到了九成,而問為什麽,因為朝廷不給世家活路,所以世家需要的錢財增多,這才增加轄下田産的租子維持生活。

佃農們聞言頓時嚎啕大哭,他們不知道不懂得這和朝廷有什麽關聯,也不知道世家為什麽就要張租子了,但是他們只知道,因為朝廷,他們将不得不離開安穩的生活,變得再次朝不保夕,他們成了流民。

不成流民的話,九成的租子,活不下去的,雖然成了流民也活不下去。

而整個天下,七成都是世家所在,他們兼并田産,許多一縣一郡之地,可能都是一個世家的田産,以至于這不過一個小小的舉措,之前原本還算安穩的郡縣,都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整個田壟間多了大量的流民,從佃農變成了流民,他們沒有低可以租,沒有東西可以吃,沒有田可以種,他們沒有一技之長,現在沒有了土地之後他們已經一無所有,甚至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如果說之前的雪災造成了上千個家庭的流民的話,那麽現在,世家的這個舉措,造成的何止幾千,幾萬數十萬的流民因此挾裹在整個大楚境內。

大楚危。

楚煜和攝政王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但是面對這種情況,即使是楚煜也沒有辦法,田地是世家的,隐田也還沒有清理,沒有辦法給這些流民發放安置,最重要的是,即使想要發放安置,也沒有相應的官員來管理這一切。

因為世家罷工了,僅剩的那些官員,想要處理好這件事,太難了,人手太少了。

很快,流民就成了大楚境內最大的一股隐患,這些流民沒有吃的,就只能沿途乞讨,乞讨不到,餓極了,就去偷去搶,如果連偷和搶都搶不到的話,那餓極了的他們就只能易子而食了。

不少郡縣都因為這些流民被挾裹一空,甚至還有不少流民燒殺擄掠,整個大楚境內烽煙四起。

這明明是三年後的大楚的狀态,但是現在,因為世家的提前造反,所以也提前了。

楚煜不知道該心痛于這些百姓遭受的苦難,還是痛恨于世家的無情——明明是和朝廷的博弈,但是偏偏受苦的卻是這些百姓。

而偏偏,這些流民不知道朝廷與世家的博弈,在他們的眼中,只知道,因為朝廷要漲租子要多繳稅,所以他們才會沒有飯吃,沒有衣穿,沒有住的地方,這一切都是朝廷的錯。

于是,在第一個反朝廷的團夥成立後,很快,更多的或占山為王,或旗幟鮮明的流民各自組成了隊伍,成為反朝廷的先鋒。

大楚徹底的烽煙四起了。

這一切都很快,快的不到一個月,大楚就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北方還好,因為雪災和剛剛赈災,沒有那麽多的流民盤踞,所以方洄主要想要去南方去鎮壓起義軍,但是北方和南方相隔太遠了,即使是他們的腳程,也需要足足一個月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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