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不跑了

不跑了

M市酒店

“時哥咱們這樣能行嗎？”，陳知垚懷疑地瞟了自己寬大外套下的夏季校服衫兩眼，“真的不會被當作可疑人員被保安趕出去嗎？”

“信我！”，李時一臉堅決，半響爬上一抹狀似英勇就義的壯烈，“要趕也是先趕走你時哥我，反正有時哥在前面擋着，你怕什麽？”

陳知垚重重點頭，倒與他這番真情實意的剖白無關，實在是因為比起他這身打扮，她的确實可以稱得上是小巫見大巫，要正常許多。

陳知垚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之間眼神愈趨複雜。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虎背熊腰的，偏偏要把自己塞進斯斯文文的藍白格子襯衫裏，頭上還戴了頂亂蓬蓬的假發套，外加不知從哪搞來的金邊框眼鏡……

總而言之一句話：再違和沒有了。

“來了來了！”，時哥伸長脖子往電梯方向望去，那邊走出一個年紀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正是鼎鼎大名的王導，他手中還拿着張房卡，看樣子已經訂好了早點，準備在二樓就餐。

這也是他們來此的目标，縱然試鏡這條路走不通，別的機會總還得為自己争取争取。

李時費了番力氣打探到王導在M城籌備《吻光》劇本時下榻的酒店，然後摸清時間把陳知垚拉了過來，決定實施這麽個大膽而又瘋狂的法子——直接在王導面前現場表演。

此刻王導離他們僅僅幾步遠，時哥一個眼神掃過來，陳知垚就明白他要傳達的意思是“請開始你的表演”。

罷了罷了，來都來了，連校服都換上了，總不能白跑這一趟，她深吸口氣，做足心理建設，一狠心一閉眼就把身上外套扒了下來，再睜眼時，眼中情緒已然換了一個模樣。

“張老師你找我？”，在白色校服衫映襯下，陳知垚的身形顯得格外單薄，外人眼裏看着還真就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女高中生。

她面上端的一副乖巧模樣，可周身沒由來地流露出一種肆意，像是主動站上懸崖的人，有着自斷後路的決然，“有什麽事嗎？”

他們要對的戲不是什麽情節高光點，只是女主作為學生與班主任的一次争吵。

李時起初心存疑慮，總覺着同後頭的幾處爆發矛盾點相比，這段戲會不會太普通，沒有沖擊力，陳知垚卻堅持認為這部分實際上可以說得上是女主個性的轉折，它的情緒層次更複雜，難度要求更高，在王導面前放手一搏的話選這個更佳。

“是，你說說你怎麽回事？”，時哥将桌上杯子重重一放，一開始念臺詞還有點不自然，但在對上完完全全把自己沉浸進去的陳知垚的時候，也只得硬着頭皮喊道：“周瑤是你同桌吧，人現在都被打得住院了，送去醫院的時候鮮血直流……”

“張老師，人可不是我打的。”，陳知垚輕聲開口打斷。

“你敢說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還有辍學的那幫人怎麽找上的你？蘇祯，一個巴掌拍不響！”

李時每多說一句，陳知垚的臉色就冷一分，眼神裏似有無形的怒火噴薄而出，可她又掩飾得極好，在“張老師”最後一個字應聲落下的時候，微微低下了頭，模樣竟顯得有幾分委屈。

“張老師，你相信我嗎？”

話裏沒什麽感情，卻又仍舊不死心地在做最後一次嘗試，“張老師，你相信這些……都與我無關嗎？”

“什麽意思？”，李時皺眉，“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讓我相信什麽？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學生，一個個做錯事了還不想承認。”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陳知垚在心裏瘋狂吶喊，然一個字都沒能破口而出，良久後這些聲音歸為沉寂，她像是徹底死了心般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老師看，似是想看清楚她的老師到底是怎樣一張“良善”面目。

“看什麽看？你倒是……說話啊”，“張老師”被他盯得有些發毛。

沒什麽好說的。

她忽地噗嗤一聲笑道，“張老師你怎麽想的，事情就是什麽樣的，要沒事我就先回去上課了。”

你何必問我，我又何必說，反正你也不會信的，反正你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陳知垚把酒店大廳當成了電影劇本裏那間小小辦公室，起身走出，笑得愈發大聲，笑容整個越扯越大，就是那雙眼睛裏不見半分笑意，仿佛世界在瞬間崩塌，連殘墟廢圮也不曾留下。

“啪啪啪”，隔着一張桌子遠的地方，傳來了掌聲，鼓掌的恰是早餐尚還放在桌上一口未動的王導。

這整個團隊日夜打磨的劇本情節有人現場表演王導怎麽會看不出，或者說他們兩人出現在這演上這麽一出戲的目的王導怎麽會看不出？

“演得很好。”，王導站起身，眼睛掠過陳知垚時別有深意地停了停。

陳知垚輕舒口氣，倒不是覺得勝券在握，恰恰相反她看不透王導的心思，她只是在自己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後感到如釋重負。

人事已盡，才敢說自己聽天命。

如此，也就不必太過難受于事情本身的成敗。

“有興趣一起吃個早飯嗎？”，王導拉開椅子提出邀請，時哥自然歡喜地拉着陳知垚道謝坐下。

時哥一番寒暄後也不再繞圈子，直接問道：“王導應該是明白我們來意的，我也就不耽誤時間多說什麽了，王導覺着我們知垚如何？”

“目前來說陳小姐确實是我試鏡以來見過演得最好的一位。”，王導坦誠說道。

話顯然還只說了一半，陳知垚臉上不見被誇獎的喜色，顯得很平靜，“王導您接着說。”

王導倒是有點驚嘆于她的沉穩，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寵辱不驚，何況面前的女孩不過二十來歲。

他徐徐嘆了口氣，“你演的好，但這還不夠。”

選角從來都是多因素下的産物，劇本、導演、制片還有資本等等都要摻和上一腳，誠然，像王導這種蜚聲國際享譽中外的大導演擁有那種一錘定音的權力，但是憑什麽？

如果你只比旁人好上一點點，導演為什麽要力排衆議推你上去，更何況籌備多年的劇本，等的當然是那個最合适的人。

“在你之前我們選角團隊初步定下的人選是齊柒，說實話她演技還算過得去，有過擔綱大片女主的經驗，又是明亞傳媒主推的人。”

選了，無功也無過。

“她是各種因素下的最佳人選，但還不是導演心中女主蘇祯的最佳人選，對嗎？”，陳知垚聽見這番說辭卻是目光灼灼，眼睛裏頭迸發着某種光芒。

王導沒有否認，只說“你要成為女主角的話難度很大，除非你讓我看見一個活生生的蘇祯。”

方才那段戲陳知垚作為一個演員駕馭角色的能力在王導心裏是過關的，但王導想要的還有她和角色本身的契合度，希望到最後她不必演“蘇祯”，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就是蘇祯本身。

有時候，适合角色比演技更重要。

“王導，我會的。”，陳知垚笑意清淺又含篤定，“我比誰都期待光的出現。”

這是劇本《吻光》裏的經典臺詞。

也是争取王導點頭同意的最後一個籌碼。

“好，我給你這個機會，一個月內我等你來說服我改變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