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皓月當空，夜深人靜。

“公子，去帳篷裏歇歇吧？”穿着單薄紅衣的大漢掀開簾子，從裏面走出。

他的身形很魁梧，胡子尤其茂盛。每走一步，就在積雪上留下了一枚清晰的腳印。

嘎吱嘎吱的踩雪聲漸漸走近，索長延轉過身，忽覺眼睫一濕，似乎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上面。他下意識眨了下眼睛，仰頭看着昏暗的夜空，聲音緩緩落在了雪天裏，很輕很輕。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啊。”

絡腮胡大漢點了下頭，應道：“是啊公子，到現在為止，我們一點發現也沒有。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找到。”

雖然尤塞說得含糊，但他面前的公子自然清楚他話語中的意思。

索長延眉目有些冷清，此時他微微蹙起眉，一雙鳳眸更顯幽深。他正想說話，神色驟然一冷，聲音較之剛才明顯重了不少，“敢問閣下是？”

話音未落，就見一位穿着藍色勁裝的老者出現在他們面前。氣氛陡然一緊，帳篷旁的幾人見狀，也趕忙圍了過來，隐隐中将索長延環繞在最裏側，幾十個魂環瞬間就出現在了他們身邊。

很顯然，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隊伍。它絕不會是自由魂師組成的獵殺小隊，極有可能……出自周邊的王國，或者是武魂殿。

塵心環視一周，很快得出了結論。

這行人是今天上午來到這的，本來他不想理會，但看他們似乎有在此處逗留的意思，所以才來探探底細。

豈料，被衆人簇擁着的那位褐衣青年卻是極有禮貌地向他問好，“劍鬥羅前輩，許久未見，您怎麽會在這兒？”

劍鬥羅？劍道塵心？

尤塞暗暗握緊了手裏的鐮刀，心速有些加快。他身邊的侍從也不免瞪大了眼睛，有些震驚，又有些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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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寶琉璃宗有着兩大長老，一位是以劍為尊的劍道塵心，還有一位則是以詭揚名的骨鬥羅古榕。這兩位長老魂力皆是在九十五級往上，便是放在大陸頂尖強者聚集的武魂殿，也能在裏面名列前茅。

塵心細細打量他片刻，仍是不能确認此人的身份。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陌生，索長延微微一笑，道：“我與前輩就見過一面，前輩可能沒注意到我。兩年前在契爾城，您與寧宗主一同出席了那年的商會，我是北契爾王國派去迎接您跟寧宗主的二皇子索長延。”

北契爾王國國都，契爾城。

他說到這，塵心才漸漸有了印象。

“原來如此。”想到剛才他問的問題，塵心思索片刻，又道：“我過來處理一些事，對了，你有見過一位穿着黑色長衫的青年男子嗎？個子比較高，模樣也很不錯，話不多，比較安靜。”

聽着塵心的描述，索長延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出了前不久看到的那卷畫像。

——那卷由那位大人拿給他的畫像。

畫像中的男子豐神俊逸，年歲看着應該就将将二十出頭，容貌無雙，氣質脫俗。

那位大人還告訴了他畫中人的名字，一個聽上去并不怎麽打眼的姓氏，蕭。

索長延在心裏默默對比了兩位鬥羅的言辭，一個大膽的想法緩緩出現。

他先是搖搖頭，後又面不改色地開口道：“倒是從未遇見過。前輩，現在是冰封森林的獵獸淡季，一路走來，我也只遇到了三隊人，未曾見過前輩所說的那人。不過我在這邊可能還要待上一陣子，不如您再給我講講他的其他特征？”

塵心沒有直接回複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你們在這兒是？”

“是這樣前輩，我需要一個魂環。雖然現在是魂獸休眠的季節，但冰屬性的魂獸也就這裏比較多了。”索長延佯裝無奈地解釋到。

感受到他臨界的魂力等級後，塵心暫時放下心，想了想，道：“那人可能不太記得路，名字叫蕭挽清，身邊還有沒有其他人不知道。若是他一個人遇見你，或許還會主動向你問路。”

再別的，塵心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

他和寧風致此次出來本就不為外人所知，他并不想把寧風致的行蹤主動告知他人。

現在距離兩人失蹤已有一天，方圓百裏內他都仔細搜尋過了，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這種現象好也不好，傳聞中冰封森林裏面有着諸多秘境，按照當時的情形，兩人多半是一起進到什麽異空間裏去了。

除了擔心未知的危險外，更讓塵心在意的是，兩人現在是不是還在一起。不管怎麽說，寧風致消失的時候身邊還跟着個蕭挽清，多少是讓塵心稍感慰藉。

索長延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個名字。

蕭、挽、清。

他在心裏又一次念了遍這三個字，心想，這次出來好歹算是有了條線索，等再撞上那位大人時，可以說上句話了。

他這樣想着，臉上的表情倒是鄭重極了，任誰看都會把他當作一個好說話的禮貌青年。

道別後，塵心又一次回到了蕭挽清和寧風致消失的地方。

自寧風致繼任宗主一位後，不管是實力還是名聲，七寶琉璃宗都遠超從前。他尤其注重商業的發展，旗下勢力遍布整個大陸，且種類幾乎涵蓋了人們日常生活的一切。

北契爾王國盛産天寒冰絲和寒魄珠，前者是制作上等絲綢的稀罕物，後者有助于魂師靜心養神。兩年前寧風致和塵心去契爾城，為的就是這兩樣東西。

現如今，除了北契爾王國國域，七寶琉璃宗幾乎壟斷了這兩樣東西在大陸上的生意。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北契爾皇室可以說是七寶琉璃宗的盟友。

這次來冰封森林，寧風致本就打算低調行事。在确認這行人的目的後，塵心也就沒再跟索長延打交道，含糊了幾句就回來了。

另一邊。

索長延有意繞開塵心，既然現在已經知曉了那人行蹤，那麽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盡快找到那位大人。

＊＊＊

外面不過才剛剛過去一日，但在寧風致看來，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銀白色的光芒在眼前不停閃耀着，相伴多年的武魂一朝發生蛻變，一切就像是夢一樣，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

琉璃塔的顏色變得比以前淡了許多，同樣是九層琉璃塔，他和寧榮榮的又不太一樣。

他的武魂不只是得以進化，更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發生了質的改變。

寧風致看着自己面前靜靜漂浮的琉璃塔，目光有些渙散。

黃黃紫紫黑黑黑黑一共八個魂環，體內魂力飽滿充盈，原先那種境界的停滞感完全散去，寧風致只覺得自己整個人渾然一輕。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件讓他稍感複雜的事……

“神诋傳承麽？”寧風致喃喃自語，眉心中閃過一道銀光，溫熱的感覺讓他有些茫然。

徹底覺醒武魂雖然是他多年的心願，但百級成神，他還從未想過。

時間就靜止在他離開蕭挽清的那一刻，寧風致用手撫上他的額間，輕柔的魂力自掌心流入他的身體。銀藍色的琉璃塔懸浮于蕭挽清身體上空，像是一盞明亮的燈。

天上的星辰數不勝數，圓盤似的月亮高挂在兩人頭頂。寧風致心神合一，七彩霞光泛着淺淺的銀，環繞在兩人身邊。蕭挽清眉宇漸漸舒展開，食指輕輕動了動。

寧風致就在這時貼上了他的額頭，蕭挽清意識有些清醒、又有些昏沉，他覺得眼皮很重，睜不開眼，但觸覺卻是異常清晰。

他能感受到自己現在是在寧風致懷裏，鼻尖還有着清淺的香味。寧風致的發絲拂過他的側臉，除了癢，似乎還有些別樣的感受。

他想看清楚這人，所以他竭力睜開眼，纖長的眼睫連連顫了好幾下，恍然間，寧風致對上了一雙不甚清醒的眼眸。

蕭挽清其實看不大清楚眼前人的模樣，他視線有些模糊，甚至覺得寧風致好像一直在動。

他艱難地擡起手，想去觸摸那人。但擡離地面後才發現，他的四肢像是灌了鉛，沉重到動一下身體裏的經脈都在疼，還是那種綿綿密密、無孔不入的疼。

剎那間，他的呼吸開始紊亂，寧風致握住了他的手，攥得有些緊，但片刻後又松開。想到這人現在的情況，他甚至不敢用一點力氣。

這家夥……到底……

到底是怎麽忍到現在的？

苦澀的滋味在心頭蔓延開，寧風致的心尖像是被什麽東西碾過一樣，嗓子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了。

他的精神力就在這時候悄然發動，清涼的感覺直達蕭挽清大腦。

他第一反應就是抗拒，但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人的眼睛，那雙茶色的眼睛正專注地看着自己，溫柔卻又勾人，蕭挽清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這樣的形容。他頓了下，緩緩讓自己放松，讓寧風致的精神力得以進入到自己的精神識海。

雖然他的內心深處仍然還在抗拒這種行為，但面前的人是寧風致，他潛意識裏又想和他再親近些。

或許，若是能更親密一點，也挺好。

他這樣想着，對精神識海裏那道不屬于自己的精神力也在逐漸适應着。

與之相反的是，寧風致此時的感受并不好。

像是走進了一座将傾的危樓。

——這就是蕭挽清的精神識海給他的第一感覺。

廣袤、狂躁、暴動、混亂。

他從來不知道、也不曾想過，一個人的精神識海會是這樣的狀态。

尋常魂師只是受到高階魂師的精神力壓迫就需要兩三天的時日修養，畢竟魂師的精神識海是他們修煉的基礎。

蕭挽清的精神識海雖然遠遠超過了寧風致的認知，但這也從根本上反應，這人的精神力離奔潰似乎只有那麽一層薄薄白紙的距離。

他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蕭挽清混亂的精神力，像是寒冬末的一束柳枝，春意悄然而至。

寧風致在大陸上的名號是天下第一輔助系魂師，除了武魂的加成外，其實他精神力的使用更是登峰造極。

這種極近的親密讓蕭挽清很是舒心，他愈發放松，讓寧風致的精神力游走在自己精神識海中。

不知不覺中，兩人距離無限拉近，蕭挽清的手也在不經意間摟上了寧風致的細腰。

他睜開眼，而對面的寧風致卻閉着眼，離他不過一寸的距離。

他的目光慢慢往下，最後停在了那雙淺粉色的唇瓣上。

蕭挽清看了好久，鼓足勇氣，輕輕吻上了眼前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