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回去比來的時候快了很多,三人全速趕路,再加上寧風致的增幅,不到一個月,他們就出現在了極北烏塞城。

這座城市很特別,城門是那種無限接近于白色的淺灰,乍一看宛若品質不太好的玉石邊角料。但它的厚度卻足足有數十米,就好像是在一座石山上掏了個洞,然後又在這洞裏建了些房子一樣。

雖然從國域上算烏塞城屬于北契爾王國,但因為這座城池太過偏遠,再加上時不時會爆發魂獸潮,所以在這裏,武魂分殿在人們心裏的威望遠遠超過了手裏沒什麽實權的城主府。

蕭挽清遙遙望着城門上空懸挂的那塊牌匾,思索片刻,問:“現在是不是……快到十月了?”

“還有兩天。”寧風致站在他身邊,長身玉立,青絲随着細風微微飄動,有一縷還觸到了蕭挽清手背,癢癢的,還有點冰。

他垂眸看了下,随後又把目光轉向了寧風致。

這段時間忙着趕路,寧風致已經有許久未曾戴過發冠。平素不是用玉簪就是用發帶,冷清之餘,還有些別樣的慵懶。

在他身邊就算什麽也不做,蕭挽清也覺得自己那顆心越來越難控制。

寧風致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視線稍頓,卻是什麽也沒說。

這些天他和蕭挽清之間的相處總讓他覺得難以掌控,像是在不經意間,有些東西就已經悄悄掙脫開了。

他不太喜歡這種看不清也摸不準的感覺,但對于蕭挽清,他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麽辦。

“你們……不進去嗎?”塵心站在兩人身後,等了又等,不理解兩人為什麽停了。

寧風致收斂了心神,道:“今晚就在此地休息一晚,明天再趕路吧。”

城門內還是那副熙熙攘攘的樣子,門外負責守衛的士兵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身上的盔甲歪散松垮,毫無任何精氣神可言。

這跟他之前在天鬥皇城門外看到的侍衛相差甚遠,蕭挽清用餘光掃了幾眼,正當他收回注意時,恰巧與拿着長戟、站在最邊上的一位士兵對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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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個頭和體型較之身邊的士兵都沒有什麽差別,但仔細打量幾下,就會發現他身上的氣質有些突兀。

——就像是一群懶散散的綿羊群裏混入了一匹狼,一匹收起了獠牙的野狼。

似乎是發現兩人對視的時間有點長,那士兵率先錯開了目光,一直擡着的頭很快也低了下去。

蕭挽清也沒再看,跟着寧風致又一次進了烏塞城。

烏塞城的房屋建的都很奇特,屋頂大多都是半圓形,少有的幾棟較高的尖頂房子不是酒樓就是茶肆。

這裏的城主府緊挨武魂分殿,位于烏塞城的正中,四通八達,防衛森嚴。

此時已是酉末,天有些許陰了,陣陣涼風吹過,烏雲越發厚重了起來。

武魂分殿,議事廳。

“麥雲,你……你的消息屬實嗎?”

一條長約近十米的石桌前,烏塞城的分殿主教安其烈緊皺眉頭,不安地問着對面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

武魂城的鬥羅令突然來訪,這段時間不管是城主麥雲還是分殿主教安其烈,心髒一直都在高高懸着,從未落下過。

眼下聽到死對頭這樣質疑自己,麥雲的暴脾氣一點就炸了,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道:“不屬實我敢放信號?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這麽長時間屁大點收獲都沒有!”

“你!”安其烈被他氣得一哽,正要出聲硬剛的時候,一道涼意浸人的聲音突然落在了兩人耳邊。

“人在哪?”

幾乎是下一秒,議事廳的大門口就出現了一位灰衣女子。

她身後的門才緩緩關上,就在安其烈和麥雲下意識站起的瞬間,那人就來到了他們面前。

“砰砰砰——”

心髒飛快地跳着,安其烈恭敬地低着頭,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事交待了個完全,“大人,您要找的那人現在就在城南的寬窄巷子裏,随行二人的身份也确定了,是七寶琉璃宗的宗主和劍鬥羅。”

明仲若站在桌子前面,沒坐下,她靜靜思考了一會兒,問道:“知道這件事的一共有多少人?”

麥雲心裏咯噔一下,這位大人的意思……

安其烈竭力鎮定下來,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平靜,“武魂分殿這邊,我一共派遣了三隊人馬,從不同的方向出發深入冰封森林。除了我自己,只有這三隊的小隊長見過畫像。”

頓了頓,看面前的供奉大人沒有說話的意思,他腦子趕忙轉了轉,又道:“這三人自小就在武魂分殿長大,天賦還不錯,也都挺聰明的。”

言下之意就是跟明仲若保證,他這邊不會有人在外面亂說。

他表态完,麥雲也跟着開口道:“大人,我這邊按照二皇子的意思,讓我大兒子一直在城門口站崗,城主府上下除了我和他之外,也無外人知曉。”

明仲若:“我聽說前些日子,烏塞城的牢房跑出去了一位死囚,是個強攻系魂師,朝着冰封森林的方向去了。”

麥雲大腦飛速運轉,很快就明白了這位大人的意思。

“死囚闫铮雖然跑去了冰封森林,但烏塞城絕不會姑息這樣的惡人逃脫。我兒麥爾威親自把守城門,與武魂分殿的魂師一起,誓要把那闫铮盡快捉拿回來。”

他說完,安其烈就明白了供奉大人的意思,也跟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雖然不知道這位大人找的究竟是誰,但這麽隐秘的行事風格,他還真是第一次見。想來那個人的身份應該也不會簡單,再加上身邊還有七寶琉璃宗的宗主……

是敵是友都說不好,真是奇怪。

明仲若淡淡應了一聲,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她走後好一會兒,麥雲和安其烈才重重地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半天才開口交談。

“你說,這位大人魂力……該有多少級了?”

安其烈眯了眯眼睛,思索良久,才道:“能拿鬥羅令的封號鬥羅,魂力起碼也要在九十六級。之前在武魂城,我有幸見過一次鬥羅殿的六供奉千鈞鬥羅。那位大人的魂力就是九十六級……但,他給我的感覺遠不如剛剛那位。”

“你是說?剛剛那位大人的魂力有九十七級?!”麥雲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安其烈緩慢地點了下頭,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又迅速搖了下,最後才說了句,“怕是不止。”

寬窄巷子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一條巷道,準确點說,它是坐落在烏塞城城南的一家客棧。再往深了點說,加上以客棧為中心、縱橫交錯的八條巷子,這便是烏塞城人人皆知的溫柔鄉了。

此時天已經開始慢慢黑了,五顏六色的傘燈接連亮起,窗外的嬉笑聲随着夜幕降臨,逐漸多了起來。

三人今晚還要了些酒,不是什麽稀罕的,就是烏塞随處可見的刀拓酒,酒味濃烈,後勁很足。

蕭挽清的酒量說不上好或者不好,他喝酒有些上臉,慣來都是三杯左右,臉就紅了,醉沒醉不知道,反正看上去是不能再喝了。

寧風致倒了杯酸梅汁放在蕭挽清面前,順手推開了他的酒杯,道:“嘗嘗這裏的烏梅汁,雖然會有一點點酸,但味道很不錯。”

酸???

蕭挽清看着杯裏烏紫烏紫的酸梅汁,怎麽看怎麽不情願。

濃密的眼睫揚起,蕭挽清擡眼望着寧風致,兩人不到兩尺的距離,寧風致從他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這人臉頰少見地上了紅,神色有些渙散,像是有些倦了。

寧風致給自己也倒了杯烏梅汁,像是給蕭挽清解釋,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只是最開始酸,後面會很甜。你試試看,覺得不錯的話,我們多帶一些回去。”

“好。”蕭挽清眼裏明顯多了幾分笑意。他鬓角的頭發有些散亂,許是因為醉酒,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懶洋洋的。微微敞開的衣領露出了他精致的鎖骨,寧風致一眼掃過去,很快又移開了注意。

寧風致沒有騙他,這裏的烏梅汁喝起來确實不錯。入口起初泛着微微的酸,但更多的卻是甜,那種清冽的甜,像是釀造于雪山之巅,甜中還帶着淺淺的涼意。

他放下杯子,寧風致又給他滿了一杯,笑容清淺地問道:“是不是還不錯?”

“嗯。”蕭挽清看着他的手,重重地點了下頭。

好乖好乖。

寧風致這樣想着,心情無端又好了幾分。

明仲若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少主和寧風致把酒言歡、言笑晏晏,像是關系多好一樣。

關鍵是……

她想不出、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雖說他們和七寶琉璃宗沒有直接的對立關系,但畢竟生于武魂殿,和天使家族一明一暗,怎麽說?也不會跟上三宗的人交好啊。

明仲若摸不準蕭挽清的想法,她找了個離他們不遠的桌子坐下,簡單要了幾個小菜,也沒再往那邊瞥,就只是全神貫注地聽着那處的聲音。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蕭挽清能感受到武魂的躁動,像是穿過了層層黑色迷霧,精神識海裏有種東西終于沖破了厚重枷鎖,得到了等待已久的掙脫。

“啪——”蕭挽清的酒杯掉落,在桌子上灑了好大一片。

厚重的壓力忽然出現在鬧騰的酒樓中,原本喧嚣的屋裏仿佛雪崩後的平原,安靜到聽不出任何聲音了。

寧風致心下一緊,酒杯裏的烏梅汁灑了一些在他袖口,但他渾然不覺,只是伸手握住了蕭挽清手腕。

割據般的疼痛猛然在身體裏蔓延開,經脈如同被烈火炙烤着,精神識海像是陡然爆發的火山,無數岩漿四溢,蕭挽清的精神力最終鎖定了酒店內坐着的一個女子。

他艱難地控制住自己體內瘋狂運轉的魂力,呼吸聲漸漸紊亂,恍惚間,那股清淡的香味離自己好近好近。

浪潮般的威壓悄無聲息地散去,店內侍女緊張地咽了咽喉嚨,卻是什麽也不敢說。

店裏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明仲若抿了口烈性的刀拓酒,愈發肯定了自己原本的猜測。

少主武魂并沒有經歷過二次覺醒,但如今的魂力已經是七十五級往上,精神力也如她預料中的一樣,随時都在混亂的邊緣。

明玺每一任的五門長老都與主脈之間有着特殊的感應,魂力越高,彼此之間的感應也就越強烈。傳承這麽多年,少主是第一個讓明境發生異動的。而明境中的神器連連躁動,顯然也從側面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百級成神或許不是奢望,但眼下的情況,卻比他們想象中要複雜了許多。

明仲若放下酒杯,側過身看向了造成這動靜的蕭挽清。

寧風致背對她,塵心也側向了蕭挽清,應該是在詢問他的傷勢。

明仲若定睛看了會兒,暗暗運轉精神力,隐秘地向蕭挽清傳話,“少主,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往大了說,有明玺和天使兩族這麽多年的關系在這擺着。往小了說,以少主和千仞雪的交情,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都不會主動跟七寶琉璃宗的宗主如此親近。

再者,少主明明知道自己魂力七十級的時候就要回去,在外耽擱這麽久沒有任何音訊不說,還跟着寧風致、塵心來到了這麽偏遠的地方,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蕭挽清看向精神力鎖定的女子,靜默了許久,明仲若才等到了他的回答。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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