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章

第 49 章

接連三天，寧風致都在提烏城調查有關蔣家兄弟的相關事跡，以及處理遇害的七十位弟子身後事。

天連續陰了三天，夜空沒有一顆星子，月亮也被厚厚的雲層蓋住，看不見一角。

子時初，外面靜悄悄的。

寧風致房間門沒關，明亮的燈光灑了一地，使得長夜如白晝。在這裏，時間像是模糊了一般，也像是停了下來。

窗子大敞，屋外不時有螢火蟲飛過，他伫立在窗前，背影蕭條清冷，不知在想些什麽。

蕭挽清走到寧風致身後，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小臂略微使勁，把他緊緊摟在懷中。

熟悉的氣息将他一整個環繞在內，寧風致放松地依靠在他的胸膛，輕閉上雙眼，低喃出聲：“阿挽。”

“嗯。”蕭挽清低頭吻了吻他的臉頰，用商量的口吻問他：“我們去休息好不好？你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寧風致沒回應他，只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松手。

“不要。”蕭挽清不想松手，死賴着蹭了蹭寧風致的臉頰，半央求半撒嬌地在他耳邊道：“你先答應我，跟我去休息嘛。”

寧風致側過身，看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不禁輕笑：“我又沒說不答應你。”

他反過來，擡手摸了摸蕭挽清的下颌，忽而呼了口氣，聲音有些飄忽：“阿挽，你之前有聽說過蔣之北和蔣之南兩兄弟嗎？”

蕭挽清仔細想了想，非常确定地回答：“沒有。”

“你怎麽看這件事？”

“你是說武魂殿和七寶琉璃宗弟子一同遇襲這件事嗎？”他留心注意了寧風致表情，停頓片刻，才道：“蔣家兩兄弟性情張狂，動手前不會不知道這兩波人身後都有什麽勢力，但他還是一口氣殺了這麽多人，而且還以這樣一種挑釁的姿态，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倚仗。”

“你懷疑他們身後可能會有其他勢力？”半晌，寧風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蕭挽清想知道他的想法：“你呢？你是怎麽想的？”

寧風致湊到他耳邊，低聲只說了兩個字，“神位。”

蕭挽清突然一愣。

然寧風致卻道：“這會是最大的倚仗，無論是任何一個魂師。”

“許家被滅門時，蔣家兄弟不過剛剛突破封號鬥羅境界。”寧風致沉思道：“後來我私下裏調查了很長時間，确定他們與許家并沒有太大矛盾，不過只是一場切磋輸了而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滅殺許家上下，更多的，只是為了揚名。”

“揚名？”蕭挽清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理由。

寧風致點頭，道：“那件事過後，蔣家兄弟就徹底消失在魂師界，再未傳出過任何消息。”

“照你這樣說，時隔多年，他們再次鬧出這樣的動靜，很有可能是實力有所精進，神位嘛……”蕭挽清不甚在意地說着：“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般魂師還真沒有勇氣同時挑戰武魂殿和七寶琉璃宗。

“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蕭挽清定定地看着他。

寧風致已經平複了心緒，平靜道：“召回宗門子弟，暫時先在天鬥皇城內落腳，先看看武魂殿下一步會怎麽做。”

七寶琉璃宗的生意雖然遍及大陸，但多數還是集中在天鬥帝國境內。星羅帝國之內總共弟子數量不足一千，全部召集起來也不算特別麻煩。

這天啓程回天鬥皇城時，蕭挽清才知道，古榕另帶着一隊人馬從丹霞城出發了。

“我們要走哪條路線？是沿着來時候的路程走，還是往南直接穿過魯索斯森林、繞過武魂城直奔天鬥？”蕭挽清說的第二條路線是最省時省力的方法。

寧風致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果斷說：“選第二種。”

魯索斯魂獸森林裏絕大多數都是普通的百年魂獸，攻擊力不高。是以，一行人來了這裏以後，并未停留，果斷選了最短的路線，從魂獸森林的中心地帶穿過。

将近晌午，魂獸森林裏一片死寂，連蟬鳴聲都沒有。

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在草地上留下或大或小的金色光斑，蕭挽清心髒驀然一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頭彌漫開。

他暗暗掃視過這片幽靜的森林，精神力隐秘地向四周散開，“嗖嗖”一股微風卷起地上的落葉，然而在這風聲下……

“轟隆——”蕭挽清右手釋放出深厚的魂力，伴随着劇烈的爆炸聲，一個玄妙的金色符文在他右側面出現，水波一般輕輕晃動着，給人一種眼花缭亂的眩暈感。

符文呈規整的正方形，長寬不過一米，薄薄的一層，看上去像紙一樣脆弱，但卻擋住了一把鋒利尖銳的黑色巨斧。

那斧子是極罕見的雙面斧，斧柄不到一米長，斧面寒光閃閃，尤其是斧頭的尖劈處，漂亮的弧度勾勒出一條通向死亡的線條。蕭挽清只瞥了一眼，就見那斧子“噌噌噌”往後翻滾，最後被一只寬大的手掌握住。

視線往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映入眼簾，粗眉大眼，面容像石頭般硬朗，短發不及耳，穿了身粗麻編造的短褐，衣袖卷高，露出了大半條肌肉遒勁的手臂。

他身後，還站了個跟他相貌極其相似的男人，也是一身深灰色短褐，不過體型較之前者要瘦些。

蕭挽清不難猜出他們的身份，“蔣之北？蔣之南？”

“正是。”打頭的蔣之北十分幹脆地承認下來，并對眼前這個對手發出疑問：“剛才那個，是你的武魂嗎？”

他緊緊盯着蕭挽清雙眸，表情認真，充滿了求知欲。

“算是吧。”此時蕭挽清好奇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按林瀾所說，蔣家兄弟倆南下，應不該出現在提烏城往東走的魯索斯森林才是。

只是這次蔣之北卻沒有給出明确的答案，單手握斧，欺身朝蕭挽清沖了過來，聲音混在瑟瑟北風裏，“想知道，先打贏我再說。”

蕭挽清翻身下馬，反手結印于身後，在寧風致面前豎起了一道銀白色的屏障。

與此同時，黑色濃霧在他身邊出現，兩黃兩紫兩黑兩紅八個魂環自內向外整齊地排列開，蔣之北情不自禁地眯起雙眼，靠近後又問了一句，“你是哪家的魂師？”

斧頭帶着迅猛的力道剁下，蕭挽清虛空一抓，一杆長戟橫空凝現，擋在他眼前，與斧頭的尖劈處碰撞出了磅礴的魂力能量。

“這個問題，也等你打贏了我再說吧。”蕭挽清把他剛才那句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寧風致遙遙看着隐沒在樹下陰影裏的蔣之南，目光深沉，在腦海中回想着兄弟兩人的更詳細信息。

身為兄長的蔣之北武魂是雙面短斧，蔣之南的武魂則是單面長斧。據說兄弟倆有武魂融合技，但卻從未有魂師親眼見過。

魯索斯森林方圓十裏內沒有人家，他們出發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會選擇哪條路線回天鬥皇城。

本該南下的蔣家兄弟卻突然出現在這裏，他起初懷疑武魂殿，但現在他看蔣之南的樣子，似乎并不像是認識他。

會是巧合麽……

他身後，随行的石冉苓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比起蔣家兄弟，其實她更關注的是身為魂鬥羅的蕭挽清。

當初寧風致帶着一位年紀輕輕的青年過來時，她覺得詫異極了。

兩人在提烏城的這段時間，多是石冉苓跟在他們前後，她心思細膩，自是發覺出宗主和蕭挽清兩人間區別于他人的氣氛。

她對宗主的感情之事并不是特別在意，只是她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輕而易舉就能看出蕭挽清出身不凡。

雖然他表面看起來很好相處，脾氣也溫和，但骨子裏的冷漠和疏離卻是藏不住的。無論面對任何人，他身上都有一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平淡，仿佛一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這樣的人和宗主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不遠處的戰場，為了防止鬧出太大動靜，蕭挽清和蔣之北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啓了自己的領域。

兩人身形快到只見殘影，劈刺砍剁聲一下接着一下，幾乎連在一起，成了一首嘶啞的戰歌。

對戰之前，蔣之北不是沒有估量過對手實力。

他想過對手實力不俗，但沒想過蕭挽清能這樣強。

不單單是強，最重要的是蕭挽清給他的感覺。

那種難忘的、一直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熟悉。

不光蔣之北有所察覺，蕭挽清也看出了不對的苗頭。

在聽說蔣家兄弟前，他還未曾聽說過因武魂是斧而出名的魂師。

他年少時做過力量類的特訓，非常熟悉蕭家斧門弟子的招式特點，前不久還與斧門門主切磋過。

奇怪的是，今天從蔣之北身上，他居然看出了不少共同點。

這絕不可能只是個巧合。

蕭挽清壓下心頭的震驚，眼神犀利，道：“你到底是誰？”

蔣之北呼吸粗重，頭一回像今天這樣，目光一寸寸略過對手的臉，像是想要通過蕭挽清的模樣找出自己記憶中跟他相像的人。

他的嗓子喑啞到極致，幾欲發不出聲來：“你……你又是誰？”戟門弟子嗎？

因為有雙重領域的遮掩，蕭挽清也不擔心被別人發現，他手持戟身中後部，坦然道：“蕭挽清。”

蕭、挽、清。

“挽……”蕭家主脈‘景’字輩之後，蔣之北恍惚地問他：“你是景、蕭景洹的兒子？”

蕭挽清慢慢蹙起眉。

單從一個名字就能說出他父親是誰，蔣之北顯然出身于蕭家。

但印象中，蕭挽清從小到大都沒在蕭家見過他，也沒有聽說過蔣家兄弟這號人物。

雖然大多數蕭家弟子外出歷練都會用化名，但他們絕不會如此張狂高調，甚至做出此種出格之事。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蕭挽清靜靜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蔣之北無聲地哽咽了下，逃避似地躲開他的目光。

領域消散，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蔣之北轉身走了。

蔣之南複雜地看了眼蕭挽清，腳尖輕點，快速掠過高矮不一的蒼松，朝着蔣之北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阿挽，你贏了嗎？”寧風致仍然坐在馬上，審視地看着蕭挽清。

蕭挽清沉吟片刻，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也不算吧。”

畢竟，他們連第七魂技都沒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