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小夫人

小夫人

“肚子餓了吧？”

翟梵望着身旁那個自買下卡包之後，就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少年，幹脆放棄了征詢對方意見的想法。

翟梵掃視周圍一圈，直接目的明确地牽着段黎安走向另一條街道：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口味不錯的異菜館，午餐我們就去那裏吃，等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學院。”

異菜館，是以可食用的異獸異植為主要烹饪食材的餐館。

……又是一個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段黎安消化着耳邊聽到的語句，望着他手中緊攥的純白卡包，眼睫微垂，遮蓋住了眼底的複雜情緒。

好一會，及至走到一個僻靜處，段黎安突然停下腳步，喚住了身前那個牽引着他走向未知路段的人。

“二哥……”

翟梵感受到掌心處微微傳來的拉扯感，下意識止住步伐，側頭看向段黎安，目光中充斥着溫和而無聲的問詢。

段黎安擡眼注視了一會翟梵的雙眼，随後複又低下頭，望着地面、聲音有些沉悶地開口道：

“……你不覺得你對我太好了嗎？”

“只是送你一點東西就算好了？”

翟梵聞言忍不住失笑出聲，他蜷起食指，擡手在段黎安腦袋上輕敲一下，語氣隐隐透着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可我怎麽記得我送你的每樣東西都是有緣由的呢？”

翟梵此時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時刻擔憂自家崽安危的老父親。

先前段黎安對他時刻警惕提防的時候，翟梵還忍不住會為此煩悶與無奈。

但此時發現段黎安這麽快就對自己态度軟化了，翟梵高興之餘，卻又控制不住地因為自家崽太過容易相信別人而感到憂心。

翟梵忍不住去想——如果有另一個人如他這般出現在段黎安的生命之中時，段黎安是否也同樣會輕易對那人放下心防。

“才不是……”

段黎安揉了揉頭頂被敲的地方，擡頭望着翟梵抿了抿唇，小聲反駁了一句。

他當然不是那種因為其他人給的一點甜頭，就會盲目信任對方的人。

他如果真是這樣好哄騙的人，恐怕早在多年前就被人騙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翟梵只能說是特例。

段黎安雖然不明所以，但他可以清楚感知到，翟梵對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是真摯且不摻雜任何功利的。

翟梵在段黎安面前所展現出的所有親近與關懷，也全部是自然而然、下意識而為的行為。

就連對方送給段黎安的那些禮物，也剛好都是段黎安眼下最需要又或是曾經所渴求過的東西。

并且每個小禮物在被送出時，就已經附贈上了一個被光明正大地收下的緣由。

這恰到好處的貼心，讓段黎安往往連想要拒絕的話都很難開口。

而如果僅是因此，段黎安也不會那麽快就将翟梵放在心上。

真正讓段黎安為之心生動搖的，其實還是翟梵在他身邊所營造出的那股安适輕松的氛圍。

那是一種只有自己最親近的人才能營造的溫暖感受。

段黎安對這樣的溫暖其實是有些貪戀的，因為這會讓他産生一種自己身邊還有家人陪伴的錯覺。

再加上兩人之間偶爾碰撞出的那些不用言說的默契……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段黎安很難對翟梵避而遠之。

見段黎安陷入了深思，翟梵擡手輕輕按住段黎安的肩頭，半俯下身、眸光溫和地注視着對方的雙眼。

“安安，你可以盡管試着相信我。”

等段黎安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而出，翟梵也輕嘆一聲，輕笑着又開口道：

“或許是因為我們投緣吧，我一看到你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一樣想要去照顧。”

“你也不用此而産生負擔。”

翟梵望着身前的少年朝自己眨巴着大眼睛、一副認真傾聽的乖巧模樣，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對方柔軟的短發：

“因為我看到你接收了我的好意，并且因此過得更好時，我可能會比你還要高興。”

“所以我送你的每一件禮物，其實都是你為我帶來樂趣的謝禮。”

“就像這只卡包……”

“你當時願意收下它，我就已經足夠開心了。”

翟梵取過段黎安手中一直緊攥的卡包，耐心而細致地将其佩戴在段黎安的腰帶上，正好與對方原先的那只卡包挨在一起。

“如果安安你覺得這個理由還不夠分量……”

“那你就當作是…我在為你剛才遇到危險時對我交付的那份信任而感謝吧。”

翟梵說到此，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由得微微擴大。

當時段黎安近距離地直面那只疾風猴，明明心中是充斥着不安與忐忑的，但依舊為了配合翟梵那個未知的計劃，而按捺住了立刻出手的沖動。

這代表着段黎安那時是相信翟梵可以護住他、并且把握全場的。

可以說，當時的段黎安是直接将自己的性命安危都暫時交到了翟梵手中也不為過。

所以段黎安所交托的這份信任，到底有多珍貴與難得就可想而知了。

翟梵也是真心為此而感到動容的。

他深知，不管段黎安面上表現得有多溫文随和，對方根植于心底的那份對外的疏離都是不會變的。

哪怕在外看來段黎安與別人已經站得很近了，但實則在段黎安心中他們卻是始終都保持着一段難以跨越的安全距離。

所以對此十分了解的翟梵，其實在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自己的計劃會被打亂的心理準備，就連之後應有的一系列補救措施他也早就都提前想好了。

沒曾想，段黎安卻是直接給了他一個驚喜，那些補救措施也全部都沒有用得上。

翟梵這麽想着，望向段黎安的神情不由得越發喜愛與寵溺。

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如今的段黎安還不夠了解。

但也正是因為不夠了解，翟梵才得以看到段黎安身上那些他從未發覺到的可愛之處，也逐漸産生了想要深入探究的心思。

而此時的段黎安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翟梵心中真正想法的，他只聽到了“交付信任”幾個字。

也是在被翟梵點明了這一點之後，段黎安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如今顯然是有些過于信任對方了。

至于他先前的那些行為，也早已經越過了他心中所設下的那道安全線。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段黎安只覺腦中轟然一震，他一時之間忍不住慌了神，當即趔趄着往後退開了幾步。

在翟梵關切地朝他看來時，段黎安也連忙神色躲閃地避開了對方所投來的目光。

“二哥，那個……我、我突然想到學院還有事情，我現在就需要立刻趕回去，有什麽事我們以後再說吧。”

待退開了一大段距離時，段黎安不給翟梵開口的機會，驀地轉過身跑進了不遠處另一條小巷。

“……”

翟梵望着少年迅速消失不見的背影，唇角笑意倏地凝滞，頭頂也緩緩升起了一個問號：“？”

見狀，趙颉站在翟梵咬緊牙關憋了半晌，最後還是沒憋住直接噴笑出聲。

等翟梵循着聲音，神情不愉地朝他看來時，趙颉身形一僵，猛地擡手捂住了嘴巴，而後借着手掌的遮掩，趙颉小聲提醒道：

“大人，可能是因為你太熱情了，小夫人臉皮薄所以就被你給吓走了。”

“……小夫人？？？”

聞言，翟梵都顧不上不悅了，頭頂的問號當即從一個裂變成了三個，他此時看向趙颉的目光也充滿了對智障的關懷，“沒想到你還挺能腦補啊。”

不提小夫人這個過于離譜的稱呼。

只關于段黎安被吓走這件事，翟梵還是認同的。

這時的翟梵也回過神來想明白了——估計段黎安自己都還沒意識到對他付諸的信任程度究竟有多高，就這麽陡然被他點明了，因此難免會受到沖擊。

不過對方在慌亂之下直接選擇逃避這事，卻是翟梵沒有設想過的情景。

翟梵也從不知道，段黎安竟然還有這一面。

此時的段黎安就好似一只受驚的小兔子，驚慌之下一個勁四處逃竄，想要尋找自己的洞窟鑽進去躲起來，結果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洞窟早就沾染上了狐貍的氣味。

那麽下一步……在意識到自己逃不過狐貍的尖爪之後，小兔子是不是就該裝死了？

翟梵被自己腦中虛構出的畫面逗得忍不住低笑出聲。

趙颉聞聲卻是如蒙大赦般立刻放松了下來，還以為自己剛才那番話真的幫到了翟梵，也沒聽明白翟梵說他會腦補的反話，直接跟着“嘿嘿”傻笑起來。

“……”

聽着耳畔的傻笑聲，翟梵頓感興味索然，他耷拉着眼睨了趙颉一眼，也懶得和對方多計較，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個事情上，開口問道：

“剛才的疾風猴抓到了嗎？”

“當然！我們‘暗字’出手，還沒有失手的時候！”

趙颉拍了拍胸膛，而後環顧四周後放低音量回道：“并且和大人之前猜測的一樣，那裏最近果然出了事，這只猴子就是從那裏跑出來的。”

翟梵聞言眸光微沉，“抓緊時機，盡快找出他們的窩點。”

“是！”

趙颉堅定點頭，眼中隐隐閃動着仇恨，他捏緊拳頭狠聲道：“這一次……他們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下來！”

翟梵不自禁望向段黎安先前離去的方向，低喃一聲：“看樣子接下來有得忙了。”

“這張卡也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才能有機會再用到。”

說着，翟梵從腰間卡包中取出一張幻卡置于眼前看了看，許久才将之重新收起，轉身離開：“走吧，直接回去。”

而剛才被翟梵取出的那張幻卡上，俨然刻畫着一頭瑰麗神駿的獨角飛馬的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