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舊人

舊人

第五章：

上午十點多鐘，“夢影小屋”進來了一對母子，媽媽年輕漂亮，身材窈窕，衣着時髦，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牽着五歲左右的小男孩走進來。

小男孩一進來看到琳琅滿目的手工作品眼裏放光，然後拉着媽媽的手走到櫃臺：“漂亮姐姐，我想要玩黏土。”

此時媽媽正低頭玩手機。

步夢影笑着對小男孩說好的，然後拿了一盒12色的超輕黏土給他，說：“工具在桌子上的盒子裏。”

“知道了！”男孩又準備拉着媽媽的手去找位置。可是這回發現拉不動媽媽，一擡頭看到媽媽盯着櫃臺的漂亮姐姐。

步夢影看着眼前的人，眼裏是掩飾不了的驚訝，随後逐漸透出喜色，緩緩開口：“……解柔？”

解柔也認出了眼前的人，只有一閃而過的驚訝，随後表情淡淡的，情緒起伏不大，沒有步夢影那般驚喜。撩了下耳發，說：“真巧，七年了，在這裏再次遇到你。”

步夢影有些激動，她笑了起來：“解柔，你怎麽會在南城？”

“媽媽……”小男孩拉扯着解柔的手，着急地想要快點玩。

解柔看了眼步夢影：“好了，沒什麽舊要敘。我兒子忙着做明天要交給幼兒園的作品。”說完就帶着小男孩走到桌前坐下。

步夢影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再次見到多年前的好朋友，內心非常激動，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她說。但是解柔看上去并不想和她多說。

七年了，什麽都會變，包括友誼。

母子倆坐下以後，解柔就繼續玩手機，小男孩則在亂捏亂玩，好像是不會做。解柔也沒有要幫孩子一起做的打算。

步夢影揉着懷裏的小貓，有點看不下去了。解柔不是說作品明天要交到幼兒園麽，做成這個樣子怎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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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小貓，去廁所洗了下手。然後走到小男孩桌對面，彎起眼睛說：“小朋友，你想做一個什麽交到幼兒園呀？”

小男孩思索了一下：“呃……做一只小狗狗吧。”

解柔擡眸掃了一眼兒子手裏亂七八糟的黏土，也沒理會，繼續看手機。

步夢影：“那我幫你一起做吧？”

“好呀好呀。”小男孩很開心。

步夢影：“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哦。”

忽然解柔身體僵了一下，擡眸看步夢影，臉色有些不太好，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小男孩說：“我叫段逸，媽媽平時都叫我逸逸。”

段逸……

步夢影在心裏念了一遍。

姓段。解柔到底和誰結婚了。

之後步夢影就一步一步教小段逸捏小狗狗。然而剛把腦袋捏好，小段逸就開始打噴嚏，随後呼吸開始急促。

解柔立刻放下手機看兒子的情況，眉頭緊擰在一起憤怒地扭頭質問步夢影：“你店裏是不是有寵物？你還抱了寵物！”

“……我有、有一只貓。”步夢影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解柔大聲斥責她：“我兒子有哮喘，不能聞寵物的毛！”

步夢影被她吼得有些驚慌失措，拿出手機顫抖着說打120。

解柔沒好氣地一邊抱起兒子，一邊說：“附近就是新陳醫院，還不如打車過去快一點。”

步夢影看着解柔着急忙慌地抱着兒子跑出店，非常懊惱，想跟着一起去，但是店怎麽辦呢，總不能把客人都趕走。

“小影姐，我幫你把店看着，你快跟着去看看吧。”窗邊那桌的男生站起來說。

他是附近一所大學的學生，最近一段時間經常來店裏，有時候帶着同學，有時候一個人來。每次來都會找機會和步夢影說話。漸漸步夢影和他也稍微熟了點。

“謝謝你阮旋正，我等會回來！”步夢影匆匆跑出了店，快速攔下一輛出租車去追解柔。八分鐘後就到了新陳醫院大樓。

解柔看到身後追上來的步夢影，氣急敗壞地說：“你跟着來什麽呀！添亂！”随後頭也不回地抱着孩子熟門熟路地往呼吸內科走。

步夢影腳步頓了一下，眼裏有幾分受傷。她站在醫院大廳有些茫然。可是明明她有責任啊，怎麽說也該來。

二樓查房的一群醫生中，陳缺站在欄杆旁，目光落在下面大廳茫然站着的步夢影身上。随後又見步夢影去追前面人。那副又着急又懊惱又委屈的樣子，還真是沒見過。

什麽事把她急成這樣？

“陳院長？”婦科的樊錦醫生見陳缺在出神，小聲喊了他一聲，同時目光順着陳缺的目光落在一樓大廳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穿着米色的吊帶修身裙，裙尾有開叉。上身還搭了件白色的小罩衫。身段很有料，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也不少，該細的地方一點也不粗。長得精致漂亮，而且模樣惹人憐愛，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跑起來身姿也很好看。

陳缺收回視線，對其他醫生說：“抱歉，我有點事，你們繼續。”說完把筆別在白大褂的口袋上，邁開腳步走了。

樊錦目光有些疑惑，看向陳缺離去的背影。心情微微不悅，揣在大褂裏的右手煩躁地反複按着簽字筆的筆頭。

這個女人難道就是前幾天在陳缺辦公室等了一天的那個人？聽小護士說兩人是舊識。

呼吸內科。

醫生正在給小段逸做霧化，情況穩定了下來，小段逸閉着眼睛皺着眉頭，睡意也襲來了。

解柔情緒也穩定下來了，旁邊站着一臉擔憂的步夢影，她可能是覺得剛才的态度有些過分，此時臉上有點抱歉。恰好此時步夢影開口打破了微微的尴尬：“解柔，要不要告訴你老公？”

“呵，他是個大忙人，跟他說了又不能趕到，而且還要批評我一頓。我才不告訴他呢。”解柔冷笑一下。

步夢影也聽出來了，解柔一點也不想提她的老公。

“倒是你，你說說你這些年怎麽過來的，怎麽這麽落魄？”解柔反問步夢影。

病床的隔簾此時是拉上的。陳缺來的時候只看到簾子後面的兩道人影，同時聽到了兩人的聲音，恰好聽到這一句，頓住了腳步。

步夢影低頭苦澀地笑了一下，說：“你也知道，七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高中才畢業，爸爸的公司就被查了。”

“嗯，這我知道，你家破産了。但之後我就不知道了。”解柔坐在椅子上。

步夢影：“我爸被判了刑，入獄沒多久就自殺了。我媽在我十歲那年車禍死了，所以我十八歲時就沒有親人了。那時我爸的錢全部被收繳，我一分都沒有。管家李叔在我家做了很多年，看我可憐就借了五萬給我，我才茍且偷生活了下來。”

“那時我家破産，同學們都嘲笑我。親戚們也對我唯恐避之不及，說我晦氣克死了父母。我在東城再也待不下去，就去了北城。高考志願填的就是北城的一所民辦一本。”

解柔聽得心驚肉跳，曾經這麽嬌貴的千金小姐居然會發生這些事。她說：“原來是這樣。你高中念的國際學校，我以為你直接去英國留學了。可是你當時就這麽點錢，怎麽在北城念大學呀。”

“當時北城承珲集團的總裁資助貧困大學生，我就是其中之一。他資助了我四年才順利畢業。畢業後我就到他們公司實習了一年。辭職後，去年就來到了南城，用那些錢租了如今這個店鋪開了diy手工店。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和生活。”步夢影說起的時候也不是那麽難過。

解柔不解：“承珲公司門檻這麽高，你一個普通民辦一本的學生是怎麽進去的？而且這麽好的工作，怎麽只呆了一年就辭職了呀？”

步夢影垂着眼眸，情緒很低落。

“好吧好吧，我也不問你這些事了。等你以後想說了再說就是。”解柔。

忽然解柔想到陳缺是新陳醫院的院長，現在步夢影應該還不知道陳缺在這個城市吧，更不知道陳缺在這家醫院吧，萬一運氣不好等會碰到了怎麽辦。

她推了推步夢影的手臂：“你快點回去吧，店裏沒人看着。”

“店裏有個弟弟幫我看着，沒關系，孩子重要，我再陪你看一會。”步夢影。

解柔不耐煩：“哎呀，快點走吧。以後少來這家醫院，貴得要死。”

步夢影：“可是這家醫院離我店很近，總不能繞開它去其他醫院吧。”

解柔沒好氣地說：“我就直說了吧，這家醫院是陳缺開的。”她覺得這麽一說，步夢影肯定吓得趕緊跑回家。

誰知步夢影只是怔了一下，随後笑了笑：“我已經知道了，前不久我們已經見過了。”

“什麽？”解柔驚訝。

解柔：“那你知道陳缺現在今時不同往日吧，他向來恩怨分明，有仇必報的，你不怕呀？”

步夢影嘆了口氣：“人總要面對現實的，我有心理準備。”

忽然兩人聽到腳步聲，擡頭一看，兩人表情僵住。怕什麽來什麽。

陳缺沒看兩人，目光徑直落在病床上的小段逸身上。此時小段逸已經睡着了，額頭的汗還沒有幹。他沒有什麽表情，淡淡的目光轉向解柔：“這回又是因為什麽引起的突發哮喘？”

這是醫生詢問病情的語氣，充滿了職業感，不帶其他私人情緒。他的眼神即使是淡淡的，也很有威懾力。

解柔斜眼睨了步夢影一下，正準備開口。步夢影主動回答了：“怪我把寵物帶到店裏來，抱了之後身上粘了毛沒有清理幹淨，還去和小段逸一起捏黏土，這才導致他突然發病……”

“你能不能不要用‘發病’這個詞。”解柔非常聽不得這個詞。不悅地提醒她。

步夢影垂下眼眸：“以後不會帶寵物到店裏了。”

陳缺只是掃了一眼步夢影，對解柔說：“為什麽沒第一時間用吸入劑控制？”

解柔登時語塞，表情有些尴尬，眼睛看向別處：“忘帶了。”

陳缺眉頭輕蹙，語氣重了幾分：“上次在商場段逸跟你鬧別扭，情緒激動大哭大鬧引發哮喘，你也是說沒帶。我以為經過那次你會長記性，結果還發生了第二次。作為媽媽卻不随身攜帶緊急控制藥物，這是你的失職。”

解柔被批評得無地自容，很是不自在，但又沒辦法辯駁，只好沉着臉保證以後出門都帶上。

陳缺走出去後，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看吧，被教育了吧，我倆跟孫子似的。你還說你有心理準備，剛才怎麽慫了不幫我說話？”解柔。

步夢影：“我是說的被教育的心理準備。”

解柔：“……”

步夢影看着解柔，忍不住說：“原來你們已經見過了，我還以為……”

話還沒說完，陳缺在門口對步夢影說：“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