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情窦初開
第30章 情窦初開
他見過衛戈施展輕功的時候,好像一只矯健輕盈的燕,此刻他懷抱臂膀緊貼的身軀溫熱堅實,仿佛暖玉溫床。就這樣依傍在這個人的身邊,似乎能遠離一切擾攘喧嚣,偷得片刻安寧。
衛戈的身子微微一僵,卻沒有動,任由他抱着。他的肩膀瘦而緊實,骨架還未完全長開,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因為習武的緣故,甚至顯得有些小巧,不似聶峥那等大将軍的威武。
可就是這麽一雙年輕的手臂,在懸崖救他一次,在郁山護住他殺出重圍,在宛康帶他沖破守衛。命懸一線,死裏逃生,神佛做不到的事,年輕的衛戈卻做到了。
他将額頭靠在衛戈肩上,像是真把他當作枕函,一只手把玩衛戈垂到襟前的黑發,悶聲問:“你沒有要跟我說的話嗎?”
氣息吹到頸邊,有股淡淡的癢意。兩人窩在一塊貼着,衛戈用指尖勾着他背後一縷落到腰側的發梢,神思早飄到了靈臺外:“我好歹是個男子,你這樣賴在我身上,我怎麽說得出正經話。”
林晗心裏一喜,卻偏得寸進尺,做出個傲慢的模樣,從他身上起來,七分得意三分揶揄地開口:“是誰剛才假正經的?”
“我是發誓從今往後在你身邊恪守規矩。”衛戈說,略微別開臉,莫名有點結巴,“可我也不知道會這樣,一看見你,發過的誓好像就不作數了。”
一句話哄得林晗像是跌進了蜜罐子,再度撲到他身上,雙臂摟着衛戈的脖子蹭來蹭去,樂滋滋地嘴硬道:“哎呀,你可真讨厭——”
他忽地感覺腰上一輕,原是衛戈将他攬住腰肢抱在懷裏,頓時心頭亂了兩拍。衛戈把他放在床上,猶豫了兩下,俯身在他額邊輕輕一吻。
嘴唇與額頭相觸一刻,蜻蜓點水般地避開。林晗一震,倏然之間,耳根燙得能煎餃子,慶幸此刻天黑。他想了一會,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飛快地伸臂抓住衛戈的手。衛戈下意識想掙開,沒有成功,無所适從地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看他。
那只手僵得好似木頭,偏又火燒似地發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裏頭湧動。林晗毫不留情地笑出聲,“你,你該不會是第一回——”
“別說了。”衛戈羞惱地瞪着他,緩緩地垂下眼簾,聲音漸漸地弱下去,“我是不是沒做對……”
天地良心,他方才的舉動完全沒有丁點蓄謀,盡是出于心中本能,腦子天人交戰,才敢大着膽子飛快地親一下。只是到底年少,不知為何有此心願,不知為何看一個人會越發覺得看不夠,會想擁抱,會想親吻。
更遑論做得好不好、對不對。
林晗輕柔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衛戈躺在自己枕邊。他并非不通人事,可此時此刻卻是情怯,一顆心怦怦直跳,連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原本就所剩無多的睡意,此時全都消失無蹤。
衛戈也不好受,身體裏像是憋了一團火,在四肢裏亂竄。照至床邊的月光猶如有了溫度,落到他肌膚上發燙。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若不想個主意,怕是得雙雙清醒至天明。林晗清了清嗓子,在腦子理順思緒,正色道:“你……你到底是從哪把呂應容帶回來的,你跟我說明白。”
衛戈一點就通,長舒了口氣,嗓音低啞:“我帶着人把寒疆騎兵驅逐到漢陽城外,遇見了另一撥搶掠百姓的寒疆人。被搶的似乎是周邊來的流民,呂應容就在其中。”
“這麽說他是從宛康逃難出來的。”林晗沉思道,“不好了,興許是達戎人出了問題。”
“如今沒聽到風聲,暫且不必擔心。”衛戈朝着他側過身,幾绺綢緞似的黑發垂到頸邊,雙眼晶亮,“同床共枕,就不能別提其他人。”
“好啊。那就來說說你吧。第一次帶兵出去,感覺如何?”
衛戈柔聲淡笑,眸色深深地凝望着他,啓唇道:“為臣難,為将不易。”
“莫煩惱。”林晗笑道,滿眼都是寵溺,幹脆支起身子趴在枕畔,單手撐着額角,“朕幫你。”
一直以來他的想法都沒有變過,就是要把衛戈培植成他的心腹,讓他成為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劍。
要征戰天下,光有一雙會殺人的手是不夠的,林晗相信他可以成為一位縱橫沙場的猛将,但是要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以一人號令萬萬人,古往今來能做到的都找不出幾個,衛戈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攻城略地,逐鹿天下這種事,無非講的都是三個字。”林晗緩緩地伸出三個指頭,輕快地開口,“天、地、人,天時地利人和。在這三者之上,為将者更應看到的便是一個字。”
“一個字?”
林晗彎唇一笑:“勢。真正會用兵的人都清楚地知道,戰場只是冰山一角,取勝依靠的不是殺戮,而在于如何瓦解敵人的勢力,壯大自己的勢。”
他稍稍停頓,像只狡黠的小狐貍:“兵者,詭道也。”
衛戈聽得若有所悟:“這就是田淮明明可以出兵,卻非要使計謀拉攏你的原因?”
“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林晗道,“往後你可得清醒些,不要随便中了他人圈套。這些道理一時半會說不完的,我今日累了,改天再說吧。”
他掩住唇,輕聲打了個呵欠,寒涼的夜風灌進嗓子裏,頓時一陣嗆咳,于是連忙睡下,往被子裏鑽。衛戈替他掖好被角,悄摸挪得近了些,側身的影子剛好擋住林晗露在被外的腦袋,為他擋住月光和冷風。
兩人的距離靠近了許多,幾乎是呼吸相融。他的臉頰有點發熱,後知後覺地往回撤了些,卻見林晗垂着眼睛,兩手在被間不斷動作,正拈起一縷發梢細細地編織成結。
他再仔細一看,林晗手裏捏着兩截頭發,一束是他的,一束是自己的。
他察覺到他在看,卻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嬉笑着,半真半假地出口道:“結發為同心。你可不準跑了。”
林晗說完便像只警惕的獸一樣,擡起雙眼靜靜地觀察他的反應。這樣的眼神令衛戈如鲠在喉,卻不知作何言語。
他第一次發現,他的眼底流露出一股小心翼翼的祈盼。
這個人明明張揚大膽,依仗着身份為所欲為,竟也有好似朝露昙花般柔軟易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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