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預判了誰的預判
第37章 預判了誰的預判
世家壟斷了官路,文武兩道相比之下,武勳更加易得,寒門子弟要想求得功名,大多選擇從軍。
沈悅一來能夠挂旗出征,想必長公主暗中出了不少力。林晗倒是想見識一番他的美貌,究竟是何等的神仙,才能将眼高于頂的當康長公主迷得神魂颠倒,連他的出身都不在乎。
他從容一哂,垂眼看向聶峥帶來的那柄長弓。
此弓名號落雁,足有半人高,通身丹紅如火,泛着淡淡的鐵石般的光澤,能取百步之外的人頭,非力勇者不能開。
林晗将勉強将落雁握在手中,手臂酸麻無力,搖頭嘆道:“達戎人的寶貝,果真不願聽我的話。”
落雁弓是多年前四部首領賀蘭伊進獻給梁廷的神弓,後來被他賜給聶峥。塞外民族風俗剽悍,好勇善射,林晗拉不動他們的神弓,倒也不覺得丢臉。
他兩手托着弓,倏然丢給衛戈,擡起下巴朝望樓邊示意。衛戈正在發怔,不防他突然動作,單手将落雁接住,一臉茫然。
林晗嗔怪地看他一眼,輕聲道:“說着話也能走神。”
衛戈把手裏的朱弓掂量一番,取來箭矢,兩臂彀滿長弓,對準重巒疊嶂之間。
弦響羽出,長風呼嘯,那羽箭如一尾流星,迅疾地朝下墜落,眨眼間扯落敵軍大旗。
赤地金花的軍旗像只破碎的鳶鳥,陡然從雲霄零落到泥土。
林晗大喜過望,對着聶峥顯擺:“你看看,這就是我的人。同樣的出身,他沈悅哪點比得上。”
聶峥啧啧兩聲,觀察着衛戈的反應,道:“你把小衛跟個男寵比,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林晗的笑意凝在臉上,冷笑道:“怎麽,你還指點起我來了。”
“不敢不敢。”聶峥趕忙順着他的意,連連擺手。
霎時,空氣裏像是凝了層寒冰。林晗面色不豫,抛下二人轉身離去。而一旁的衛戈仍舊神思恍忽,不知在想些什麽。
聶峥故作熟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句老話叫‘伴君如伴虎’,你想長久留在他身邊,還需磨練磨練心性。”
衛戈沉默片刻,低聲道:“有一顆真心,還不夠麽?”
哪怕是一顆頑石,經由打磨過後,也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了。更何況是血肉做的真心呢。
聶峥笑看着他:“帝王無情,他哪裏需要這些。你只要能幫他奪得天下大權,他自然會對你好。只是……”
他略微停頓,長嘆一聲,望向青冥蒼天。幾行大雁飛過,落下聲聲高亢哀愁的鳴唱,勾起無限思緒。
“只是你麽,別奢望太多,永遠別期望他對你有多少真情。”
衛戈眸光晦暗,似有暗流湧動,置若罔聞地離去,不經意間卻攥緊了手掌。他方下了關樓,正遇上林晗在調兵遣将,一看見他來了,頓時滿眼歡喜地招了招手。
他笑起來和風煦暖,天地似乎都清明澄澈了。在那雙眼波流眄間,叫人滿懷心動。只是這樣的人,竟是最高不可攀的帝王,有着叵測的心計與冷酷的性情。
衛戈重重地閉了閉眼,掃除雜亂的念頭,走到他身邊。
“剛才得了些消息,沈悅帶着人馬在小蒼嶺北面山坡上伐木。”林晗道,“你帶些人過去,不論他們幹什麽,別叫他們得逞。機靈點,看情況不好就撤。”
伐木肯定是為了建造攻城器械,諸如雲梯,沖車之類,長途跋涉不便攜帶,一般都是等到了城關跟前,就近伐取木材築造的。
攻城器械龐大沉重,地點選得越近,更有利于推進,從而節省攻城的時間。
衛戈明白他的意思。沈悅要造雲梯,自然不能讓他得逞。一旦那些龐然大物出現在戰場上,便能對關隘造成嚴重的損壞。
他會意地點點頭,正要去帶兵,突然被林晗叫住。
“如果沈悅追擊你們,你就假意跟他打一打,只要敗,不要勝。”
衛戈聽懂了他的話:“把他們誘到何處?”
林晗翻出袖裏的地圖,展開來瞧,立馬在一處山谷邊圈了圈,“既然沈悅是長公主心頭好,那你說他要是落到我手裏,她會做出什麽事呢?”
衛戈本想把人殺了了事,林晗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便只能壓下念頭,領了幾百騎兵出關去。
蒼衣玄甲的鐵騎一路跋涉,走小道到了沈悅麾下所在,老遠便瞧見熟悉的赤金旗幟。一幫官軍不足千人,正督促民夫伐木造車。
衛戈整軍列陣,率領輕騎兵驟然突襲,橫刀沖鋒在前,擡臂高呼:“給我殺——!”
敵軍早有防備,仍被嚴整的騎兵沖擊得四處潰散。一輪沖鋒過後,漫天箭矢齊射,四面響起尖銳的風聲,猶如密集的哨音,振聾發聩。
山谷中回蕩着隆隆的聲響,馬嘶與鐵蹄聲仿佛來自地底的號鳴,頃刻之間,澗谷便化成了黃泉路,堆滿了血肉模糊的屍首。
一路赤衣軍迤逦而來,為首一人銀槍白馬,生得俊美無俦,花月失色。他将手裏槍鋒對着衛戈遙遙一指,高聲斥道:“靈州亂賊,好大的膽子!”
衛戈眉頭微蹙,擡臂收緊馬缰,身下駿馬揚蹄怒嘶。他冷淡倨傲地瞥向那人,諷刺道:“你就是長公主的面首吧。我看你不過爾爾,也配叫‘小郡王’?”
那人喉間一哽,像是被戳到痛處,當即大怒道:“找死!”
衛戈見他上鈎,暗自彎了彎嘴唇,命令麾下軍士挑釁叫罵,句句如刀,直戳沈悅脊梁骨。沈悅初時還能隐忍不發,最後實在忍無可忍,一鼓作氣地追到敵陣跟前。
衛戈按照之前謀劃的,先假意交戰,再佯裝不敵,陣亂旗倒地往山谷裏敗退。沈悅初次出戰,哪懂太多花花腸子,他又年輕氣盛,認準了這頭一功,竟然信以為真,被衛戈牽着鼻子跑。
山谷兩側屏障高聳,夾峙的山峰中間露出一線邈遠的天空。才下過一場大雨,谷地邊溽熱泥濘,十分難走。越往前走,山道便越狹窄,道旁的樹林越茂密幽深。
草木靜止不動,荒僻幽靜的谷中連一絲風都感受不到,衛戈本能地察覺到一絲不妥。
然而已經晚了,下一刻,只聽一通鼓聲,從茂盛的樹叢中殺出一路大軍,軍中現出荊川王旗,迎着日陽獵獵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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